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恚南陽拳打刁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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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謝憐也覺得真是太巧了,怎麼會剛好砸了慕情,又拆了風信,教旁人來看,簡直就像是他在蓄意報復。可事實如此,他就是那種,在一千杯酒里選一杯下毒、無論怎麼選都絕對會選到毒酒的人。但人家心裡怎麼想,你也沒辦法,謝憐也只能道:「各位的金殿和其他損失我會儘力補救,還望能給我一點時間。」
雖說是用拂塵尾巴想也知道,慕情肯定還想繼續吹涼風,但畢竟他的金殿又沒受損,砸到他的鐘還被他劈了,再咄咄逼人就顯得難看了,有失身份,於是,他也隱了不語。謝憐一看,爛攤子都自己走了,便趕緊的也跑了。
他尚是認認真真地在思索該上拿去弄來這八百八十八萬功德,第二日,靈文便請他去了一趟靈文寶殿。
靈文是司人事的神官,掌人事亨通、平步青雲,整座寶殿從地面到穹頂堆滿了公文和捲軸,那景象十分震撼,使人驚恐萬狀。謝憐一路走來,每個從靈文殿出來的神官都托著過人高的公文,面無人色,不是一臉崩潰就是一臉麻木。進了大殿,靈文轉身,開門見山:「殿下,帝君有事相求,你可願助他一臂之力?」
天界有許多位真君、元君,但能稱帝君的,只有一位。這位若是想做什麼事,那可是從來用不著求別人的。因此,謝憐怔了怔,才道:「何事?」
靈文遞給他一隻捲軸,道:「近來北方有一批大信徒頻頻祈福,想來很不太平。」
所謂大信徒,一般指三類人:第一類,有錢人,出錢燒香做法事、修建宮觀廟宇;第二類,能向旁人宣法講道的傳道者;第三類,身心徹底貫徹信念者。其中以第一類最多,越是有錢人越是敬畏神鬼之事,而天底下有錢人如過江之鯽;第三類最少,因為如果真能做到這一步,那麼這個人境界一定很高,離飛升也不遠了。這裡所說的,明顯就是第一類人。
靈文道:「帝君目下顧不上北方,若你願意代替他去一趟,屆時無論這批大信徒還願時供奉功德幾何,盡數奉於你壇上。你看如何?」
謝憐雙手接過捲軸,道:「多謝。」
這分明是君吾在幫他的忙,卻反過來問他願不願意幫自己的忙,謝憐哪裡看不出來,但也找不到更能表達心中所思的言辭來代替這二字了。靈文道:「我只負責辦事,要謝便等帝君回來你再自己向他道謝吧。對了,你可需要我給你借什麼法寶?」
謝憐道:「不必了。便是給了我法寶,我下去就沒法力了,也不能用啊。」
謝憐被打下去兩次,法力盡失。在天界還好說,天界乃諸天仙宮薈萃之地,靈氣充沛,源源不絕,信手拈來便可化為己用,一旦回到人間,那他可就傻了,要想鬥法,只能湊合著找人借點來用,多有不便。
靈文思忖片刻,道:「那最好還是借幾名武官來助你一臂之力。」
現任的武神們不是不認識自己就是不待見自己,這點謝憐還是清楚的,他道:「也不必了。你借不來人的。」
靈文卻自有考量,道:「我且試試。」
試不試都沒差,謝憐既不贊同也不反對,由她去試。於是,靈文便進了通靈陣,朗聲道:「諸位,帝君北方有要務,急需用人。哪位武神殿下能從殿里撥兩名武官過來?」
話音剛落,慕情的聲音就輕飄飄地冒了出來:「聽說帝君現下不在北方,怕是給太子殿下借的吧。」
謝憐心想:「你是一天到晚都守在通靈陣里嗎……」
靈文跟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心中直想把妨礙她辦事的慕情一巴掌拍出陣外,口上笑道:「玄真,我這兩天怎麼老是在陣里看到你,看來最近你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恭喜恭喜。」
慕情淡淡地道:「手傷了,在養傷。」
諸位神官心道:「你那手往日劈山斷海也不在話下,劈個傻鍾還能怎麼你了?」
靈文本想先騙兩個過來幹活再說,豈止慕情一猜便知,偏生還說出來,這下肯定找不著人了。果然,半晌無人影響,謝憐也不覺有甚,對她道:「你看,我說過借不來人的。」
靈文道:「玄真要是沒說話,可以借到的。」
謝憐笑道:「你那話說得猶抱琵琶半遮面,霧裡看花美三分,人家以為是給帝君辦事,當然叫得來,但若來了發現是跟我共事,只怕要鬧了,又如何能同心協力。我反正一個人慣了,也沒見缺胳膊少腿,就這樣吧。有勞你了,我這便去了。」
靈文也無法了,一拱手,道:「好罷。預祝殿下此去一帆風順。天官賜福。」
謝憐回道:「百無禁忌!」揮揮手,瀟洒離去。
三日後,人間,北方。
大路邊有一間茶點小鋪,鋪面不大,夥計簡單,但貴在景好。有山有水,有人有城。都有,不多;不多,正好。身在景中,若是在此相逢,必成妙憶。店中茶博士清閑極了,沒客時,便搬張凳子坐在門口,看山看水,看人看城,看得樂呵呵,看到遠遠路上走來了一名白衣道人,滿身風塵,彷彿走了很久。行得近了,與小店擦肩而過,忽然定住,又慢吞吞地倒退回來,一扶斗笠,抬頭看了一眼酒招,笑道:「『相逢小店』,名字有趣。」
這人雖然略有倦色,神色卻是笑眯眯的,看得人兩個嘴角也忍不住往上彎。他又問:「勞駕,請問與君山是在這附近嗎?」
茶博士給他指了方向,道:「是在這一帶。」
這人吐了口氣,總算是沒把魂兒一起吐出來,心道:「終於到了。」
正是謝憐。
他那日離開仙京,原本是定好了下凡地點,要落在與君山附近的。誰知他瀟洒地離去,瀟洒地往下跳時,袖子被一片瀟洒的雲掛了一下,是的,被雲掛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掛上的,反正萬丈高空打了個滾,滾下來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徒步三天後,終於來到了原定落地地點,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進了店,謝憐撿了靠窗的一張桌,要了茶水和點心,好不容易坐定,忽聽屋外傳來一陣哭哭啼啼、敲鑼打鼓之聲。
他朝大街上望去,只見一群男女老少簇擁著一頂大紅花轎,從大路上走過。
這一隊隊伍,透露著十足的古怪之氣。乍一看,像是送親隊伍,但細一看,這些人臉上的神情,有嚴肅,有哀戚,有憤怒,有恐懼,唯獨沒有喜悅,無論如何,也不像是在辦喜事的模樣,偏偏又都穿紅戴花,吹吹打打。這情形,當真是詭異極了。那茶博士手提銅壺,高高懸起,點了一點,也看到了這一幕,但只搖了搖頭,這便下去了。
謝憐目送那奇怪的隊伍遠去,定定思索片刻,正要拿出靈文給的捲軸再看一次,忽覺一件耀眼的事物一閃而過。
他一抬頭,一隻銀色蝴蝶從他眼前飛過。
那隻銀蝶晶瑩剔透,在空中飛過,留下璀璨的痕迹。謝憐忍不住向它伸出了手。這隻銀蝶有靈性得很,不但不驚,反而停留在他指尖,雙翼閃閃,美極幽極,在陽光之下,彷彿觸手即碎的夢幻泡影,不一會兒,便飛走了。
謝憐對它揮了揮手,算是告別,再回頭,他這一桌上,就多坐了兩個人。
桌有四方,這兩人一左一右,各佔一方,兩邊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左邊的更高,眉目頗為深邃明俊,目光之中帶一股桀驁不馴。右邊的極白,清秀且斯文,只是神色有些過於清冷淡漠了,彷彿心裡不大痛快的樣子。事實上,兩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謝憐眨了眨眼,道:「兩位是?」
左邊道:「南風。」
右邊道:「扶搖。」
謝憐心道:「我又不是問你們名字……」
這時,靈文忽然傳音過來了。她道:「殿下,中天庭有兩位小武官願意前來協助,他們已經下去找你了,這會兒也該到了罷。」
所謂的中天庭,自然是和上天庭相對的。天界的神官們,可以簡單粗暴分為兩類:飛升了的,和沒飛升的。上天庭,全都是憑自己飛升的神官,整個天界里不過百位,極其金貴,而中天庭里的,則是被「點將」點上來的,嚴格來說,其實全稱應該叫做「同神官」,但大家叫的時候,往往會省略掉這個「同」字。
那麼,有上天庭和中天庭,有沒有下天庭?
沒有。
其實,在謝憐第一次飛升的時候,還真是有的。那時候,分的還是上天庭和下天庭。但後來,大家發現了一個問題:自我介紹的時候,開口說「我是來自下天庭的某某某」,真是難聽。有一個「下」字,就覺得特別低人一等,須知,他們其中絕不乏天賦過人、法力強盛的佼佼者,離真正的神官只是差了一道天劫,說不定哪天就等來了呢?於是有人便提議改一個字,變成「我是來自中天庭的某某某」,這就好聽多了。雖然其實都是一個意思。總之,改了之後,謝憐好一陣都沒習慣。
謝憐看這兩位小武官,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全然不像是「願意前來協助」的模樣,忍不住問:「靈文啊,我看他們不像是要來助我行事,更像是要來取我狗頭。你莫要是把人家誑過來的。」
可惜,他這句似乎是沒傳出去,耳邊也聽不到靈文的聲音了。想來是下了仙京太遠太久,法力都耗幹了。謝憐無法,對兩位小武官先笑了一笑,道:「南風和扶搖是么?你們願意前來相助,我先謝過。」
兩人都只點了一點頭,頗有架勢,看來必是出自聲名顯赫的武神座下。謝憐讓茶博士多加了兩個杯,端起茶,颳了刮茶葉,順口問了一句:「你們是哪位殿下座下的?」
南風道:「南陽殿。」
扶搖道:「玄真殿。」
「……」
這可真是令人悚然了。
謝憐一口茶吞了下去,道:「你們家將軍讓你們過來么?」
兩人皆道:「我們家將軍不知道我過來。」
謝憐想了想,又道:「那,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若這兩名小武官稀里糊塗便被靈文騙過來了,幫了他忙,回去還要被自家將軍罵,這可就不值當了。
南風道:「你是太子殿下。」
扶搖道:「你是人間正道,你是世界中心。」
謝憐噎了一下,不確定地問南風:「他剛才是不是翻了個白眼?」
南風道:「是的。讓他滾。」
南陽和玄真關係不好。這並非什麼秘密,謝憐聽說這事時並不怎麼吃驚,因為風信和慕情以前關係就不怎麼樣,只是那時他為主他們為從,太子說你們不要吵架啊,你們要做好朋友,大家便忍著沒翻臉,實在不快最多拿話刺一刺對方,混到如今,可再用不著假惺惺了。所以,就連兩位神官在東南和西南的民間信徒都不大瞧得上對方,南陽殿和玄真殿更是常年相互仇視。面前這兩位,就是典型的例子。扶搖冷笑道:「靈文真君說自願的就可以來,憑什麼讓我滾回去。」
「自願」二字,用他這個表情說出來,實在沒有說服力。謝憐道:「我確認一下。你們真是自願的嗎?不願意千萬不要勉強啊。」
兩人皆道:「我自願。」
看著那兩張喪氣沉沉的臉,謝憐心道,你們想說的其實是「我自殺」吧。
「總而言之——」
謝憐道:「先談正事。這次到北方來是做什麼的你們都知道了罷,那我就不從頭講起了……」
兩人皆道:「不知道。」
「……」
謝憐無法,只得拿出捲軸,道:「那我還是給你們從頭講起好了。」
話說多年以前,與君山有下一對新人成婚。
這對新人恩愛非常,那新郎等著送親的隊伍前來,可等了許久,也不見新娘到來。新郎心中著急,便找去了新娘的娘家,結果岳父岳母告訴他,新娘子早就出發了。兩家人報了官,四處找,始終不見,便是給山中猛獸吃了,好歹也能剩個胳膊腿兒什麼的,哪有憑空消失的道理?於是難免有人懷疑,是新娘自己不願意嫁,串通了送親隊伍跑了。誰知,過了幾年,再一對新人成婚,噩夢重現。
新娘子又沒了。但是,這一次卻不是什麼都沒剩下。眾人在一條小路上,找到了一隻什麼東西沒吃完的腳。
那道人手一抖,驚疑不定地望他,謝憐微笑道:「喝了也沒用,不是嗎?」
那道人聞言臉色一變,另一隻手抽出腰間鐵劍向他迎面刺來。謝憐立定不動,舉手一彈,「鐺」的一聲,輕輕彈開了劍鋒。那道人見他依然緊握著自己那隻手,咬牙猛地一抽。謝憐只覺那條手臂忽然一癟,彷彿漏氣的球兒一般徹底癟了下去,從他掌中哧溜掙脫。那道人一掙脫出來,便向門口逃去。謝憐也不著急,在這種無外界阻撓之力的地方,這道人便是再逃出十丈,若邪也能把他拖回來。誰知,他剛剛抬了抬手腕,一道銳利至極的破風之聲便從他身邊穿過。
那聲音猶如有人從他身後射出了一支利箭,直接把那道人穿腹而過,釘在了門上。謝憐定睛一瞧,那竟是一根竹筷。
他回頭一看,三郎好整以暇地從桌邊站起,與他擦肩而過,把竹筷拔了出來,在他面前晃了兩下,道:「髒了。待會兒丟。」
而那道人受此重創,竟是完全沒有呼痛之聲,無聲無息地倚著門慢慢滑了下來。從他腹中汩汩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清水。
正是他方才喝下去的那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