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憑什麼？

一文心怡要被逐出夏族了，這可是咄咄怪事。李留等年輕的人怎麼也想不通，這會兒就算找寶貝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看熱鬧先。

要知道在聯邦內部，成名已久的文心怡是好多高階的老師，她自己收了三個弟子，各個都是精英、英雄，倒在抵抗蟲族的最前線，死得凄慘而壯烈。因為這，文心怡也很受敬重，許多人慕名而來求教，只是她後來心灰意冷，不大露面了。

萬萬沒想到，這麼厲害和名氣大的異能者，在夏族內部居然……地位低得可憐，說除名就除名了！連一個為她出頭辯解，為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索安那會兒好歹是因為命不久矣，加上官司纏身，庫里家族怕惹麻煩，才宣布除名的。文心怡前輩只是……砸壞了一個飛船？

夏族人不知道，以文心怡的地位和能力，就算買十個也夠了嗎？就算她不能，等著排隊拜師的世家子弟，也願意出這筆錢啊！

夏族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李留等人抓著頭，互相聳肩攤手，一臉的莫名其妙。

後來有一個實在忍不住，抓著旁邊的夏族青年問了。開始這夏族青年還仇恨瞪著，等砂鍋大的拳頭抵著他的下巴，他就如實說了。

「她在生死關頭為了個人私怨，損傷了全族的希望，明擺著不把族人的生死利益放在心上！這種人除名就除名了，有什麼好問的！」

「就為一艘破爛的，幾十年前的載人飛船？」李留等人紛紛搖頭，表示不相信。可夏族青年犟著脖子，憤憤的罵「大逆不道」「不可饒恕」之類的話，好像真是為了這個理由？

難以理解。

他們不得不幫忙做些解釋，「哎，你們不該的！文心怡可是高階異能者，她能量大了去了。你們就不怕她反過來報復？」

「呸，誰怕她？一個老嫗，無兒無女的，她能反了天去？今兒除名后，再也不許她靠近夏族聚居地，死了也不能葬入祖墳！」

李留等人面面相覷，無意中說出的「無兒無女」成了關鍵詞！天啊，終於知道了文心怡真正被除名的原因，可這原因也未免太可笑了！

手一松，就放了這個夏族青年。

不放不行，實在是……沒有話可說了，無法形容的一種愚蠢！他們怕挨近了，傳染了蠢病怎麼辦？

堂堂高階異能者，擁有五六十年的豐富經驗，異能穩定無其他隱患，而且見識廣，經歷得多。如文心怡這樣的強者，在星際聯邦任何一個星球都是高高在上的貴賓，哪怕在首都六星，除了第一行星和第二行星位置過於顯耀，沒有公職不得靠近外，第三第四都是很看重的。

文心怡也確實選擇了在第四行星的廚院養老。

沒想到在夏族，居然是被嫌棄的。

嫌棄的原因也是可笑到不能——沒生過孩子，無兒無女！

因為沒有子女，所以文心怡在夏族的勢力可以用「毫無根基」來形容。老人們看不上她對夏族的繁衍沒起到作用，年輕一代也覺得從來不在聚居地生活的她，失去了有什麼要緊。

極個別看明白的，可礙於大多數族人的怒火，也不敢勸諫。

自從超凡者一個個辭世后，高階異能者就站在人類的巔峰，舉手投足都代表著一股強大的勢力。而今，在其他任何地方無都法想象的一件事，發生了！高階異能者，被驅逐了！

還是以一種屈辱的方式，被趕出去！

李留等人不再是好奇看笑話了，互相看著彼此，心有戚戚，「我的天，幸好我家祖輩選擇了華族！」

「成為華族人是我們最大的幸運！」

……

一個小時前。

天才蒙蒙亮，薄紗一般的霧氣在山腰中晃動。山中的濕氣重，樹葉草葉上墜著露珠，晶瑩剔透的欲落不落。偶爾在這種環境下生活，還無所謂，可體質虛弱的人，處久了非得風濕病不可。

文心怡享受慣了華族的舒適，壓根就沒住進竹樓里，她是住在機甲里的。

原來機甲也有很多實驗產品。戰鬥型的，偵查型的，運輸型的，以及……專門睡覺的。別不相信，文心怡曾是一個殺手，對一個殺手來說，警惕性太高也有麻煩，入睡太艱難了。能有三十分鐘的深度睡眠對她來說，可能是完成訂單的重要關鍵！

所以她早年有了點錢，就請人幫忙製作一架能安心睡眠的機甲。防禦力超強，激光對著砍上半個小時也破不開；內里自動空氣循環，水循環，溫度濕度都保持在正常值。此外，還有特別鬆軟的床墊，確保睡眠無比的舒適。

這架睡眠機甲，文心怡一直都是自己睡。偏巧昨天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她老毛病又犯了，無法入睡。而芸熙住的竹樓也遭到損毀，乾脆讓她住了。

這不，天色剛亮，文心怡就敲機甲的「聲音傳送器」，簡稱門鈴。裡面芸熙伸了一個懶腰，覺得無比的舒適。

「文奶奶，原來你也有機甲啊。」

「呵呵，好稀奇！有機甲是新鮮事？除了這架『睡美人』，我還有七個。罷了，你喜歡這架，就送給你了。白白讓你和我來一趟，什麼好處也沒得到。雖然你沒明說，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

「文奶奶，您被這麼說啊，我是自願過來，不是為了什麼好處。」

「我知道！」文心怡深吸了一口氣，「原先是覺得，好歹讓你認祖歸宗，總一個人孤零零的不是個事兒。現在一看，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看著芸熙從睡美人機甲上爬下來，天邊的紅暈渲染了天色，一抹瑰麗的亮光照射在芸熙臉上，讓她的面容十分安寧平和。文心怡焦灼了一夜、惱恨了一夜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平靜了。

「你劉爺爺就早說過我，不適合替人盤算前程的事情。我讓大弟子去從軍，他戰死了。我讓二弟子從政，上級派遣他到前線視察，也戰死了。最小的弟子我讓她安靜呆在家裡，別沒事出去惹禍。她聽了我的話，基本不出家門……」

「唯一一次出行，乘坐的飛船就遭遇蟲族襲擊，最後還是死了。我萬念俱灰，結果又出現一個你。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真心喜歡你啊，喜歡你這個裝老成的小傢伙！我想著，你的生命還長著，得為你做點什麼，可廚院對你的性情才能有意見，你又沒什麼過人長處，只有回到夏族才是最好的，畢竟人都要有個根。」

「我來之前，老劉說我又瞎盤算了。老大性烈如火，疾行如風，從軍一直在底層就罷了，偏偏有高階潛力，仗著異能打架的時候不要命，戰死也在情理之中。老二生性耿直，心直口快，完全不適合政壇爭鬥，什麼視察工作，怕是得罪了人不曉得，才被遠調，歹命的遇到蟲族之戰，躲不能躲，也是撞進了死路。

老三天真爛漫……可憐她最聽我的話，是我的心頭寶。老劉說她這樣的女孩子，不懂心機，最適合嫁到富貴豪門，被人寵著愛著，一輩子衣食無憂。可我怎麼能接受最疼愛的弟子，跟個寵物似地活著？我替她回絕了，一心讓她成為最強的異能引導師。她也不負眾望，在那次死亡航線中，引導許多異能者和蟲族戰鬥，爆發出最大戰力，直到最後戰死，為了我賺得了巨大的榮譽。」

「我要這些榮譽幹什麼？」文心怡一臉的悲哀，眼前湧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我寧願要他們都活著回來！可惜啊，都是不可能的了。這次動身之前，老劉說我，不該替你盤算未來。因為你絕對不會感念我的好。我那時怎麼回答他的？我說，我不指望你念我好，我只盼望你真的好！」

芸熙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沉默應對。她相信，這是最好的應對方式，因為文心怡此刻需要的，只是一個聽眾。

「我想得太簡單了！」

「我想的是華族急功近利，不適合你的恬淡性子。而夏族……畢竟根深葉茂了千年，肯定有些人情關係可以關照你。而你只需要付出幾個卵子。女人么，哪個月不排卵？那些卵子與其白白浪費掉，不如送給夏族。他們會對你格外的好。」

說道這裡，文心怡發出短促的嘲諷笑聲，「我太想當然了！」

「你根本不會給夏族卵子，是不是？」

芸熙點點頭。

得到答案的文心怡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又被老劉說中了！」

芸熙起了好奇心，問道，「劉爺爺是怎麼評論我的？」

「他說你看似柔弱，其實很有主見，對別人安排的事情未必領情。」

「只有這一句，還有別的么？」

「他還說，對你最好的安排，就是什麼都不做。他說，你是一個不止一次走出過絕境的人，比起別人，更相信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可惜我一句都沒聽進去，還想著把你往夏族這邊拉。」

「這樣的族人……加入了又有什麼意思呢。眼下我也和夏族翻臉了，只怕你接下來也要受拖累了！」

芸熙無所謂的搖頭，「沒有文奶奶您和他們的翻臉，我也和大長老對罵了半刻鐘。對了，我還把他給罵昏了。」

「什麼？」

文心怡回來時，大長老早就被夏丁救好了，自然是沒發現。她用嶄新的目光看向芸熙，

「你還有本事將人罵至昏厥？」

芸熙抿唇一笑，「那個老傢伙不該罵？」

「當然……該！」

現如今文心怡對夏族沒什麼感情了，也不想把生母的骨灰留下，還留什麼念想。走，就走得乾脆。和芸熙談了這麼久，也是在試探心意。

這些時日來，芸熙一直和其他的夏族少女相處不錯，要是願意留下，就留吧，提前打聲招呼，免得到時莫名其妙，不知發生了什麼。

要是想走，文心怡自然不會拒絕，人是她帶過來的，當然也該帶走！

趁著天色剛亮，兩人直接去了夏族的祠堂，找到文心怡生母的骨灰盒，帶了出來。誰知道呢，大長老也要用祠堂來除掉族譜上一個人的名字。

不就撞上了？

「文心怡，你還敢來祠堂！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不過你來也好，族中公審，將你的名字從族譜上劃掉！從此以後，你和夏族絲毫無關！把骨灰盒放下，離開這裡！永永遠遠不要回來！」

文心怡鐵青著臉，聽到驅逐的文書一言不發。良久，她的目光才挪到族長夏丁身上，

「這，也是你的意思？」

夏丁搖頭，「不是。」

「夏丁，你說什麼呢！族人公議，你想無視這麼多族人的心聲嗎？大家的意見都是，留下這個老嫗毫無益處！祖墳也絕不會給她這種人留地方，讓她享受後代香火的祭拜！」

文心怡道，「我從來沒想過受夏族後人的香火，我只想帶走我的生母。」

「不可！你生母可沒做過對不起夏族的事情，我們族人雖然厭惡你的為人，但也不至於牽連到無辜人的身上。她可以留下！你，走！」

文心怡緊緊抱著骨灰盒，這裡面，是她從來沒見過的生母！她對母親的印象只有小姨，可小姨就是害她流落星際，不得不成為殺手謀生的罪魁禍首！她滿腹的怨恨，不知向誰恨去。

「還愣著做什麼？文心怡，還不放下！你母親在地下安穩的過了七八十年了，一直守著香火祭祀。你也太不孝，居然讓她屍骨不安！」

大長老還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看來昨天的經歷對他沒造成任何影響。

芸熙忍不住站出來，「誰讓老人家屍骨不安了？老人家在天有靈，第一次和女兒相認，不得高興壞了？說得好像大公無私，其實阻攔隱瞞真相的，不是你們嗎？」

「又是你這個妮子！警告你，這攤子水渾，你要是存心幫這個老嫗，夏族也容不下你！」

「可笑可笑！」

一個毫無異能，走路顫巍巍的老頭兒，是誰給了她勇氣威脅一位超凡者和一位高階？

芸熙毫不客氣的說，「你能代表夏族？憑什麼？憑你活到狗肚子的一把年紀，還是憑你是族長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