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就是我

芸熙一向給人的感覺都是溫和乖巧，正如她的外表——十四歲少女一樣，別說罵人了，就連呼吸都是溫柔的。別人以為她是天性如此，誰知道她是覺得自己畢竟身份輩分擺在這裡……

總不好和小輩一般計較吧？

可是現在，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夏族大長老罵她，她可以忍。末世母星時代，有才能的人，從來都是傲氣和個性十足的。為了達到目的，她什麼人都合作過，自然不會為了區區幾句羞辱的話，就勃然色變，那麼沉不住氣。

之所以突然發火，因為她來夏族這麼長時間了，也親眼看到夏族的族人們，過的幾乎是茹毛飲血的原始人生活。住的是竹樓、木樓，吃的是篝火搭建的廚台燒出來的食物。生病了，小病硬抗，扛不住就送到外界星際去——文心怡就是幼年生病，和父母出去治療的時候走失。

整整一千年了，夏族比起母星時代，進步了沒有？

不僅沒有，還退步了！

而身為大長老，這個老頭子有為夏族著想過嗎？想過族人的未來嗎？想過孩子們的理想和奮鬥目標嗎？想到怎麼讓族人的生活環境變好，變得更幸福嗎？

沒有！

統統沒有！

唯一的念頭，就是盤算到她身上，讓她多輸出幾顆卵子，好讓夏族族人變多……

從來沒見過這種毫無見識的領導者，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在末世時代，芸熙遇到這種人，根本沒有二話，直接當成垃圾清掃一空。應該說，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礙事的石頭，幫不了夏族進步，還拖累大家！

大長老在敵人都打到門口了，半點轍也沒有，這會兒還不分青紅皂白的發脾氣，徹底把芸熙的耐心消耗光了。眼下別說尊敬？依照她從前的脾氣，恨不得直接弄死了事！

「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敢罵我什麼東西？你才不是東西！我夏中發誓，有我在的一天，絕不允許你這種敗類進入夏族！夏族可容不下你這等數典忘祖的人！」

「說別人之前，不會先看看自己么？」芸熙冷笑一聲，「罵我是敗類，我不反駁。您是夏族大長老，倒是出去看看打到家門口的敵人啊？躲在山頂算什麼意思？難不成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長老，讓別人為你出生入死？」

阿蓮嚇壞了，第一次看到大長老生這麼大的氣，也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跟大長老對罵，使勁拉著芸熙的胳膊，「別說了，林恬兒，別說了。大長老是族長的父親，你再罵下去，族長真的不讓你認祖歸宗了？」

「我從來沒有加入夏族的意思。」

芸熙拍了拍阿蓮的手，再次沖大長老道，「不會說成語，就不要亂用。『數典忘祖』形容的是身為一個人，連自己祖先的歷史都忘記了，比喻忘本。您老一口一個數典忘祖，華夏族五千年歷史，你精通的哪一個朝代？知曉幾個歷史人物？」

「你什麼都不知道！如果知道，還能讓夏族過著五千年之前的原始人生活？我華夏一族，華字且不提，光說『夏』！夏的本意是文明程度高，你睜大眼睛四處看看，夏族人有一點文明的樣子嗎？從星際來到這裡，我感覺歷史在倒退，文明更是！」

「夏族不僅沒有傳下真正的華夏文明，還可笑的維持什麼『傳統生活』！在我看來，就是一群無知之人，為了逃避星際生存的壓力，躲在深山老林里，過自給自足的日子。逍遙自在倒是，可都成了瞎子、聾子，看不到星際才是時代的主流……一群早被時代淘汰的人！」

這番話，在芸熙心中轉悠很久了，她作為一個普通人，都看不下去了，何況身體里屬於「超凡者陳芸熙」的部分，更是蠢蠢欲動。

當然要罵！

不這個時候罵，還指望夏族人自己反思嗎？

都是一群閉關鎖族，打了獵物就高興不得了的人，哪裡知道星際人的競爭壓力！

芸熙罵得是痛快，不過大長老就氣得不輕了。生平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說他的過錯。這也罷了，外面還有幾十架飛船等著踏平夏族……

內憂外患，眼前他就會成為夏族歷史上最後一任大長老，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翻，昏過去了！

「大長老！」

「爹！」

得到消息，飛奔而來的夏族族長，目光和芸熙在半空中交匯。

這是在夏族聚居地的第一次見面，但不是他們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丁老闆，萬萬沒想到，夏族的族長，竟然是在首都星第六行星上的多家餐館的丁老闆！

芸熙還不知道的是，夏丁在廚院也有相當的地位和話語權。當然，作為一位高階異能者，做到這點也不是難事。

……

文心怡負手站在半山坡，眺望遠方的戰鬥情況。叢林密布，高大樹木和茂密樹枝擋住了視線。不過文心怡有耳朵啊，她屏聲靜氣，耳朵一動一動的，努力分析從空氣中傳來陣陣波動，判斷戰鬥情況。

「這個索安，是個人才啊。一人敵六，還不落下風，真是一個機甲戰鬥奇才……哎呦，是哪個小傢伙，居然使詐！不過戰鬥就是戰鬥，使詐也正常，怪不了誰……可憐索安，學習能力強大，可惜學的都是正統的戰鬥方式，哪裡曉得真正的戰鬥中，陰招損招才不管光明不光明正大呢。」

文心怡一點回去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她悠悠哉哉的，也不好奇身後那群夏族人發現載人飛船，會以怎麼「慘烈」的方式決選出離開者。

打鬥，或者死亡，她都不在乎。

只要別婆婆媽媽，到最後誰也沒選出，一個個尷尬的望著她就行！因為這樣，可真就無可救藥了。

偷聽了一會兒戰鬥，發現索安漸漸落入下風，文心怡感覺無聊了，加上身為異能者的敏感性，已經發現另外一個高階出現——想也知道，是族長回來了。

「沒趣兒！」

文心怡掉頭返回載人飛船，發現比她想象的好。六十多個逃生者已經整整齊齊的站在飛船下邊，後面距離稍遠的三四排是他們的親人，臉上沒有不甘，也沒有怨忿，每個人都是濕潤著眼眶，滿滿的祝福。

「都準備好了？」

「是的。請文前輩您帶著孩子們離開吧！」

文心怡抬眼一看，選出來的六十個，從十歲到三十歲不等。孩子為主，大約有四十個。成年人有十位男子，十名女子。看來是認真考慮過配合的。

不知為何，孩子們眼中的不舍和堅強，讓她想到了小時候。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和這裡所有的人應該一樣吧……

正在感嘆時，一位罕見的上了年紀的老人，顫巍巍的拉住文心怡，把她拉到一邊，悄悄的說，「文丫頭，夏族怕是要滅族了，看在你也在夏族生活過的份上，一定要安全帶著孩子們走啊。他們的以後……也靠你了。」

「夏三叔，您放心吧。星際的福利待遇很好，孩子們都會接受正統的教育，況且他們都是在天網掛上號的人，未來的工作也會有適當安排，絕不會餓死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哎，文丫頭，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其實你小時候的意外，不是意外。你爹娘帶你出去治病，不是真的，他們本來就是打算把你丟掉的……」

「什麼！」

「他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的生母早就死了，而你的父親，是個浪蕩子，騙了你母親，也騙了我們夏族……這個事情本來打算埋到棺材里，永遠不說出來的。可是不行了，現在不說永遠沒機會說。你也永遠不知道真相。我把這個秘密告訴孩子中的一個人，他們中的一個，知道一個名字，這個名字就是你父親留下的。他只知道這麼多，其他一概不曉得。」

「你把孩子們安全帶出去，大家都過的好好的，那個孩子自然會告訴你名字的事情。要是出了意外……哎，我也不想的，文丫頭，你是苦命人，看在夏族養了你八年的份上，伸把手，救救他們……」

文心怡當然會救人了。

不用逼迫，她帶著這麼多人來找載人飛船，本來就是要救人的啊！

同為夏族，如果族人們將來遇到什麼困難，她還能袖手不管嗎？

她只是不會把六十人當成自己的孩子，衣食住行，事事都管。可要緊時候，她肯定會保護孩子們的啊。

突然告知「身世」，以「身世真相」威脅，文心怡之前的微微感動，以及身為夏族人的責任，全部清空了。她冷淡的看了一眼夏三叔，嘴角嘲諷的一笑。

六十人找到一個知曉秘密的，很難嗎？

對普通人來說，難。

秘密藏在心中，怎麼問也問不出來。打，人家再咬死牙關，沒用的。

但對文心怡這樣的高階異能者來說，只是願意不願意的事情。科學院的精通精神操控的異能者，不要太多！

夏族人藏在深山老林中太久了，久到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以為用這點小手段就能達成目標？當她文心怡是那麼容易擺布的？

她改主意了，她不帶夏族人走了！

上前幾步，這幾步，她將自己和夏族徹底剝離開來。在眾多渴望、期待的眼神中，她一拳砸過去。

載人飛船的船頭，爛了一大塊。

……

索安汗落如雨，身上早就濕透了。從機甲中出來，他強撐著沒有倒下，過度的透支精神力以及體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咬了一下舌尖才勉強保持鎮定。

「我說索安，你又是何必？夏族人和你非親非故，你非要攔著我們過去，不是找不痛快嗎？就算攔得住，我們這回來了五十人。你只有一個，把自己累得半死，有意思嗎？」

成為階下囚，索安扭了扭手腕，「夏族人的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了，只是我身為聯邦法院的成員，絕不能容許在我眼前發生強盜事件！」

李留舉手做投降狀，「怕了你了。仗著自己身份特殊，故意欺負人啊。好吧好吧，我們不強盜，今天過來也不是殺人奪寶的，只是想和夏族人交流交流。」

「我問過家裡的長輩，都說華族和夏族當初分開，親眼看著夏族帶走的東西里包括鍋碗瓢盆，各種衣服，女人帶的珠寶首飾，小孩用的玩具教學冊子，還有書籍啊，種的花草種子什麼。並沒有一樣能讓異能者妥妥晉陞成高階。」

「所以這才更奇怪了！夏族肯定有一個大秘密，這秘密關係到異能者晉陞。是寶物呢，不要緊，想辦法複製一個不就好了？星際手段這麼多，難道還複製不了母星時代的東西？」

「要是特殊秘技呢，就得請夏族族長和長老們，大方一點，別藏著掖著，沒意思！夏族一共才幾個異能者，怎麼比得上我們華族，太需要晉陞的辦法了！」

索安艱難的伸手擦汗，雙臂由於過度操控機甲，早就酸的抬不起來。

「希望你能謹守諾言，不要傷害夏族任何一人。」

「真的！有你這個未來聯邦大法官在，我也不想落得被天網紅名記錄的下場啊。夏族人，我一個都不碰，只要順順利利得到我想要的！」

李留將自己交易的底線和目的說完，派了一個人照顧索安，其他人就蜂擁往山頂上跑。各式機甲滿山的爬，速度飛快。

彷彿只是幾個眨眼，就到了。

而山頂上，大長老昏厥過去，半死不活的。阿蓮跪在他身邊，哭泣個不停。族長夏丁正在人工施救，掐人中，按心臟。

克勞迪婭抱著胸，好像才認識芸熙，笑著道，「口才不錯啊？」

「不敢，只是有想而發。」

「夏族怎樣，我才不管。而你，不加入華族，也拒絕了夏族，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

星際「民族概念」漸漸消失了，但是人就會有所謂的圈子。靠著圈子裡的人或者勢力，自然過得順風順水。奈何某人連冷凍人的小圈子，也沒了……

芸熙點頭，「想過，冷凍前就想過。而我現在過的，就是！我不需要圈子來定義自身的存在。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