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歌(十一)
「她是討厭這隻公仔,但……這又有什麼問題嗎?譚芝小姐,我早就說過秦琴不可能是兇手。」
「阿澤,你這個結論也許說得太早了。我倒覺得秦琴這個人比我們看到的要厲害。如果說她討厭公仔的話,這個公仔應該會布滿灰塵,但它卻很乾凈。這個公仔里裝著錄音器的事情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但裡面除了秦琴的那句『對不起』以外,別無其他。一個人不可能不發出聲音,除非她是具屍體。而且這盤錄音帶沒有我們想要調查的東西。這隻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秦琴事先知道公仔里有竊聽器。還有一種可能是秦琴被人監視,無法吐出實情。而以上兩點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種是秦琴在裝病,第二種是有人暗中控制秦琴。」譚芝還記得第一次去見秦琴時的情景,那位中年男醫師時不時發出咳嗽的聲音,而這種情況只要在他們靠近秦琴時,那醫師師才會咳出來。
「難道是他?!」
阿澤腦中閃現男醫師的面孔。
可惜當他兩趕到遼養院的時候,那位男醫師卻死了。警方的驗屍報告上寫其死因是他服用過量安眠藥。
望著男醫師冰冷的屍體,譚芝突然間覺得好累。那種感覺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當她來不及靠近,這絲光亮卻熄滅了。
在遼養院護士的幫助下,隊澤和譚芝來到了男醫師生前的住所。
看得出醫師是個愛乾淨的人,屋子被收拾得很乾凈。他應該是個很愛看書的人,房間里除了一張床和基本的生活用具之外,其他的全是書。
譚芝踏進房間,竟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對!女子五中音樂儲備室!!
除了那張床以外,這裡跟音樂儲備室的布局幾乎一模一樣!!!
「譚芝小姐,你來看看這個。」
譚芝望向阿澤指著的那張床,皺了皺眉頭。
照常理來說服用安眠藥的人,在服藥後會躺下來等待死亡。可這張床卻整潔得有些過份,像似被人客意的整理過。
看來案發後有人進過這房間。
但誰又有這麼大的本事,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動手腳?
「醫師並非自殺。」阿澤作出結論。
對於這個阿澤的話,譚芝點頭表示認同。
看來得再去趟警局。
「這是我們在死者房間里找到的日記。如果有其他需要,我們都會全力配合。」
譚芝接過警員遞過來的日記本。
裡面記載的大多數是關於人心理的個人看法,還畫了一些讓人看不懂的符號。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日記中居然提到了鄧欣和范甜甜的名字。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男醫師居然先後跟范甜甜和鄧欣發生過性關係!日記上還提到在范甜甜死後,鄧欣居然半夜來找他說是范甜甜纏在了一個同學身上。
讓譚芝覺得詫異的是,日記後半部份全是關於秦琴的病情記載。
奇怪的是筆記到了昨天就沒有下文了。算來應該是醫師死的那天。這看起來並沒有太多的不妥,但仔細觀察那本記本,在縫中還留下了細小的紙屑。
「看來有人比我們快了一步,我們最想知道的那部份東西,被人撕走了。」譚芝用手撫著空白的筆記本。對於手下輕微的觸感很是滿意。「阿澤,你可以去印表機那裡幫我取點碳粉嗎?」
阿澤雖然不明白譚芝的意圖,但他還是很快就把碳粉拿來了。
只見譚芝將碳粉撒在被撕掉的筆記下一頁空白的紙上,用手輕輕塗抹著。
漸漸的,原來的白紙被抹成了黑色,白色的字體也呈現出來。
阿澤不得不佩服譚芝這個女人。
一般人在寫字的時候,因為力度的關係都會印到下一頁。雖然前頁的內容被撕掉了,但只要用黑色的細末抹到紙上,前頁的內容自然會透出來。
譚芝看到醫師留在紙上的字跡后,眉頭鎖得更深了。
(秦琴。背後。)
又是跟秦琴有關。
而譚芝卻隱隱覺得醫師日記中的范甜甜跟秦琴有著某種關連。也許那個范甜甜正是解開所有迷題的關鍵。既然她死了,那唯有找她的家人看看能否查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很久沒來城北郊區了。阿澤不想來這個地方的原因,是不想讓這裡的景緻勾起他心中的痛苦回憶。
五年前,他和世上唯一的親人-----姐姐蔣原美住在這裡。
五中命案還未發生前,姐像有很多心事。一直說五中女子合唱團要去參加比賽。她好像知道練習曲和《歌詞註解》之間的關係。有一天,姐在吃飯的時候無意中說起合唱團里成員跳樓的事,當時姐用肯定的語氣說「那並不是意外,那只是個開始。」阿澤一直追問,姐也沒有再提五中的事情。這種感覺就像有種強大的力量在阻止著姐說出真相。姐有天晚上接到學校一位學生打來的電話,說有學生在廁所里失蹤了。阿澤記得姐很晚才回來,回來之後她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她很少抽的,因為她很愛惜自己的嗓子,也很在意自己在學生面前的形象。自那次以後姐經常會被惡夢驚醒,姐澤很擔心這樣子的她,試過多次想讓她把心的恐懼說出來,但她絕口不提學校的事。後來有天晚上,姐很主動的說起合唱團里的成員。阿澤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一個叫阮秦琴的女孩子。
因為姐說那個女生的聲音跟她很像,不單單如此,阮秦琴還可以學各種各樣的聲音。自那晚后,姐就沒有再回來過,起初他一直以為是姐在忙著處理學校的歌唱比賽的事,所以暫時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里,直到他接到五中打來的電話時,他才發現姐失蹤了。
他當時負責調查女子五四案件,之所以到最後會轉手給其他組,應該有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上級考慮到他和蔣原美的關係。
譚芝對了下手中的地址,再掃了一下四周。
「阿澤,還真謝謝你幫手弄到地址,若不是你呀,我還真不知道要費多少時間呢。」
其實她和阿澤和合作關係只是攝製組的搭擋而已。現在節目已經暫停了。但阿澤依然不辭辛勞的和她在一起查這起案子。她是打心底里感激他。她也知道阿澤一定還有些事情沒有告訴她,她理解。因為每個人心中都有秘密。
來到李家樓下,卻被一保安攔住了,讓他兩出示相關證件。譚芝順便問起范甜甜的事,保安一臉防備的看著她,她也不好再問下去。倒是在旁邊坐著看幾個老年人打長牌的老人家,轉過身看了他們幾眼。
「人都死了五六年了,居然還有人問到那女娃子。」老人家說話的聲音,讓阿澤聽了極不舒服,那種感覺就像吼嚨里卡了口啖似的。
老人家抬了抬老花鏡,向他兩走過來。又盯著譚芝上上下下的來回打量。阿澤正想出聲問他『到底想幹嘛』的時候,老人家卻開口說話了:「看你的樣子,也不像范甜甜的那個同學呀?」
!!!
譚芝靈光一閃,眼裡抑制不住泛著激動。「老人家,你說范甜甜的同學……來過?」
「是啊。」
「那,那位同學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呢?」
「叫什麼名字我就不知道了,長得嘛,白白凈凈的。她呀在五年前就找過范甜甜了。那時個我還在南城區那邊看房子,李家就住在我看的那社區里。那女娃子來找范甜甜,我們告訴她范甜甜跳樓自殺的事之後她沒再說什麼就走了。因為那裡要改建成大劇院,我們才搬到這裡。那女娃子偶爾也會出現在這棟樓里。」
旁邊幾個看打牌的老人家也搭上了話。
「那女娃看起來陰森森的,跟我們見了面也從不打招呼,有一次還把我孫子嚇哭了呢,一直嚷著說那姐姐背上有人,背上有人。」
「老婆子你瞎說什麼呢,大白天的你就來編聊齋哦。」
話說完大夥都笑了起來。
那位老人家顯然有些火了,嗓門也放大了。「若不是被那范甜甜的鬼魂纏上了,那女娃和李家非親非故,范甜甜都死了五六年啦,那她幹嘛每年到了農曆7月半都會來這邊轉溜?」
「唉呀,好好好,你說得對,快出牌吧。」
那幾個老人也沒再理會譚芝和阿澤,自顧著打長牌去了。
譚芝和阿澤忙了一天,除了打聽到范甜甜的老爸在外地做小生意平時很少回家以外,還打聽到自從范甜甜死後,她老爸就娶了個老婆,而且還給他生了一男孩。但每到農曆7月半時就有個女娃站在他們李家的門口。
明天就是農曆7月15了,譚芝和阿澤決定在這裡等那位范甜甜的同學出現。
等到晚上9點多都沒見有人出現在李家門口。譚芝笑著問阿澤附近有沒有吃飯的地方。這樣守下去會平白多出兩個惡死鬼來。
阿澤欣賞的就是譚芝這種凡事都能輕鬆看待的個性。
兩人來到住宅樓馬路對面的餐廳。
阿澤拿著餐單,譚芝拿著《歌詞註解》細細的翻看。
倒水的小妹笑盈盈的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茶水走過來。說來也巧,點完餐站起身準備去洗手間的阿澤恰巧跟小妹撞了一下。她手中的兩杯茶水直直的灑在了譚芝身上。當然,她手中那本《歌詞註解》也未能倖免。
譚芝忙將書拿起來用紙巾擦拭上面的水跡,對旁邊一臉無辜的小妹揮了揮手。「沒關係的,你去忙吧。」心裡卻嘆了口氣。
看來,這書的封面沒得救了。
正在這時候,譚芝卻意外發現被水打濕的《歌詞註解》封面有一層卷了起來,而露出來另外一部份是從未見過的黑色。那種感覺就像外面濕掉的部份只是它帶的保護面具。
譚芝有些激動了。她慢慢的、輕輕的將外面那層白色的封面撕下來。有作者、有出版社名稱、還有出版編號;看來當初有人故意製造假象。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在書黑色封面的下角,有一排細小的字跡。是用黑色筆寫的,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上面寫著:「兇手,一直在我背後。」署名居然是鄧欣!
阿澤洗完手回來,譚芝就急忙拖著他到攝製組辦公室,調出當年女子五中慘案前的錄相以及聲音檔案。
當畫面播放到合唱團所有成員集體照時,譚芝將畫面停住了。
「果然是你。我看你還能逃多久。」
「譚芝小姐,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嗎?」阿澤不明白譚芝為什麼突然冒出這句話。
譚芝把發現鄧欣在《歌詞註解》留言的事情向阿澤說了一遍。然後又說:「這是當年合唱團成員在排練時站的位置。在鄧欣背後的人,就是阮秦琴!」
「對了,我姐以前說過,秦琴可以模仿各種聲音,而且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的話,很難分得清楚。」
「那我們聽到的那些聲音就可以做個合理的解釋了。」
「譚芝小姐,那現在我們要怎麼做?」
「去遼養院。」
正如譚芝想的那樣,秦琴根本不在遼養院!
當她和阿澤趕到李家住宅樓下時,恰巧看到秦琴坐進一輛的士車。阿澤和譚芝偷偷的跟在秦琴那輛的士後面。
奇怪的是秦琴並沒有直接回遼養院,而是讓車直直的開到了城區外。
他們都知道,那是去女子五中的路。
秦琴下車之後進了教學樓。譚芝懷疑秦琴已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於是決定和阿澤分開行動。
譚芝繼續跟蹤秦琴,阿澤則宇住教學樓的消防通道口,為的是怕秦琴呆會趁機從通道口逃走。
只見秦琴走到音樂教室前就停住了。推門進去,下一秒裡面的燈亮了。秦琴從懷裡取出一盤磁帶放進講桌上的播放機里。
歌聲回蕩在教室里、校園裡。那是合唱團曾經練習的曲子。
譚芝看到秦琴定定的站在那架鋼琴前,哭了起來。那哭聲在這樣的夜裡聽起來特別恐怖,讓人毛骨悚然。
原來夜裡開車經過此上的司機說的半夜聽到女子五中有很多人在唱歌,還有女鬼的哭聲,都是秦琴搞出來的。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她站在那架鋼琴前想做什麼?
音樂教室里的燈突然間熄掉了。
譚芝趕緊把身子縮到隱身的角落。
看來秦琴並沒有發現她。正在譚芝大大的鬆了口氣的時候,秦琴猛的回頭望向窗這邊。譚芝也清淅的看到了她那張蒼白的臉在此刻布滿了獰猙。與以前在遼養院見到的那個秦琴判若兩人!譚芝緊張到連呼吸都忘記了。
秦琴又慢慢的……慢慢的扭過頭去。
只見秦琴的手在鋼琴架下按了按,牆壁就發出類似磚瓦裂開的聲音,緊接著出現一個像教室門大小的入口,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譚芝不敢冒然跟去,只好宇在門口等著。
走道上的燈並沒有打開,幸好今晚是農曆十四。不,現在早已過了午夜十二點,正確說來應該是十五才對。
月亮特別圓也特別亮。譚芝借著月光還可以清楚的看到音樂教室旁邊那間教室的牌號,也可以看到自己投在地上長長的影子。
影子?
!!!
譚芝這才發現自已的背後多出一道影子!
她猛的轉身,見到阿澤站在背後。她不由得鬆了口氣,但隨即心又提了起來。阿澤不是守在消防通道口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什麼時候來的?她居然沒有察覺到!
「阿澤,你不是在消防通道口嗎?」
「我在那邊等了半天一個人影都沒有,怕你有危險所以就過來了。」阿澤望了望音樂教室,又開口問:「人呢?」
譚芝用眼神示意讓他看鋼琴旁邊牆壁上的那個黑漆漆的入口。
「要不要報警?」阿澤心裡也沒底,不知道裡面到底是什麼狀況。譚芝卻搖頭示意,先等等再說。
這一等就是一兩個鐘頭。
天快破曉時秦琴才從裡面出來,譚芝和阿澤一直等到她上了的士車后,才從角落裡竄出來。
「阿澤,你現在打電話通知警方去遼養院盯住阮秦琴,我們兩下去看看。」譚芝說完就折身往鋼琴的方向走去。貓底身子在鋼琴底部尋找開關,卻意外發現鋼琴底板上那幾個血黑色的字跡。
她,回來了。
譚芝認得這字跡,是秦琴的。那麼以前她瘋言瘋語說在鋼琴架下面看到的血紅字跡其實也是她自己捏造的了。
密室的門被打開了,一陣濕濕霉霉的臭味撲面而來。譚芝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阿澤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人借著手機的微光一步步往裡走。
這間密室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像極了戰征年代那些逃難用的暗房,牆壁上並沒有塗涮任何東西,露出一排排青磚。
「譚芝小姐,這裡居然還有防腐劑。秦琴不會是把死人都藏在這裡面……」阿澤話還沒說完,腳就被一物體絆住,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手機熒幕的亮光照出一張乾枯扭曲的臉。阿澤反射怕的一拳揮過去,那張恐怖的臉便裂開了。
原來真的是乾屍。
譚芝用手機照了一下,卻發現阿澤的身後有一大塊黑色的油布。凹凹凸凸的,那背後像似有什麼東西。她走過去用力將油布扯下來。印入眼框的東西讓她的胃一陣翻湧。
是屍體!
排成一排的屍體。
雖然屍體早已腐爛,但照屍體身上的制服以及學生牌來看,她們全都是女子五中的學生。在這些學生旁邊救災擺了一具屍體,是穿著及膝黑色裙子的。阿澤看到這具屍體的時候,眼中的淚不小心滑了出來。
他認得她,她正是他找了五年的姐姐蔣原美。
譚芝發現正對每具屍體的牆上是紅色的字,像血一樣。那些都是屍體相對應的名字。讓她不解的是,在蔣原美的屍體邊還空了一個位置,對應的牆壁上血紅的字僅寫了一個『艹』字頭。
秦琴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她看到囚長帶著譚芝和在阿澤進來了。她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來的,不過這樣也好,她也不必再過那渾渾噩噩的日子。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譚芝還是忍不住開口了。面對眼前這個長樣清秀文靜的女生,真的很難相信她會是多起慘案的兇手。
秦琴依舊不動,只是定定的望著譚芝背後的阿澤。她的眼神讓阿澤產生一種錯覺,就好像此刻正有人站在他背後。
「你和鄧欣、韓清都是朋友。為什麼要殺她們?」阿澤面對秦琴時,除了恨她殺死他唯一的姐姐之外,更多的是不解。他實在無法想象當年才10幾歲的她,是如何出手的。
秦琴笑了。聲音淡得彷彿根本不是來自於這個世界。
「鄧欣她該死。因為她搶了我朋友的男友。我朋友懷了那人的孩子,如果不是鄧欣,我朋友不會被拋棄,也不會被父親毒打,更不會跳樓。所以我才會在她每天喝的水中加藥,讓她虛弱、讓她暈倒。我騙她說那男人找她,她就信以為真的跑到天台上去等。嘻~~~那是她應有的下場。」秦琴的目光始終盯著阿澤背後,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那男人就是遼養院里的男醫師?」
「對,他以前是五中醫務處的。」
「那韓清呢?」
「怪就怪她太多事。我假裝暈倒被送到醫務室,趁大家不在把鄧欣引到宿舍天台上。韓清跑上來的時候撿到了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電子發光筆,還特意在晚上大家都睡了之後把我約出去逼問。我本來不想殺她的,但她不死的話我就得死,所以我跟蹤她到廁所,用膠水管勒住她的脖子。嘻~~~~~~你們不知道,她的聲音叫得好痛苦呢。然後我將她的屍體拖到音樂教室的密室里。處理好現場之後再打電放給音樂老師蔣原美告訴她學校出了事,趕快過來處理。蔣原美來的時候我就暈倒在地上,她叫來同學把我帶到醫務室,我藉機裝瘋把看到韓清被勒死的事情大聲說出來。嘻~~~~~~當時那些同學個個都被嚇到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