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催眠嗎？

阿什利挑了一下眉，看著面無表情的索安。潛在台詞：對，我是故意的，就是來找麻煩的！誰讓你不給我行方便，那我就為難為難你嘍？

索安是阿爾法最高長官，最高權利的同時，代表著要對所有人負責的義務。儘管他的內心，很想衝上去把芸熙單獨保護起來，不準別人靠近，更別提當面羞辱質問了。

可他不能。

阿什利的到來，讓他非常清醒的意識到一件事——有無數無數的眼睛，正在明裡暗裡盯著他。只要他對芸熙多出一分關注，就會引來諸多猜測。

他們會好奇芸熙有什麼值得他在意？試探芸熙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為此，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種種想法在腦中閃過，只是一瞬，他立刻判斷，此刻不是為芸熙，為冷凍人說話的最好時機。他不能失去公正的態度！讓人起了疑心！

於是，他抬起手，嚴肅道，

「關於冷凍人的善惡，在『蘇醒計劃』進行之前，國會就已經討論過了。結果是，以現行的《聯邦基本法》，罪大惡極之人的刑罰，也不會超過９９９年。冷凍人中間，即便有罪犯，也可以當成刑滿釋放。對此，各位可有意見？」

他轉頭，面向的是科研人員。

科研人員紛紛搖頭，其實他們一直把冷凍人，當成實驗用的小白鼠。小白鼠曾經犯下罪行？這不是搞笑嗎？他們才不關心呢！他們在乎的是實驗數據，是能不能做出實驗成果！

只有小學生們各個鼓著臉，你瞪著我，我斜瞟向你，露出泱泱不快模樣。他們之間分成不同派別，似乎在你爭我奪，以「冷凍人」為對象，展開了各種鬥爭。

他們智商很高，各自背景不凡，又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只想將對方壓下去。除了艾麗斯等對冷凍人產生了「同情」的少數，其他人才不管鬥爭會對冷凍人，造成多少傷害呢。

比如哈爾邦，當面就質問芸熙是不是殺過人，吃過人肉。這種罪名，也是可以無端端說出來的？誹謗無罪嗎？

植入晶元，又有翻譯器翻譯的冷凍者們，基本都聽懂了。他們沒有因為被懷疑的是１４號，就以為和自己沒關係了。

事實上，他們都聽懂了，這是把大家都看成罪犯了！懷疑他們在末世殺人害命，覺得他們能從末世活下來，就一定不是好人！

末世怎麼了？末世時他們希望遭遇的嗎？沒經歷過末世的人，哪有資格來評論！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冷凍者們只能握著拳頭，強自忍耐。其中一個中年男子，名字叫福萊辛格，四十歲左右，身體十分強壯，是第二批恢復最好的一個。他的視線格外犀利，目光在索安身上轉了一圈，就看向所有的小學生，一個一個，似在思量著什麼。

「索安大人，我有意見。」

還是哈爾邦，他今天存心要出風頭，「這是我寫的論文——末世人性之黑暗。是參考了北冰城留存的各種影像資料，足有三萬字。」

「我為什麼要以人性為突破口，寫這篇論文呢？是因為我覺得，大家都被基因病嚇怕了！好不容易抓到『冷凍人』這個救命稻草，就不管不顧，甚至也不在乎蘇醒他們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好像在命運的兩個路口。一人選擇堅持，不屈，戰鬥下去直到死亡那一刻。且不說死亡有沒有意義，可這種拼搏的精神，難道不值得讚頌嗎？」

「而另一種人，卻選擇逃避責任，甚至讓別人才犧牲成全自己，等待時機再出現。這種人，就算活下來，難道不是恥辱？」

「我研究的所有資料，沒有一樣不是在說，末世人的醜陋，令人髮指！他們對喪屍窮追猛打，對同伴更是毫不留情。只要發現同伴感染病毒，不管曾經多麼親密，必須親手殺死。美名其曰：不讓病毒擴散。說穿了，是怕自己被感染吧。」

「時時刻刻，以自己的利益優先，對旁人的犧牲當成理所當然！這種人，我不明白，索安大人為什麼同意要什麼聯絡人？他們必須要融入星際社會嗎？他們會給星際人帶來多少觀念上的衝擊！對聯邦社會的不穩定？就讓他們呆在實驗基地，做一輩子的實驗品，不好嗎？」

哈爾邦的話，太讓人受不了了。

冷凍者們紛紛惱怒起來，七嘴八舌，用自己的語言表示反駁。

阿什利欣慰的看著學生，一出手，就是一團火焰，繞著全場一周，嚇得冷凍者停止了咆哮。

「怎麼樣，索安師兄？我的學生雖然有點嚴苛了，想得也不夠全面，十萬冷凍人，那家實驗室養的起？不過他的用心是好的，是為了整個星際社會的安穩團結啊！」

「尤其他對冷凍人心性的質疑，也是不無道理！你我都看過末世資料，說實話，真真是人間煉獄，不然人類也不至於拋棄母星，被迫移民星際了。這些冷凍人，是不可以隨隨便便放出去的，誰知道他們精神是否正常？萬一殺人成癮，又救治不及時，豈不是害了別人？」

索安明白了，阿什利要是不弄出點什麼事情來，大約是不會輕易罷手的。於是微微頷首，

「哈爾邦同學的建議，破有意義。我決定，以阿爾法最高長官的名義，對所有冷凍人進行催眠，然後在每個人的案宗上詳細記錄對方在末世生活情況。等到這些資料經過專家評審，再做決定。」

阿什利帶頭鼓掌，「索安師兄，果然公正公允！」

索安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芸熙面前，「14號林恬兒，剛剛你說，你的通用語是學自你的老師？而你自稱，你的老師是通用語的發明人？」

芸熙還是那副悲傷模樣，點點頭。

「好，就從你開始吧。」

他主動推著輪椅，帶著芸熙離開大廳，打算坐電梯到三層的冥想室——足夠安全且安靜。

「等一下，索安師兄。雖然你是精神系異能大師，但我認為催眠之後，不能只有你一個人在。我也是為了你好。省得有人覺得你公器私用，或者以權謀私之類……」

索安回頭盯了一眼阿什利，禮貌性的點下頭，「多謝關心了。我會請直播TV在角落錄下的。出於個人私隱，這部分內容將不會公布。」

光明正大帶著芸熙離開所有人的視線，並且！有機會私下和芸熙交流，索安的心忍不住噗通噗通直跳。他表面還裝著冷靜嚴肅模樣，其實早就開始緊張發慌了。

幸好他的偽裝技術十分高超。

最想挑刺的阿什利也沒看出什麼異樣。其他人更是找不出異常，最多覺得這伙小學生，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什麼時候能送走哦！

……

冥想室是專用的，只有一定等級的人才能進入。任何人在冥想的時候，都不希望被外人打擾，哪怕發生地震火災。所以這座冥想室的建築材料，十分的牢固可靠。西北還設置了特殊防火防水通道，必要時能逃生。

此外，這間冥想室只能用豪華形容，高大的落地窗，有三層窗帘，半光、半暗、全暗，任君選擇。舒適的沙發和床榻，燈具也是別具匠心，精緻極了。

兩個直播小蜜蜂被索安下了命令，只能待在窗帘后、燈具內里，能拍個模模糊糊，聽些聲音就夠了。精神系異能需要動用特殊的手勢，以及種種暗示，怎麼能被人學了去？

用這種理由，小蜜蜂們當然不好意思堅持了。事實上，能從諸多小蜜蜂中挑選出來，被准許拍攝催眠冷凍人的一幕，他們很感激了。

芸熙被帶到冥想室，仍舊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整個民族都消失的打擊，讓她對外界的反應非常遲鈍。她懷疑自己，懷疑人生，懷疑生存的價值，懷疑一切……

從今後，你要為什麼活呢？單純的為活而活嗎？哪有什麼意思？

她很痛苦。

如果時間倒流，她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同意加什麼什麼冷凍計劃！活到一千年後，知道這種消息，還不如當初死了呢！

她絲毫不知，對面的索安，呼吸急促，指尖微微發抖——這是第一次沒有任何外人的干擾，他正對著的，可是唯一存活的十大！

心跳如擂鼓，身體一陣陣酥麻！感覺整個人都升華了，正進入人生一個嶄新的階段。

從前的索安，現在的索安！

再也不會猶豫不決，不會後悔六歲那年做出的決定！

他很幸福，也很快樂！

「14好，我可以叫你林恬兒嗎？」

芸熙點頭。

「你的心情似乎不好。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芸熙抬起頭，麻木的說，「帶我來這裡，不是要催眠？」

「是，沒錯。」索安笑得格外清爽，彷彿那個仁心仁術的醫生又回來了，「可是我個人，不大喜歡用催眠的手法。我更喜歡面對面的交談。」

「對於末世，我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評斷什麼。畢竟，我沒經歷過。我的看法是，人在極端環境下，做出的種種選擇未必是出於真心。都過了一千年，什麼不能放下呢？我加入冷凍計劃始，就覺得冷凍人很難得，他們有第二次機會。」

「不管是重刑犯也好，還是無辜受罪的人也好。在星際時代，他們有第二次重新活過的機會。糾纏著過去發生的事情，有什麼意義呢？」

「只是，還是有不少的人對冷凍人的過去，心理有疑惑，有擔憂，相信這一點都能理解。林恬兒，我知道你很思念過去，這些天鬱鬱寡歡的。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我當成老朋友。你我今天在這裡說的話，受法律保護，不會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