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半為江山半為卿 (二)
第四十七章半為江山半為卿(二)
邯鄲皇宮,金鑾殿。
「陛下,城破了,內城破了!」一個中官卻跌跌撞撞衝進殿門,趴倒在地放聲大哭。「劉林,劉林身後跟的是朱佑——」
「啊?!」腦袋像被弩箭射中一般,王昌疼得面色慘白,狂噴一口鮮血,從龍床上一頭栽下了台階。
「陛下,陛下!」
「快叫太醫,快叫太醫!」
「快關上宮門,讓侍衛頂住!」
「不要亂,大家不要亂!」
……
四下里的太監宮女,亂成了一鍋粥。而金鑾殿上的大部分文武官員,卻迅速將目光看向了太子劉(王)轍,「殿下,請速做決斷!」。(註:王朗冒稱是劉子輿,所以他的兒子也改姓了劉)
皇帝昏倒,太子臨朝,天經地義。劉轍也從文武百官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
他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激動,緊跟著,快步走到王朗的身旁,高聲叫道,「列位臣工勿慌,大司馬並非嗜殺之人,爾等速速隨我前去宮樓,一起向他請降。想必他會念在我等誠心改過的份上,放大夥一條生路!」
說罷,又迅速將目光轉向太監頭目李竟,「我父王就交給你了。趕緊安排郎中給他診治,大司馬,大司馬跟我父王相交莫逆,肯定不願意看到他現在這般模樣!」
「是!」太監頭目李竟沒勇氣斥責他不孝,只能含著淚點頭答應。周圍的大部分文武官員見劉轍沒等跟劉秀接觸,就主動將其父親從皇上變成了王爺,心中感慨之餘,對其的果斷也湧起幾分佩服。紛紛邁開腳步,簇擁著劉轍走向皇宮正門。
只有光祿大夫榮源心裡頭還惦記著謝躬暗中交給自己的任務,然而,劉秀的兵馬已經殺到了皇宮門口,再提去投奔謝躬的茬兒,非但不會得到任何人支持,反而會給他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所以,他只能狠狠咬了下牙,也邁步跟在了劉(王)轍身後。
這倒不怪趙漢國的文武大臣們天真,常言道,「賊不打三年自招」,當年王朗父子被劉秀義釋而生還的秘密,早就傳得人盡皆知。很多官員都認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劉秀都能放王朗父子一條生路,如今劉轍先放低身段,苦苦哀求,再量大漢(趙漢)之物力,結與其歡心,那劉秀豈能對大夥趕盡殺絕?
況且以劉秀以往的表現,他即便要殺人,死的也只會是王朗父子,趙漢國的文武官員也不會受到株連。既然說幾句軟話就能活命,大夥又何樂而不為?
一邊在心中各自擺著算籌,大夥一邊快步前行,不多時,就來到了皇宮門口。順著馬道走上敵樓,手扶漢白玉雕欄往下張望,剎那間,所有人都感覺頭暈目眩。
只見皇宮外的空地上,黑壓壓不知站著多少人馬,就像即將決口的洪水一般,隨時都可能將皇宮徹底吞沒。在所有隊伍的最前方,一名身穿銀盔銀甲,騎著白色的盧馬的青年將領,來回馳騁。聽到敵樓中的動靜,竟然不顧城頭上隨時可能射下來的冷箭,帶住坐騎,高聲斷喝,「王朗何在?打開皇宮除降,劉某饒你不死!」
「王朗何在?打開皇宮除降,大司馬饒你不死!」銀甲將軍身後,兩千餘名騎兵手舉兵器,齊聲重複。聲音宛若驚雷,震得敵樓搖搖晃晃。
「投降吧,宮內的弟兄們!」
「投降吧,敗了,咱們敗了!」
「投降吧,大司馬不會濫殺無辜,我們都被他給饒恕了!」
「投降……」
跟在兩千餘名騎兵之後,數不清的步卒,爭前恐后地高聲補充。很顯然,他們原本都是趙漢國的將士,因為兵敗被俘,乾脆投降了劉秀。此刻掉過頭頭來與幽州軍一道攻打皇城,並且表現得比劉秀的嫡系還要忠心。
皇宮的大門雖然又厚又重,宮牆和敵樓中,還有上千侍衛手持精良的大黃弩嚴陣以待。但趙漢國的文武百官,卻誰都不敢相信,自己方面這些人馬,是否能擋得住劉秀的全力一擊。
「可是叔父來了?!小侄願意降,願降,願意帶著文武百官現在就投降!」王朗的兒子劉(王)轍比任何官員都果斷,從敵樓中探出半個身體,大叫著向劉秀拱手。
「你是何人?」劉秀被叔父兩個字,叫得滿頭霧水,豎起眼睛,高聲喝問。
「主公小心有詐!」賈復和銚期,也不敢相信劉秀在邯鄲皇宮內,還有一個年齡和他差不多大的侄兒,立即催動坐騎,護在劉秀身旁,以免有人在確認了自家主公身份之後,亂箭齊下。
事實證明,他們擔心純粹多餘。趙漢國的太子劉(王)轍哪裡有膽子暗算自己這輩子最害怕的對手?先抓過一隻火把,照亮了他自己的面孔,然後繼續高聲套近乎,「叔父忘記侄兒了么?小侄乃是王轍,當年在太行山中,跟著父親一道受過您活命之恩的那個?小侄一直再勸父親,不要冒認皇親,可父親身邊奸佞太多,讓小侄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勸得父親回心轉意。」
「你,你是王朗的大兒子?」劉秀的眉頭跳了跳,記憶迅速被拉回自己與當年吳漢對峙的場景。依稀間,想起王朗的兩個兒子,曾經跪地請求自己饒恕他們父親不死。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二人的面孔。
「叔父果然還記得我!」王轍滿臉歡喜,手舞足蹈,「叔父,我阿爺病了,無法親自前來迎接您。他是小侄交代,先前種種,都是他誤信讒言!只要您當眾承諾,放我們父子一條活路,小侄立刻就可以打開皇宮大門,帶領文武官員夾道相迎!」
「逆子敢爾!」話音剛落,一聲暴喝,忽然從他背後馬道上傳至。緊跟著,王朗瞪著通紅的眼睛沖了上來,也不顧群臣的勸阻,抬起手,左右開弓給了自家兒子幾個大嘴巴,隨即,將頭俯過雕欄,朝著劉秀高聲喊道,「劉文叔,你不要聽這小子胡說!老夫跟本沒交代過,讓他向你為我討一條生路。這小子從小就不肯聽老夫的話,長大后更是處處跟老夫對著干。冒充皇親,自立為帝的事情,乃是老夫自己一意孤行。他和他弟弟從一開始就不願意老夫這麼干,只是沒辦法阻止老夫而已。事已至此,老夫不敢請求你饒恕,但是,還請你看在他們曾經全力勸阻過老夫的份上,給他們兄弟倆留一條生路!」
「阿爺……」王轍隨便被抽得滿臉是血,卻對自家父親一點兒都恨不起來。流著淚雙膝跪地,放聲嚎啕,「阿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您也是受了奸佞蒙蔽,您也是……」
「痴兒!」王朗笑了笑,放下手,輕輕撫摸自家兒子的頭頂,「大司馬是朝廷的大司馬,為父不死,他如何向洛陽那邊交待?!你求人沒錯,卻不該求那些根本不能做到的事情,給人增添太多麻煩!」
隨即,又迅速抬起頭,沖著劉秀輕輕拱手,「文叔,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實話實說,老夫當年冒充是劉子輿,乃是受王莽那邊指派,意在將天下心懷劉氏者吸引到身邊,一網打盡。後來繼續冒充劉子輿,自立為帝,也不完全是因為貪心不足,而是,而是洛陽那位,實在還不如老夫!謝躬都暗地裡都做了什麼事情,想必你已經得知,老夫就不再啰嗦。你要不想被他和劉玄害死,就請早做決斷!」
說罷,一縱身躍過護欄,直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