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周母的生日(4)
孟天祥心裡羞怒,面上卻繼續笑道:「郭老弟說笑了,這有什麼好顯擺的?幾萬港幣的古董收藏品而已,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只是薛老師過壽,我專程從省城趕來,總不能像某些人一樣空手套白狼,混進來吃白食吧?」
孟天祥這話就有些難聽了。
郭陽聞言不怒反笑,他順手指了指猶自擺在桌上靜靜躺在精美包裝盒裡的贗品蓮瓣碗,輕輕故作驚訝道:「孟總,這種假貨你竟然真的花了幾萬港幣?你倒是有錢,不過錢也不是這麼花的,被騙了不值啊!」
郭陽這話一出口,可謂是語驚四座,眾人都用震驚的目光望向了他。
孟天祥大怒,終於無法保持溫文爾雅的笑容和謙謙君子之風了,霍然起身指著郭陽氣急敗壞斥責道:「郭陽,你胡言亂語什麼?你懂什麼?我這可是從拍賣會上拍下來的真品,怎麼可能是假的?」
這廝終於露出大尾巴狼的醜陋面孔了。
郭陽心裡冷笑,心道拍賣會上的未必就是真品,況且這種玩意兒在省城的古董市場上並不稀罕,還不至於要跑到港九的拍賣會上。買到贗品不是你的錯,但為了抬高身價睜著眼睛說瞎話,那就只能說你這人太沒品。
郭陽也懶得再跟孟天祥裝斯文,索性起身,俯身過去一把抓過那蓮瓣碗來,舉在手中,淡淡道:「這碗胎體疏鬆,胎質過硬,一看就是現代的高仿品。明清多青花,釉色深厚下沉,但這仿品釉色淺淺上浮,這倒也罷了——」
郭陽將碗扣過來,指著碗底的款大聲又道:「看看這款識,大明宣德年制——內行人都知道,明代款識有永樂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雜的說法,明代款識均為楷體,但此款識卻是行書,完全不符合宣德款的特徵。」
「更重要的是,宣德的『德』字心上不寫一橫,現代仿品卻往往忽視這一點……大家仔細看看這款識!」
眾人湊過來,果然見這蓮瓣碗底的「大明宣德年制」中的「德」字多了一橫。大家面面相覷,他們都不懂文物,難辨真假,但郭陽說的頭頭是道,想來應該有一定道理吧。
薛春蘭正要發火,卻聽郭陽娓娓道來似乎不是亂講話,就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下了火頭。
孟天祥冷笑連聲:「郭陽,不懂裝懂太無恥了。你一個學新聞的小記者,滿口胡柴鑒別古玩,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郭陽淡然一笑,緩緩坐下:「孟總,我從來不說假話。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拿出去找文物局的專家鑒定!」
孟天祥惱羞成怒,向薛春蘭激動道:「薛老師,我的為人您應該清楚,我怎麼可能去買假貨來欺瞞您呢?請您相信我!」
薛春蘭緩緩起身,向孟天祥投過安撫的一瞥,她扭頭望向郭陽的時候,目光漸漸變得鋒銳和冰冷起來,如果不是顧忌女兒的情緒和尊嚴,如果不是貴賓滿座,她早就發火將郭陽趕出周家了。
她根本不相信郭陽的話。郭陽一個剛畢業的小記者,懂什麼文物?如果說之前她對郭陽還存有一線好感,今日郭陽這當眾一番鑒寶,雖然說得有鼻子有眼,但在她心裡也變成了夸夸其談虛張聲勢和巧言令色。
但就在這個時候,年輕嫵媚的馮琦卻突然在一旁輕輕道:「薛老師,我也認為郭陽說得沒錯,這……這應該是一個贗品,不過,高仿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釉色上過於模擬,款識上有明顯欠缺,是很難辨別出來的。」
薛春蘭呆了呆。在座眾人也呆了一下,都面色複雜沉默了下去。
郭陽的話不值得相信,但馮琦作為馮元良大師的女兒,家學淵源目光獨到,她的話在業內具有相當的分量。她說是假的,那必然就是假的了。
孟天祥被馮琦突兀而出的一錘定音給噎住,噎得面紅耳赤。他嘴角哆嗦著,眼前一陣發黑,慢慢坐下,大腦中一片空白。
假的?怎麼可能?!
實際上,這蓮瓣碗他是從省城的古玩市場上淘來的,不過,也確實是經業內熟人介紹,花了幾萬塊的真金白銀,沒想到會買到贗品。
薛春蘭也緩緩坐下,勉強一笑道:「其實真假不重要,但小孟的心意我是領了。」
難堪之極的孟天祥聽了薛春蘭這句話那叫一個感動啊,幾乎要熱淚盈眶了。郭陽撇了撇嘴,心裡暗暗冷笑。
馮琦用驚疑的目光凝望著郭陽,輕輕道:「小郭你是北方晨報的記者?沒想到你在明清瓷器鑒別上造詣這麼深,連我都只注意到了這個蓮瓣碗的釉色和色差,沒看到款識上的缺項……你真的很內行,很不錯,哪天我們一起聚聚!」
只有馮琦這種內行才知道文物鑒別和收藏領域是摻不得半點水分的,沒有十年以上的研究浸染,沒有深厚的文化底蘊,沒有經過各種錘鍊和實戰,不可能練就一副火眼金睛。
郭陽的話別人認為是信口胡言糊弄人,可聽在馮琦耳中卻是字字珠璣,很內行。如果不是郭陽的話引起了她的共鳴和好感,她也不可能當眾說話來為郭陽解圍。
周冰也是一臉的好奇和驚訝,大學期間,她知道郭陽對文物鑒別和傳統文化有些興趣,但興趣歸興趣,他學的也不是這個專業,怎麼突然間變成了文物鑒別專家了呀?但她緊握著郭陽的手,並沒有問出口來。
郭陽笑了笑:「馮總,我只是業餘愛好,誤打誤撞,碰巧說准了罷了,讓您見笑了。」
馮琦溫和地笑笑,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她只當是郭陽謙虛,不過,她心裡也是打定了主意,過後她一定要找郭陽聚聚,交流交流,如果真是在文物鑒別上的奇才或者學有所長,她一定會把郭陽推薦給自己的父親馮元良。
這兩年,自覺年紀大了,馮元良一直在物色傳承弟子。馮家有一子一女,但長子馮慶熱衷於官場,對文物古玩和傳統文化絲毫不感興趣,馮琦雖然幼承庭訓但畢竟是女子,在恪守學術正統的馮老心裡,一直以沒有關門弟子繼承所學而感到遺憾。
或許,這郭陽就是父親多年苦尋而不得的傳承弟子人選呢?馮琦深深凝望了郭陽一眼,又扭頭去笑著打起了圓場:「孟總也不必介懷,這種高仿雖然是贗品,但無論是做工還是燒制,都是精工細作,出自高人之手,也具備一定的收藏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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