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道德綁架

索安的思維有了短暫的停頓。

他沒有說話，安靜的等待艾麗斯反應過來。可沒想到，艾麗斯過於激動，噼里啪啦說完，直接掛斷通訊器。

聽著斷線的嘟嘟聲，索安的眉頭慢慢的皺起來。他的腕錶彈開，個人終端的投影儀自動最大化——這是為了眼睛，雖然他的腦域開發度足以處理天文般的資訊，可眼睛還是正常人的眼睛，不最大化，沒辦法看清楚。

投影儀內分成四大板塊，天網各大論壇上的交流文字，各種新聞視頻，以及首都星的各大官方網站，以及冷凍人專屬ID的天網監控……索安同時瀏覽。

幾分鐘后，他需要知曉的信息，全部瞭然於胸了。

原來，阿爾法十萬冷凍人爆炸喪生的消息傳開之後，大部分的目光，包括索安自己在內，都是誰幹的！儘快把兇手抓出來！處以極刑！

只有一少部分人，大概是特別關注芸熙，就不停的在各種談論留言，談論這次阿爾法爆炸事件的後果，然後勸導芸熙回阿爾法。

「14號，我很喜歡你，你很美麗，像傳說中的美人魚，閃耀的發光。可你的美，不應該被收藏，你應該屬於整個星際。快，回到阿爾法吧，那裡才是你應該呆的地方。首都星的富人貴人，他們只會玩弄少女，不要讓你的美麗蒙上塵埃。」

「14號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活著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你應該想想末世的親人，如果他們知道你現在首都星的日子，會為你驕傲嗎？回到阿爾法吧，那裡生活條件苦一點，但至少都是你的同伴。對了，阿爾法爆炸是件很可惜的事情，可對你是好事。阿爾法之後只會福利待遇越來越好。說不定會比首都星更好！」

「對啊，回去吧。在首都星混在富人堆里幹什麼，好好的一個女孩子，那些權貴後代哪裡懂得尊重？別讓自己老了，後悔。」

幾乎一面倒的評論，都是認為沒有任何智商優勢的冷凍人，無法在首都星生存。尤其是在梅歇爾公開為隊長克勞迪婭奔波，已經任由冷凍人14號脫離掌控后，各種陰暗猜測就沒停過。

很多人都堅信，以14號的美貌，隨便乘坐飛車啊，走在路上，都能遇到某個家族的子嗣，或是國會官員的求愛，然後……順理成章的被包養了！

她在首都星就是被包養的！所謂在廚院找了份工作，可笑，星際這麼大，怎麼別人沒有申請成功？偏她一個體質差得要命，智商更是低劣可憐的女孩，成功了？聽說素來高傲的星際廚院還分配的房子！

這隻能說明，那包養的金主關係大得不得了，要麼廚院都得賣面子，要麼本身就是廚院的高層！

他們不忍14號行錯踏錯，就不停的留言「勸告」。對此，芸熙是懶得回應，艾麗斯則氣得不輕，天天反駁、辯解。同樣的問題辯了一百遍，沒人相信，那種崩潰，實在令人發狂。

這還算好的，因為這些留言的人基本抱著善意，本心是希望芸熙好的。可後來，漸漸就變味了。起因是有人借著知曉內幕的特殊身份，發布了一些內容，

「我有親戚在科學院研究。什麼，科學院部門很多，研究哪一方面？直白的說吧，他就是專門研究基因病的！這次走運，剛從阿爾法取了標本回來，就發生了爆炸。不然他也得被關押起來。

你們以為我想說阿爾法爆炸？錯了，那些追查真兇的事情交給調查團吧。我想說的是人類都快滅亡了，你們還在這裡醉生夢死！我可不是瞎扯，你們都知道基因病，但知道基因病有多可怕嗎？」

「聽我那位親戚說，目前為止的基因病，都是頑固性的，遺傳幾率超高。而且發病後，基本上只能看著，最多研究些藥物控制病情。科學院多少高智商人才，所做的就是收集各種基因病標本，然後幹嘛？做記錄啊，期望後來人能研究出解決辦法。反正現在是沒人能解決的。」

「為什麼國會通過冷凍人法案？為什麼要把落後的冷凍人喚醒，花費大力氣幫他們在星際時代生活？早就查過了，冷凍人所含有的基因，不是特別優秀，相當的平庸。但怎麼說呢，我們的根是母星，跨越到星際時代也才一千年。所謂基因病，其實就是進化失敗。」

「人類有歷史的存在大約有十萬年吧？十萬年，才進化到冷凍人那種樣子。而我們星際人提高體質十多倍，腦域開發度增加幾百倍，只用了一千年！太求快了啊！這是我們必須承受的痛。」

「所以，我問那位親戚，怎麼解決基因病？他說，沒辦法，但有幸好阿爾法有冷凍人，進化不成，至少我們可以退回原始基因。弱就弱點，至少有翻本重來的機會。可現在……原始基因的樣本消失了十萬例！」

「十萬例，對於十幾億的星際人口來說，都不算多。何況現在只剩下一百多個？基因病無法抑制，無法抵抗，當超過一半的星際人都是基因病的時候，人類將何去何從？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現在所有活著的冷凍人，都是聯邦的寶貝，他們必須好好活著，好好繁衍後代，儘可能的增加人口，誕生出更多的原始基因……」

不得不說，說出這番言論的人，有一些觀點是正確的，比如說「進化論」，星際人類只用了一千年，就想超過人類十萬年的進化，怎麼可能？也不奇怪基因病蔓延得如此厲害了。

不過這人的本意，可不是傳播知識，而是引導輿論。很快的，芸熙屬冷凍人，卻「仗著金主」在首都星過得逍遙自在，對星際人類整體利益忽視不管，這算什麼？

於情，她拋棄了所有冷凍人同伴。於理，她對星際人也沒有任何建樹，憑什麼享受星際人的待遇？千年冷凍，耗費了多少資源？喚醒冷凍人，又耗費了多少星際人力物力？哦，到了需要你的時候，你只顧自的快活去了？

最最奇怪的是，爆炸案怎麼巧不巧的，就發生在她取得星際聯邦公民資格的第二天？好像特意安排過了，她先成為聯邦公民，然後就發生阿爾法爆炸，讓她避開身為冷凍人的義務。

有視頻採訪她，全程她閉口不言，只有艾麗斯憤怒的模樣充斥著整個鏡頭。

「請問您是提前預知阿爾法爆炸案的嗎？不然會提前一天得到聯邦公民的身份？」

「記者請注意！『提前預知』，代表阿爾法爆炸案知情，認識兇手，只有知道案情才會『提前預知』。所以你的意思是，是指控14號參與了阿爾法爆炸案，和兇手同謀嗎？」

「不不，我沒有指控什麼。」

「下次請注意言語！再有類似誹謗，我一定站在14號的身側，告到底！」

「別這麼嚴肅嘛，的確是有點巧合啊。聽說14號特意和鄧菲法官聯繫，讓法官出面辦理下的聯邦公民身份……」

「夠了！受夠你捕風捉影！你有什麼證據？我和14號一不知道阿爾法會發生爆炸，二沒有預知能力！如果你還有點職業素養，請回去查一查之前鄧菲法官閣下審理的案子，當時14號是證人。法庭上，是鄧菲法官主動說，要幫14號取得聯邦公民身份。這一點，天網直播的視頻有很多！觀看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還有，之後電話聯絡法官閣下，也是純粹的致謝，半點也沒提到什麼聯邦公民。你所的說，都是胡亂猜測，和事實不符！」

「但的確是很巧啊。好吧，這些都不談，林恬兒小姐打算什麼時候回阿爾法？」

艾麗斯憤怒的鼻孔都撐大了兩倍，「她在廚院呆的好好的，為什麼要回阿爾法？」

「可她是冷凍人啊！星際已經失去了十萬冷凍人了，不能再失去她一個了。這是對整個星際的損失啊……」

「我看你才需要冷凍冷凍！」忍無可忍的艾麗斯手中寒光一閃，把這位記者的嘴巴給凍住了。

和艾麗斯大顯神威的視頻一同播放的，還有鄧菲法官接芸熙通訊的視頻。很明顯，拍攝是在國會會議的間歇，許多熟悉的政壇面孔都在，真實性不用懷疑。

也的確如艾麗斯所說的，芸熙的話中都是感謝，沒有任何提到「聯邦公民」的字眼。可被輿論引導的人，在意的已經不是有沒有暗箱操作了，而是你林恬兒明明是冷凍人，怎麼可以假裝不是？

換了聯邦公民的身份，就可以抹掉你出身母星的事實了嗎？

曾經喜歡她的人，也動搖了，聽說阿爾法恢復重建之後，會建立一座冷凍人中心，生活醫療福利樣樣都是最好的，還有整個星際最高強度的安保措施。林恬兒這麼可愛，應該在裡面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不是在首都星靠巴結某個權貴活著！

於是一窩蜂湧到芸熙的個人主頁，各種勸啊，罵啊，痛心疾首的哭啊。如此反覆了七八天，難怪艾麗斯一接到通訊，想也不想的一頓罵。

索安……是個聰明人。星際史上，他不是最聰明的，也能排到前十。只聽艾麗斯罵了幾句，他就看出來，其中一定有些秘密！

他要保護陳芸熙的身份。

可他也要查出阿爾法爆炸案的真相！

如果是陳芸熙策劃了爆炸案，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看現在沸沸揚揚，處在風口浪尖的「14號」，大約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所以索安傾向於，爆炸案和陳芸熙無關。

既然這樣，他就沒多少顧忌了。直接和調查團領導聯繫，說出了他的懷疑。

「什麼？你覺得冷凍人14號……身邊的聯絡人，知道些什麼？」

「確切的說，她表現得不大正常。她過於在意14號了。相比其他聯絡人。」

「沒錯，艾麗斯這個孩子我有關注，她在14號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保護了14號的生命。我挺欣賞她。有什麼證據嗎？」

領導現在發現輿論上有些不妙的勢頭，不大願意再掀起什麼波浪。

「有的」。索安將艾麗斯罵人的通話錄音播放了三遍。異能者之所以是異能者，就是有超出常人的能力。面對面的話，聽對方心跳，觀察面部細微表情，就能判斷是否說謊。

就算光聽聲音，也能從話語停頓的頻率，聽出心跳。第一遍還沒在意，第二遍第三遍一聽，就明白了。

「……只是巧合……」

最後一句說得斬釘截鐵。可問題是，太強調了，反而有些心虛。

「派人抓捕嗎？」

「不用。請艾麗斯的家人在場，說明一下原因就好。艾麗斯即便知道什麼，她一個小孩子，有誰願意她參與進來？」

「不錯，她太小了，異能也弱，還是基因病患者……」領導點點頭，一句話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安排。

沒多久，天網上虛擬空間出現艾麗斯的形象。

三位聯邦大檢察官，以及兩位高階異能者，身旁還有艾麗斯的祖父，她能怎樣呢？

「是的，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林恬兒突然有點焦躁，問我有什麼辦法能加快審查速度。我說，流程要走一遍，至少兩個月，有什麼好急的？可她很不安，想了辦法給鄧菲法官打了電話。」

「咳！」同樣是法院一系的，其中一位大檢察官道，「通話的內容我們都知道了，林恬兒沒有提過一個字。」

艾麗斯老老實實的，「對，她一個字也沒說。我還好奇呢，費心聯絡有什麼用意，就是說謝謝？什麼時候不能說謝謝，等鄧菲法官返回第六行星也能啊。可她只是笑了一笑。然後，事情就辦成了！我也納悶呢！」

檢察官立即和鄧菲聯絡，問明白怎麼回事，搖頭笑笑，原來是一場虛驚。並非道謝的話中，藏著什麼威脅、催眠的東西，只是偶然。鄧菲法官不過隨口和人一說，他和民政戶籍部門不是一個體系的，也不知道這麼快就辦下來啊！

可提前一日擁有聯邦公民身份，只能從道德層面要求，無法從律法著手逼芸熙返回阿爾法，讓調查團的人起了深深好奇心。

「索安，可以聯繫林恬兒了。問問她，對爆炸案怎麼看？知不知道兇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