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罷了,罷了,罷了。

第八百一十三章 罷了,罷了,罷了。

王輕候立在這昭月居中,眼前是那株轉眼間死去,落盡了葉的參天榕樹。

旁邊躺著本以為應該是怎麼也不會死,此刻卻死在他眼前的兩位老人,白衣華髮,潔凈如雪。

外面突然下起了一場暴雨,沒見過下得這麼凶這麼急的驟雨,豆大的雨珠子噼里啪啦地往地下砸,砸進泥地里濺出一個個的坑,根根如箭。

急風帶著驟雨,飄了雨霧進屋子,王輕候寧願相信最後掛在奚若洲眼角的那是一抹雨珠,也不願相信那是淚滴。

如果是淚,那滴淚是為寧知閑而流,還是為了阿淺?

他蹣跚著步子走近奚若洲,提起他的衣襟,無力地質問:「阿淺呢,你告訴我,阿淺在哪裡?」

「說啊!」

「你把方覺淺藏到了哪裡!奚若洲你給我說啊!」

但奚若洲不能再回應他,不管是他暴怒,又或是絕望,奚若洲都再也說不了任何話了。

於是只落得王輕候一個人悲痛欲絕的聲音回蕩在昭月居中。

聲聲凄苦,道盡哀涼。

許久過後,他聽到江公喚他:「小公子。」

王輕候的背脊僵了僵,紅著眼眶偏頭過去。

江公倚著那株已經落盡了樹葉的參天榕樹,沉沉呼吸:「奚若洲,將最後一縷魂交給了我,以喚生術,救活了方姑娘。」

「那她在哪裡?」「你想知道她在哪裡,首先要知道什麼是畫地為牢,神樞神通,自成天地,不在此界內,那是於我等天地中,額外再成一方世界。奚若洲在這方世界里,救活了方姑娘,但

是……」

王輕候跑過去,急聲問:「但是什麼?」「小公子啊,奚若洲與寧知閑,其實早已是死人了。奚若洲將死之時,強存一口氣,生拘著一縷魂,存於世間,也虧得他是神樞,功力深厚,已臻大乘,方能做成此事。寧

知閑也是,若我未猜錯,當初她在巫族啟羅靈大陣,救下方姑娘時,就該死去了,奚若洲留她一口氣,居於這畫地為牢中,避開世間因果,偷生於此。」「但她們不可離開此地過久,只要回到大天地里,他們便該行盡凡人的生老病死,不能逃出輪迴。所以你少見寧知閑,因為她功力未達,又是靠著奚若洲方能延命。而奚若

洲卻是靠自身強橫,往返兩界。」「這是神樞的通天本領,我自愧不如。但奚若洲他一生順應天意,應勢而為,此次卻與天斗,逆天而行。將自己最後一縷殘魂打入方姑娘體內,延她一命,奚若洲便不能再

活,畫地為牢也自然破解。」「只是他窮盡一生功力,救活了方姑娘,卻不能穩穩將她帶回來,這不是他的錯,是他無能為力。方姑娘落在這世上的某一處,也許就在朔方城中,也許在天涯海角,但我

可以向你保證的是,她還活著。」「若我未記錯,這是奚若洲第二次用喚生術救她了,並且不會有喚生術的那些壞處,因為,哈哈哈,因為奚若洲這個老東西,知道我該死了,就用我的一生功力與性命,換

了她的平安順遂。」

「奚若洲一生心狠,絕情寡義,臨到這末了末了,卻斷不掉他的舐犢之情,葬送性命。」

「小公子啊,好好活著,你與方姑娘情義未斷,終有一日,你會找到她的。」江公話音漸弱,重重呼氣,靠在樹桿的腦袋怎麼也抬不起,只是慈愛地看著王輕候,「我與奚若洲,俱欠你與方覺淺甚多,如此償還,倒也公正。只是小公子,方覺淺不曾

恨過奚若洲,你可有恨過我?」

他說著,兩行濁淚淌面而下,淚濕衣襟。

王輕候閉眼,一道清淚蜿蜒划落,咬著牙關說不出話。

不恨嗎?怎麼可能。

說恨嗎?從何說起。

這些年的恩怨糾葛,是是非非,斷舍離恨,要如何三言兩語說得清?

又要如何用一個「恨」字,輕易道盡?江公卻像是心急般,拼著一口將盡的氣,迫切地說道:「巫族不再,神殿已殞,我江公一脈,也該歿了。咱們三個,年輕時個個都叫囂著自己才是對的,個個都覺得,自己

才應該是這世間最大的道理,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力量此消彼長,勢力你存我亡,當是同生共死,方才是成全之道。」江公聲聲皆泣,含淚傾聲,「小公子,小公子啊,王家的老幺,我們給你的那些偏愛,不因世事,皆因情意,不是作戲,未曾騙你,老朽欠你許多,也心有不安過,好在,

好在王家的老幺,心志堅定,惡皮善心,你乃是我江公所算的,天下第一善卦,未曾誆你。」

「便是奚若洲在世,我江公也敢與他當堂對質,縱他算盡天下人,也不敢否了你此生功績,福澤萬年!」「你若是恨老朽,老朽倒也不怪,只是,只是你切不可將此恨長種心中,不可記掛一世,你當活得洒脫磊落,切不可再被舊恨羈絆牽繞。奚若洲,奚若洲舍了命也要換他的

女兒回來,老朽無他物可贈你,只盼你放下過往,這日月天地俱是新物,帶來這日月天地的人,豈可沉於舊事?」

「聽話啊小公子,王家有一個一輩子活在內疚痛苦裡,終其一生不得解脫的人就夠了,你萬萬不可如此,你若這般,老朽便是死,也放心不下這片天地,難將安息。」不知怎麼的,王輕候便已是清淚滿面,他看著江公殘存之氣,奄奄一息,還死撐著開解自己,驀然就想到了小時候上學堂,自己頑劣不堪,江公也是這般循循勸導,教自

己讀聖書,識大義。

罷了。

罷了,罷了,罷了。

都沒有錯,各自成局,局與局相扣,又相衝,相輔,又相剋,各成大義,各殉己道,而已。

那便,罷了。

「江公言重,小子不恨。」王輕候吞聲咽淚,拱手一拜。

江公似卸下心間大石,長出一口氣,「那便好,那便好啊小公子。」

江公閉目,無憾離去,只是他最後的目光,卻是落在寧知閑的身上。自此,世間舊道,盡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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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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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三章 罷了,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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