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1章 棋局終有散
屋外雪景很美，卻無人問津，似乎這年年都能見到的輕白飛花並沒有什麼不同。
孤立在屋檐下的老人穿著一身厚重的衣物，望著雪花紛飛的天略顯愁苦，偶爾會有三五結隊的年輕文人上來恭敬地道別。
老人平日里倒是極重禮數的，更不會在年輕人面前落了半點不合宜。但此刻卻是心情不佳，來來往往幾波人到了跟前，他都沒有任何理會。
對面客廳大門敞開，遠遠可見京城才俊圍繞對弈兩人，雖不見對弈之人的表情，但圍觀者無不凝神靜氣專註非常，也不知在那一方黑白之間上演著怎樣的精彩廝殺？
「爺爺，怎麼又不走了？」身後不遠，歐陽文修疑惑詢問。
「多少年不見京城冬雪了，亦如二十年前那麼真切實在，這天子腳下的寒意不過是司空見慣的意外之喜，但若到了江南，倒像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了。」
聽到歐陽正的話，兩個歐陽家的小輩相互看了看，不知爺爺忽來的話有什麼深意。
但在這句話后，歐陽正留下一聲輕嘆，踏步往前，朝著對面的客廳去了。
歐陽文修趕緊追上：「爺爺，您等等。」
屋外飄來的雪花落在了棋盤上，夏商輕輕一吹，未將雪花吹走，口中熱氣卻將這點點雪花變成了一點水痕。
棋盤邊上的茶已經涼了，一杯滿著，一杯空著，也不見有誰記得給兩位棋手添口熱乎的。
歐陽正去而復返站在了人群最為外圍，竟是沒人注意到他。
好在此處人不多，歐陽正隨便尋了個位子便看清了棋局走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棋盤上黑白子已有上百，棋盤可見的空間正在一點點被不斷落下的棋子所佔據。
棋局非常精彩，歐陽正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
倒是跟在歐陽正身後的歐陽兩兄弟從縫隙中看不太清，只能看到棋盤上的棋子很多，局面看不明白。
「楊尚可是京城最年輕的國手，棋聖聶長勝的嫡傳弟子，這個夏春秋能在他手中支撐這麼久，看來的確是不簡單。哥，聽說你認識他？這個夏春秋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曾經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但現在……」歐陽長浩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投入棋局中夏商。
「哥，你怎麼也學爺爺那樣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噓……」不知是誰發出了這麼一聲，最後面的兩人趕緊停止了對話。
在場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文人，自然懂得觀棋不語的道理。
這一輕輕的噓聲之後不久，忽然棋盤中不規則地散落了幾顆白子。
一瞬間，所有人都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
白子認輸了。
林青竹輕聲道：「第一百七十八手，白，投子認負，黑，中盤獲勝。」
屋內突起一陣喘息聲，別說下棋之人，就是觀棋之人也在剛才的棋局中屏息凝神幾乎忘了呼吸，現在從棋局中走出，皆是有些疲憊。
「精彩！太精彩了！」常欣忍不住贊道，「雖只到中盤便分出了勝負，但這一局棋從一開始就毫無保留地廝殺，處處都是生死之爭，越到後面變化越複雜，看得人眼花繚亂。」
白宋也連連點頭：「不錯，此乃白某生平僅見的一局棋，從未見過行棋如此大膽的對局，尤其是這白子，步步緊逼，毫不退讓，雖然是輸了，但也看得出夏公子的棋力和魄力。」
「兄長，恕小弟愚昧，看到最後竟然沒看出白字敗在何處，這棋局明顯是黑白雙方陷入混戰還沒分出勝負來。」白給盯著棋局皺眉。
柯小鳳乘機問林青竹：「妹妹，你的棋力也不差，倒是看出來這一局棋的輸贏沒有？」
林青竹聲音很輕，似乎不敢確定：「應是黑棋勝了，這看似是大開大合的局面，但若黑子後退一步，放過白子的長龍，轉而攻擊最下的的四枚白子，那白子的一角將被掏空，那白子就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白給一拍腦門兒：「哎呀！在下一直關注主戰場，卻不想因棋局變化，中腹的戰鬥對角落的局面也造成了影響，之前的四枚白子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死子。林小姐還真是棋力過人，竟能看到如此長遠。」
林青竹一笑：「若這般都算的上是棋力過人，那對弈的兩位豈非超凡入聖了？」
說到對弈的兩人，眾人的目光才看向了兩位主角。
忽然間，眾人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那楊尚兄似乎還沒有從棋局之中脫離出來，雙手緊緊按著棋盤邊角，身體緊繃，表情十分奇怪。
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外面下著大雪，楊尚的額頭卻布滿了細汗。
反觀夏商，卻是十分輕鬆，自顧自地捧著茶杯想要喝一口，卻發現自己的茶水早就被喝光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下棋的時候喝了不少茶，回過神來便覺尿意上涌，趕緊起身給眾人告辭一聲，慌亂地跑出了屋子。
看到夏商狼狽的模樣，大家都是略帶笑意。
若先前大家對這位夏公子還存有敵意，那現在看了夏公子的棋，大家的心裡都生出了幾分敬佩，看著夏商也順眼多了。
「墨白兄，這位夏公子的棋力如何？能不能成為五人之一？」
墨白煞有介事地看著棋局：「夏公子的棋力的確不差，能在楊兄手中支撐到中盤，換做我們任何一人都不見得能做到。只是……只是他的的棋未免也太激進了些，招招緊逼，不給自己留餘地。若非這麼激進，應該能再堅持一會兒。」
「咳……」外圍的歐陽正輕咳了一聲，伸出蒼老的手指，指著棋盤，「爾等看清楚了，那位夏小生執黑，楊小友執白。」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小聲驚呼：「什麼？！」
當眾人目光重新投向棋盤的時候，表情怪異的楊尚終於開口了：「我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原來所有人都搞錯了，他們只關注了棋局，卻完全忘記了一開始的兩人誰執黑誰執白，只是所有人都先入為主的認為楊尚具有國手實力，夏商不管多厲害都不可能贏。而黑棋從一開始就掌握主動，似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安然應對白子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所以，大家不約而同的認為，黑棋佔據優勢，應該是楊尚所下。
現在，真相大白，下棋的人先跑了，只留下一群觀棋之人心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