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歸去來(三十九)
薛舉運功掀槊的同時,就斷定徐樂肯定抵不住自己的氣力。第一步先震開徐樂的手,第二步就是大槊往前,刺穿他的胸膛。
他也考慮過徐樂使詐,突然鬆手把自己晃倒的情況。薛仁杲就是這麼倒霉,所以被抓。不過自己既然敢用這招,自然就有準備。他若是敢鬆手,保准死得更慘。自己這一擊出手的時候,已經把這個變數計算在內。只要他鬆手,自己立刻就化掀為刺,讓他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
一切都和薛舉的謀算一樣,伴隨著一聲如同驚雷的吼聲,徐樂的雙手都被從兵器上震開。薛舉一擊得手,大槊剛剛準備往前遞出的剎那,只聽徐樂那邊也是一聲怒喝:「薛舉!受死!」
畢竟是同源之水,薛舉的武藝和徐樂其實也存在淵源。大家算是半個同門。很多徐樂掌握的本領薛舉也會。只不過大家的側重點不同,修行之路不同,練就的手段表現也有分別。但是不管怎麼說,總體上都是一脈相承。五感六識的靈敏程度,都超過了大多數人。
就在徐樂這句話喊出的時候,薛舉也感覺到了危險來臨。雖然不知道這危險到底來自於何處,但是本能地意識到大難臨頭!
面對危險,薛舉的反應也非常簡單直接:出手的速度陡然加快,兩件兵器朝著徐樂猛刺!就算徐樂有什麼手段可以殺死自己,也得把他拖下去陪葬!這就是薛舉眼下的應對!
金城霸王並不是只知道蠻力的匹夫,但也不是個智將。如果可以拖延耗死徐樂,他當然雙手贊成。但如果需要拚命甚至同歸於盡才能殺死徐樂,他也絕不會猶豫。對他來說,今日最重要的是,就是殺徐樂!其他都沒關係,包括自己的命也不要緊。
薛舉的勢力從一開始根基就不牢靠,作為金城大豪,雖然靠著大筆的財貨籠絡好漢招撫亡命,又趁著飢荒揭竿而起開倉放糧得到百姓擁護而據地為王,但是這些都不足以支持他的統治。薛舉很清楚,自己兩父子都不是能得民心的主。百姓恨大隋,也恨自己父子。別的不說,就是兒子吃人的行徑,以及自己動輒殺戮的行事作風,就註定得不到百姓擁戴。如果再算上勾結突厥這條,那就真是死有餘辜。
之所以能夠坐穩金城,主要是靠著兵威。百姓不是支持自己,只是不敢反抗。但是邊地民風剽悍,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表面的恭順說明不了任何問題,只要自己稍微露出那麼一絲疲態,這些邊地俠少就敢組織起來跟自己動刀子!
三千金城騎就是自己的本錢,也是霸業的根基。這次出征三千子弟兵死傷慘重,加上自己一向強橫的作風沒少得罪突厥人,可想而知,金城自己是坐不穩當了。本就是靠突厥虛火支撐的基業,現在虛火一去接下來肯定是難逃覆滅命運。
身為金城之主,自己的命運早就和金城綁在一起,金城覆滅自己也難逃一死,最多就是個遲早問題。自己敗亡的結局已定,就得為子孫謀划。不管怎麼說,也得給薛家留下再起的種子,將來才有重振家業的一天。自己的祖上就是這麼做的,才能在鮮卑覆滅后,讓家族延續至今且具有攪動天下的實力,自己自然也要按著祖宗遺志行事。
薛家的未來,就要看大郎的本事。自己為他做得最後一件事,就是擊殺徐樂。既為他去個大敵,也是為突厥立個大功。雖然阿史那刻薄寡恩,但是始畢可汗既為草原雄主,當然知道賞罰分明的道理。不管他有多不喜歡自己,只要是這個功勞在,他就不敢薄待大郎,否則下面的人也不會答應。
為了兒子,為了自家基業,死又有什麼可怕?
抱定這種念頭的薛舉,哪怕感覺到死亡威脅,也沒有因此恐懼或是退縮。出手攻擊的速度反倒是更快也更狠。這一擊快如閃電威勝雷霆,任你徐樂有多少手段,也得給我把命搭上再說!
再者說來薛舉也一直注意著徐樂的手。殺人總得動手,你兩手始終在我視線之內,能對我有什麼威脅?左右不過是暗器或者直刀,不管你用哪樣,我都能拉你陪葬!
徐樂何嘗不知薛舉的想法?又何嘗不知這一槊一矛的威力?但是面對薛舉全力一擊,徐樂心中毫無波瀾,臉上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笑容。唯一遺憾的是由於面覆阻隔,薛舉根本看不見,只能看到一尊毫無波動的怒目金剛相。
眼看著薛舉全力出手,徐樂所做的只是輕輕一帶馬。
一聲哀鳴!
薛舉的戰馬忽然軟倒在地。而薛舉這時候正在全力出手,所謂力從地起,騎將的力氣則肯定是來自於腳力。哪怕說你神力蓋世,恨天無把地無環,若是腳下沒有足夠有力的東西給你反饋,你的力氣也一樣使不出來。
現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薛舉的力氣再大,也不可能在流沙中還能用力發勁。他的坐騎本是那匹始畢可汗贈送的烏騅,那也是草原上馬王級別的神駒。被薛舉馴服后,伴隨薛舉經歷無數戰陣,早就到了人馬合一的地步。薛舉這邊稍微一個暗示,烏騅就知道怎麼配合發力,一人一馬相得益彰得心應手。
前次交手烏騅被徐樂打斷了馬腿,這匹寶馬也就徹底廢了。現如今乘騎的備用馬,雖然也是上好的塞上良駒,但不管是配合還是戰馬本身的素質上都差了一大截。薛舉施展武藝的時候,多少也是有點彆扭。不過情況如此沒得選擇,他也只能是將就。
問題就出在這個將就上。
如果是自己那匹烏騅,薛舉早早就能感覺到不對勁。可是這匹馬和薛舉沒有那麼熟悉,既沒有默契,也沒有那種對於狀態的把握。由於之前配合得就不是特別好,今天又廝殺半日,薛舉自然就覺得,這腳力表現得不好也是正常。誰讓它不是烏騅來著?現在這個情況,哪裡還有空閑換馬?只能湊合用著。
然而他這匹腳力,實際並不正常。他和徐樂沒有分出勝負,兩人的戰馬卻已經見了高低。吞龍乃是塞上馬王,哪怕是突厥軍中都找不到幾匹能和它匹敵的寶馬。在軍營里它自己獨享一個馬棚,吃食的時候也是單獨一個馬槽。除了主人以及熟人,誰要是靠近它,都要提防被它咬一口或是狠踢一腳,至於其他的馬就更別說。往槽子前面一湊合,吞龍便會狠狠給上一下,既是捍衛領地也是顯示權威。而它的一下,可不是疼那麼簡單。最少也是個輕傷,反應慢一點,對面的馬就得將養十天半月。
對待自己同營的馬都這樣,對待敵人又哪裡會留情?徐樂和薛舉交手這十幾招時間內,吞龍和薛舉的馬距離接近,自然毫不客氣連咬帶踹。可憐薛舉那匹腳力可沒有主人的手段,根本沒法和吞龍抗衡,幾個照面下來就已經是遍體鱗傷。尤其吞龍一記重踢,馬蹄子踹在了薛舉戰馬的胸口上,若對面的不是馬而是人,挨這麼一下已經倒地難起。
徐樂對於自家戰馬的能力自然最清楚不過,也知道薛舉的馬已經撐不住了。如果是自己慣騎坐騎,挨這麼一下之後,主將肯定知道不對勁然後換馬。正因為薛舉對自己這匹備用馬不了解,才會察覺不到。就算是正常廝殺,這匹馬很快也要承受不住。何況是他還要用出全力,讓戰馬承受巨大負擔同時還要提供反饋的力量給薛舉。這麼一匹重傷的馬不死才怪!
徒手奪槊,就是為了吸引薛舉的注意力,再就是讓他全力出手和自己奪槊。他用的力氣越大,戰馬死的就越快。就算是正常的發力,他的馬都承受不住,更別說他居然還用出這種類似於某種功法的運力方式。只從自己手上感覺到的力量,就知道薛舉這一下,戰馬需要承受的力量有多大。
這麼個力量下去,他的腳力不死才有鬼!因此面對薛舉的這一擊,徐樂根本不慌,只是將馬向旁一帶,隨後雙腿猛夾馬腹,吞龍猛地騰空而起,從薛舉頭頂掠過!
薛舉戰馬暴斃,薛舉全無察覺。一下子不但出手的力道難以維持,人自然也要往下倒。更出乎他預料的,就是徐樂戰馬突然躍起!這個動作全無預兆,而且對於戰馬來說要求太高,更容易造成損傷,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戰馬做出這個動作。一下子全無防範,想要變招或是刺馬都來不及。
他當然不會知道,這一招乃是徐樂從秦瓊那裡學到的。也多虧了吞龍神駿非凡,短短時日已經操練純熟。這時候不管是跳躍的速度還是高度,都絲毫不遜色於忽雷駁。
也就在吞龍從薛舉頭上掠過的剎那,徐樂直刀出鞘!
刀光閃爍,馬蹄踏地。戰馬砸得地面塵土蕩漾。就在吞龍四蹄落地同時,一股血箭衝天而起,斗大人頭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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