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保命要緊
左盼也不急著走,就在樓下的小花園裡帶著孫眉走了兩圈。
此時已經華燈初上,小花園裡,光線是昏暗不輕,又起風了。
左盼想讓她上去,但她又遲遲沒有開口,想著孫眉挺著病和她一起,若是她一度的拒絕,會很傷人。
就當是照顧一下病患和弱者吧。
其實很多時候,左盼都在想,如果她有一個疼愛她的媽媽,那日子會怎麼樣。當初媽媽把她帶走了,又會怎麼樣……
但一切都是如果啊。
「你見過你……左良沒有?」所謂原本想說你爸爸,但是一想不對,於是又改口。
「見過。」
孫眉停下腳步,消瘦的臉盯著她看,那深色里是一言難盡的,蒼白的唇蠕動著,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顫顫開口。
「不用認他了,他就是個畜生。」
左盼沒有說話。
孫眉拉著她的手,「以前是我太年輕,沒有什麼責任感,也沒有擔當。是我對不起你,盼兒,如今我已經病入膏肓,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
這深秋還真冷,冷的讓左盼只能把手縮回來,放在自己的口袋裡暖著。
「盼兒……」
她這手一縮回,孫眉基本是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心裡一空。
「抱歉,暫時我還沒有辦法釋懷。我無法大度到那個程度。」
孫眉離開時,她才幾歲而已。那時候還沒有自理能力,她求過她,讓她離開爸爸的時候一定要帶上自己。
有些感受並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會在你的心裡扎的越來越深,根深蒂固之後,就無法輕易的放下。
孫眉有些失落。
「不好意思。離開他后,我就去學習,在國外呆了很多年。回來后,我去找過你,那時候左良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他說你不想見我。我聽到這種話,也沒有那個臉去堅持找你。一直到前段時間,我到處打聽才知道,他有把你賣掉的事迹……」
孫眉攥著自己的手,真的,她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恨不得把左良給宰了。
一個父親,親生父親,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左盼對所有事情能能麻木,唯獨這個不能,被自己的生母提起,出了蒼涼之外,還有前所未有的、和一般孩子在外被人欺負當著父母一樣的委屈。
因為這個人是她親媽。
「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左盼強忍下來。
孫眉摸著她的肩膀,低頭咳了一聲,「孩子,你受苦了。只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讓他在傷害你。」
左盼想,她現在的傷害在增加點兒,無非也就是這樣了。
還能讓她怎麼樣。
風大了些。
左盼再送孫眉上樓。這個時間,花園裡也沒有什麼人,冷的慌。
光線又暗。
兩人沒有說話,氣氛很微妙。走到拐角處,孫眉叫住了左盼,讓她不用上樓,回去好好休息。
左盼想了想,還是堅持送她上去。孫眉笑了下,沒有再說。
母女倆能呆一會兒就多呆一會兒。
這麼一笑,讓左盼低下了頭,心裡一下子很慌。那麼慶幸的又鬆了一口氣的笑容,一瞬間讓她很想忘記以前的種種,和她在一起,還是母女。
母愛,她是如此的渴望。
就是這一個低頭的瞬間,讓她沒有看到前方那危險到來。
只聽到一聲喊,「盼兒,小心!」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一下子被人給退出去兩米遠,頭磕在了花壇的旁邊,血一下濺了出來!
頭暈眼花里,聽到了孫眉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她連忙起來,根本顧不得自己頭上的血,衝過去。
就看到孫眉的胳膊在冒煙一般,她倒在地上,捂著臂膀,脖子上也有東西,太昏暗,她看不清那是什麼。
可空氣里,飄著一股……
硫酸!
這是硫酸!
左盼大赫,連忙叫醫生過來!
……
手術室外。
左盼的頭就在走道里處理的,她一刻都不敢離開。硫酸,腐蝕性非常強烈,胳膊上尚有衣服擋著,可是脖子上也有啊!
她不敢想象這個後果。
更不敢想象,如果這個硫酸是潑到自己的臉上,那該是怎樣的下場。
米爾蘭也來了,焦急的在外面等候,她還不忘安慰左盼,讓她不要著急。
左盼能不急嗎?她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她所有的鎮靜,都土崩瓦解。
半個小時后,警察來了,來的還有遲御。左盼堪堪的看了他一眼,他一下子就站了過來,在她的身邊,這種反應,好像是出於本能。
左盼現在情緒不穩定,警察也沒有問太多,一起在外面等。
又過了半個小時,醫生出來,神色慌張。
「誰是病人家屬?」
米爾蘭最先開口,左盼的腳步沉重如山,擋在米爾蘭的前面,「我是她女兒,有事兒跟我說。」
遲御看著她的側臉,半響沒有眨眼。
「那好,病人現在需要截去右手,如果同意,簽字。」醫生沒有太多時間跟她解釋,截肢是最壞的打算。
左盼怔住。
米爾蘭已經哭了出來。
遲御過來,拿過合同,「那就執行,在最壞的狀態里做最好的措施。」
左盼只停了一秒,就刷刷簽了字,保命要緊!
醫生拿著合同又進去。
……
手術需要七八個小時的時間,左盼一直在外面等,眼睛都不敢眨。
簡單的做了一個筆錄,人是誰她都沒有看到,所以也沒有辦法說什麼。
半夜五點,孫眉才出來,這時候已經只有一個手了,瘦弱的身子躺在那裡,頭,脖子,都包得嚴嚴實實。
左盼是硬心腸的人,也是沒心沒肺的人,她一直這麼認為的。
可是看到孫眉這樣,鼻子一酸,眼淚嘩的一下就掉了出來。
母子連心哪。
可是她依然不能上去,因為要送進重症病房,醫生都不確定要呆多少天才能脫離危險。
左盼依然在走道里,不想走。重症病房,連個窗戶都沒有開,裡面什麼情況根本看不到。
她寧願減壽,讓孫眉安然無恙。
肩膀上落下來一隻手,把她往回一扣,頭靠在了一個胸膛上面。
很溫暖,很寬闊,這個懷抱來的這麼是時候。可是左盼……還是抬起了頭。
掙脫他的手。
看都沒有看他,往病房的方向走去,背影孤零零的,卻又筆直筆直。
她是左盼啊……左盼是不需要一個剛抱過別的女人又來抱她。
遲御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目光逐漸轉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