第5章 人前人後
看著喬子拿出一個信封，吳一楠傻看著，不知喬子唱的是哪一出。
「哥，我下個月就要到國土資源局報到了，這是報到函。」喬子一字一頓地說，把信封遞給吳一楠。
「什麼？報到？到國土資源局給那邊的局長開車？」吳一楠知道，喬子給某經濟執法部門領導開車，一直是個臨時工，這次讓他到國土資源局，是不是那邊的局長又看上了他？
「哥，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到那邊的辦公室做工作人員，編製為工人編。」喬子高興地說。
面對這個不可信又不得不信的消息，吳一楠張大著嘴巴看著喬子，滿臉的驚訝，表現出對喬子的話的質疑，隨即從信封里抽出一張蓋著公章的函。
「不相信，是吧？看，你拿的就是報到函。」喬子說著，得意地看著吳一楠。
這下，吳一楠徹底傻了，這世道真的無奈呀，他吳一楠讀了近二十年的書，好不容易才考上個公務員，而喬子就一個高中畢業生，只因為開得一手好車，嘴上抹了點油，在領導面前鞍前馬後，便輕輕鬆鬆地走進了這麼好的一個單位，雖然是工人編製，但所有的待遇跟公務員一樣。
「你小子，厲害！沒準過些時候，就轉為公務員了。」吳一楠舉起了酒杯。
喬子笑著搖了搖頭，也舉起了酒杯，喝了一口，說道：「哥，公務員就不用想了，我真沒那本事考，我一個沒什麼文化的高中生，能到這麼一個單位做個工人已經不錯了。」
「喬子，你到土地局的收入，可能沒你當司機的收入高，福利肯定也沒有當司機的好。」吳一楠邊喝邊提醒喬子。
喬子想了想，說：「如果按工資收入來說，肯定是土地局的高，我這司機領的是臨時工的工資呀。」
「我說收入，沒說工資。」吳一楠糾正道。
喬子笑了，說：「那沒有可比性，我給領導開車，跟領導出去，每個月的出差補助比我工資還高，如果領導去參加一些活動，主辦方除了給領導一份紀念品之外，也忘不了給一份給我們司機，當然紀念品包括現金。還有逢年過節，有些單位給領導送禮，也忘不了給我們一份……這些算起來，我每個月的收入還是很可觀的。」
「這麼好的收入，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吳一楠問。
「麗麗家不缺錢，缺的是家裡沒有一個人在政府部門工作。所以，我必須得千方百計地進單位，然後再慢慢發展。」喬子充滿希望地說。
聽完喬子的話，吳一楠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沒話可說，面對喬子，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他很多時候為喬子擔心，他為領導開車有七、八年的時間，知道領導的秘密太多，就會給自己埋下禍根！有好幾次，吳一楠讓喬子開計程車去，可喬子不願意，說計程車司機沒有什麼社會地位，收入也沒有當領導司機收入高。
吳一楠說：「喬子，除了收入高之外，領導司機有什麼社會地位？」
說領導的司機沒有社會地位，喬子愣是急了，說：「哥，可能你不知道，我在單位里，副局長見了我都懼三分，那些幹部職工更甚，看到我就象看到局長一樣，點頭哈腰的，真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那都是虛的，人家怕你，是因為你坐在領導的身邊，你連一個正式工都不是，沒有什麼可炫耀和張揚的。」看到喬子飄飄然的樣子，吳一楠狠狠地給他潑了盆冷水，自那以後，喬子再也不敢在吳一楠面前耍「比副局長還厲害」的威風。
而今，喬子突然把要去土地局上班的消息告訴吳一楠，吳一楠除了震驚外，更多的是喬子給領導守了太多的秘密，領導以這個來堵喬子的嘴。
可是，喬子還那麼年輕，堵嘴只能堵一時或者一段時期，誰敢保證喬子就把那些秘密帶走？
「喬子，哥祝賀你的同時，也為你擔心呀，畢竟你這個工作不是正道而來……」吳一楠擔心地對喬子說，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喬子便打斷了。
「哥，什麼叫不正道呀？白紙黑字，經過層層審批……」喬子一字一頓，表示出他得到的這份工作也來之不易。
吳一楠想了想，說：「你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應該象我們考公務員那樣的程序，以後不管怎麼樣，別人都不敢找你的茬。」
「哥，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你明知我是不可能考公務員的，拿這個來羞辱我？」喬子滿臉的不高興。
「喬子，你聽哥說，這不是羞辱你，是希望你永遠沒有麻煩，哥希望你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吳一楠真誠地對喬子說。
「你以為公務員就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嗎？你看看你現在，不僅不能安穩，還後院起火，當個副科長還那麼折騰。」喬子似乎酒已經有點多，說話已經開始不顧前後。
聽著喬子的話，吳一楠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沉思了下來。
其實，他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是，希望喬子的工作是通過公開招聘或公開招考，而不是通過私人關係走後門而來，這樣的關係得來的東西，對於吳一楠來說，都是不堪一擊的，都存在著不安穩的因素。
看著吳一楠不說話，喬子說道：「哥，你別這樣，我這份工作來之不易，為了這份工作，我已經折騰了二年多的時間……我馬上要到新的工作單位了，哥，你真的應該為我高興。」喬子舉起了酒杯。
吳一楠看著喬子抑制不住的興奮，也舉起酒杯，跟喬子幹了一下，說：「喬子，哥從心裡為你高興，至少你找到了一份穩定的工作，但是你要知道，你到了新工作單位以後，必須要儘快地進行角色轉換，你在原單位，人家看著你是局長的司機，都對你點頭哈腰，你到了新單位，只是個工人，有些人會看你不上眼……」吳一楠說道。
「哥，你放心，這些關係我都會處理好，再說他們知道我是通過關係進來了的，誰也不敢對我怎麼樣。」喬子說到「通過關係」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喬子臉上的變化，吳一楠全看在了眼裡，搖了搖頭，低頭喝了口酒，剛想說什麼，喬子便又開口道：「哥，你剛才說擔心我上不了別人的眼，其實，我做司機什麼時候上過別人的眼呢，我說的是那些我給他們開車的領導。你真的不知道，我在他們眼裡是什麼，就是一條狗。高興的時候對你和顏悅色，不高興的時候就是他們的出氣筒。我鞍前馬後，雖然是個司機，可卻是他們家的一個傭人！除了做好司機工作之外，他們家的活，我幾乎全包了下來。還有跟著他們出差，從裡到外的衣服我都得幫著洗，呵，哥，你看我像什麼？我在他們面前有尊嚴嗎？他們沖我發火，我還得陪著笑臉……現在，老子總算熬到頭了……」喬子的話越來越多，酒精的揮發越來越猛。平時跟喬子喝酒，喬子從不提他工作上的事，今兒一是喝多了，二是確實要離開了這個給他榮耀又給他沒有尊嚴的司機崗位了，禁不住一暢而快。
聽到喬子的訴說，吳一楠倒是覺得不奇怪。
有一次，吳一楠跟領導下鄉，臨出發前，領導接到家裡電話，說孩子準備放學了……領導讓司機馬上去幫接孩子，司機急急忙忙去了，可怎麼也找不到孩子，原來孩子在教室里一直沒有出來。
司機回來后，因為耽誤了下鄉的時間，領導破口大罵，說辦點事都辦不好，你這工作不用幹了……當時的吳一楠很為司機鳴不平，可是，司機卻滿臉堆笑，一直低頭承認錯誤……
看到司機沒有半點尊嚴，吳一楠想到了他的這個兄弟喬子，是呀，每次見到喬子，他都會說他給領導開車是怎樣的榮光，是怎樣的享受別人投來的羨慕的眼光，可在人後呢？
「喬子，哥不想啰嗦，只想告訴你，到了新單位后，一定要腳踏實地做事做人，別去搞那些虛的東西。特別象你，就是一個工人，一定要拿出你的素質出來，讓那些公務員也知道，你並不比他們差，這樣你就OK了。」吳一楠叮囑著喬子。
聽到吳一楠的話，喬子有點激動，用手勾住吳一楠的脖子，說：「還是我哥對我好，哥，你放心，我會混出個人模人樣來，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不只是個工人……」
就在兄弟倆聊得正歡時，喬子的電話響了。喬子看了一眼，笑著說：「你看看，我不找人家，人家找我了。」
「誰呀？又是你的麗麗吧？」吳一楠滿臉通紅，說話舌頭已經有點韁硬。
「是的，是麗麗。」喬子回答著，把麗麗的電話接了過來。
「喂，麗麗呀，我跟一楠哥在來福飯莊喝酒呢，你過來嗎？」喬子一開口，便坦誠自己在哪，這是喬子的一大優點，只要不是跟領導在一起，喬子什麼時候都跟女朋友說真話。
「兄弟，我真佩服你，怎麼找了個又有錢、又死心塌地跟著你的美妞呢？」吳一楠的話裡帶著羨慕。
可喬子沒功夫理會他，還在跟麗麗電話。
「你不過來了？那你好好休息，不要熬夜，對對，再熬皮膚會粗糙，對了對了，不會，你變成黃臉婆我還會愛你，永遠愛你……」聽著喬子膩歪歪的話，酒已經上頭的吳一楠突然叫了起來：「你別聽他盡說好聽的話，他在外邊有好幾個女人呢。」
吳一楠的話，讓喬子的臉色大變，對著電話大聲地說了句：「麗麗，你別聽他的，他喝多了。」便掛了電話，回過頭來，一把揪住吳一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