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黃昏獨上大風驟 (三)

第五十八章 黃昏獨上大風驟 (三)

第五十八章黃昏獨上大風驟(三)

更始三年六月己未(公元25年8月初),劉秀於河北鄗縣千秋亭,接受百官朝拜,燒柴祭天,祝告上蒼,登基稱帝。禮畢,年號為建武,改鄗縣為鄗邑,冊封群臣,大赦天下,立郭聖通為後。

「豎子,豎子!竟如此欺朕,如此欺朕,朕必將你碎屍萬段,碎屍萬段!」暴怒的吼聲,在未央宮上空回蕩。中興聖主皇帝劉玄滿臉漆黑,額頭上青筋根根亂蹦。

金鑾殿內,文武大臣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勸劉玄且熄雷霆之怒、。

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有四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傢伙,先後被推出轅門斬首示眾。他們的下場雖然一樣,罪名卻各不相同。有的是「為亂臣賊子進言」,有的是「妖言惑眾,擾亂軍心」,有的則是「剿匪不利,貽誤軍機」,還有的則是「勾連反賊,大逆不道」。

大夥誰都不想做第五個,更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替劉玄殉葬。

一個月前,赤眉軍再度打到了三輔外,長安城內人心惶惶。半個月前,泚陽王王匡、宜城王王鳳、淮陽王張卬三人,在新豐大營擁兵自重,拒絕出戰,令局勢雪上加霜。十天前,劉玄忽然生病,群臣結伴趕赴皇宮探望,剛一進門,立刻有伏兵四下殺出,當場以謀反罪,將平氏王申屠建、陰平王陳牧、襄邑王成丹三個砍成了肉醬。五天前,前丞相曹竟的兒子,尚書令曹詡,因為當年力主放劉秀宣慰河北的事被翻了舊賬,滿門盡誅。今天,劉秀自立為帝的消息,又傳了過來,讓劉玄徹底陷入了瘋狂。

頭腦正常的人,都不會跟瘋子講道理。更何況,這個瘋子手裡還握著刀,隨時都會大開殺戒。所以,此刻金鑾殿上的文武雖然數量頗眾,卻沒人再去接劉玄的話茬兒。大傢伙都低下頭,看著腳下的影子,默默地等待早朝的結束。有些心思格外機靈者,甚至已經開始在肚子里盤算,該如何跟朱佑派進長安城的細作搭上關係,為自己在建武皇帝劉秀那邊,謀取進身之階。

非親非故,想要在劉秀那邊謀取官職,當然不會太容易。可對於足夠聰明的人來說,想要討好劉秀,卻也不會太難。更始朝廷這條爛船,雖然隨時都可能沉沒,卻依舊有幾斤釘子可拆。將長安城內的情況,以及其他受更始朝廷掌控地區的消息,還要各路兵馬的具體人數等,收集匯總,賣給朱佑,以後者的性格,肯定會給大夥開一個合適的價錢。

要拆,就得動作快。

要賣,也一定得投買主所需。

於是乎,就在劉玄氣得像個瘋子般,滿長安城裡誅殺亂臣賊子的時候。一道道密信,就如長了腳般,飛到了河北,飛到了劉秀的軍營。

劉秀接到這些密信之後,當然喜出望外,很快,就在嚴光和鄧禹兩人的幫助下,制定出了完整的作戰計劃。

建武元年七月初,漢建武皇帝劉秀(光武是為謚號,不是年號)派孟津將軍馮異,破虜將軍鄧奉,虎牙大將軍銚期,率領大軍三萬,出太行山南麓天井關,奪孟津渡,隨時準備渡河南征。

河南郡守武勃聞訊,十分驚恐,火速派人向長安告急,同時,硬起頭皮率領多次被赤眉軍擊敗五萬部眾,匆匆趕往黃河渡口。途中,還不忘派人向駐守洛陽的舞陰王李秩和左司馬朱鮪求救。

然而,直到他抵達黃河渡口,也沒等到朝廷派來的任何援軍。舞陰王李秩和左司馬朱鮪兩人,也好像聾了般,沒有給他任何迴音。

「紮營,貼著黃河紮營。老夫就不信,劉秀還能插翅飛過來!」儘管心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對劉玄忠心耿耿的武勃,依舊咬著牙,發布了備戰命令。

話音剛落,親兵隊正袁嵩,忽然慌裡慌張前來稟報,說以上游下游百里之內,船夫和漁夫們,不知受了何人蠱惑,在昨天上午,將所有渡船和漁船,都駛向了北岸。如今,得到馮異重金賞賜的船夫和漁夫們,已經開始架設過河的浮橋。按照正常速度,用不了半個月,叛軍就能踩著浮橋殺過來!

「該死,見利忘義的匹夫,統統罪該萬死!」武勃氣得兩眼發黑,但不得不強打精神,親自到河畔探查。行不多時,忽然聽到濤聲如雷,蒼茫的水霧中,竟有一頭數丈長短的怪物,朝著自己張開了白亮亮的牙齒。

「龍!龍!」事發突然,武勃根本來不及細想,嘴裡發出一聲慘叫,憑藉沙場上養成的本能撥轉戰馬,落荒而逃。

「大人勿慌,大人勿慌!」親兵隊正袁嵩見狀,趕緊策馬追了上去,一邊替武勃拉住馬韁繩,一邊大聲解釋,「那不是龍,是巨鼉的骨架,據說,據說當年,劉秀等人在此渡河,遇到,遇到……」

話說到一半兒,他的臉皮忽然漲得通紅,嘴巴大張,再也說不下去。

武勃身為河南太守,當然也曾聽聞過劉秀當年渡河斬龍的傳說。楞了楞,紅著臉回頭再看。果然,發現剛才差點將自己嚇丟了魂魄的怪物,只是一個巨大的骨架。所處位置也不是水中,而是黃河岸邊。

憤怒地抽出鐵鐧,他策馬而回,準備將魚骨砸碎,洗雪前恥。才來到骨架近前,卻又赫然發現,在那骨架的正中部位,竟然樹立著一塊三尺見方的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寫著一句話:「高祖斬蛇,蕭王屠蛟,若想活命,望風而逃!」

「剛才,剛才沒有這塊木板!」唯恐武勃怪罪,親兵隊正袁嵩,搶先大聲自辯,「太守,剛才屬下帶人前來探查時,真的沒有看見,並沒有看見這塊木板……」

「有愚民受了劉秀的好處,替他造勢而已!」武勃雖然被氣得渾身發抖,卻還分得清楚好歹。跳下坐騎,怒喝一聲,手中鐵鐧狠狠砸向了木板。

「碭!」鐵鐧在半途中碰到了怪鼉的骨架,火星四濺。木板晃了晃,啪地一聲,掉進了骨架下的水坑,泥漿瞬間迸起,迸了武勃滿頭滿臉。

「該死,該死!」他惱羞成怒,抬起腳,一腳將木板從泥坑裡踢上了半空,又是一鐧下去,砸出了數丈遠。

木板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碎片余勢未衰,打著旋子落入了黃河。緊跟著,河面上狂風大作,雷鳴般的戰鼓聲,剎那間傳遍了兩岸。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敵軍要渡河,保護太守,保護太守!」跟在武勃身後的親兵們,嚇得頭皮發乍,大喊著圍攏上前,簇擁起武勃就往自家正在紮營的軍隊處跑。

「列陣,吹角,吹角,召集弟兄們列陣!」武勃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將軍,雖然也緊張得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兒,卻強迫自己保持鎮定,揮舞著手臂,調兵遣將,「賀定,你帶著弓箭手,封鎖河面!柳奇,你帶五千刀盾兵,堵住渡口。張寶,你帶領長矛兵,跟在柳奇身後,一道列陣,不準敵船靠近碼頭。杜若……」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凄厲的號角聲,迅速響起,瞬間響徹鉛灰色的天空。

武勃麾下的將士伴著號角聲,倉促列陣。不多時,就將偌大的黃河渡口堵了個結結實實。弓箭手屏住呼吸,張弓搭箭,刀盾兵咬緊牙關,豎起巨盾。長矛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將長矛探過刀盾兵的頭頂,五萬雙眼睛,死死盯著水面,等待敵船的出現,等待與河北漢軍決一死戰。

然而,足足等了約半個時辰,他們也沒看到敵軍的船隻。河對面,鼓聲依舊連綿不絕,狂風背後,還有綿羊的叫聲時隱約時現。

「該死!懸羊擊鼓!」武勃這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卻拿對岸的敵軍,無可奈何。盛怒之下,乾脆將手中鐵鐧再度指向了怪鼉的骨架,「來人,給我砸,砸爛了它,丟進黃河餵魚!」

「太守,太守且慢!這,這怪鼉,有,有用!」一名幕僚趕緊上前,將嘴巴貼在了他的耳畔勸阻,「河畔百姓傳言,怪鼉死前已經化龍在即。所以,不能碰骨架,碰了必有暴雨!」

「砸,老夫巴不得天降暴雨!」武勃哪裡肯聽,咬著牙,繼續大聲吩咐。「下了暴雨,看那對岸的賊軍如何繼續搭建浮橋!」

「遵命!」眾親兵恍然大悟,舉起兵器上前,朝著怪鼉的骨架亂砍亂剁。

足足折騰了一整天,終於憑藉人多勢眾,將那骨架變成了一堆殘渣,用簸箕措起來,揚進了滾滾黃河。

說來也怪,當夜,老天爺就降下了暴雨。黃河水面大漲,寬度變成了原來了三倍有餘。巨大的漩渦,一個接著一個,就像怪獸的嘴巴般,隨時都可能將遇到的獵物吞落肚內。

武勃見此,哈哈大笑!心道對面的將領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渡河。遂命兩曲人馬駐守河邊,其餘人等抓緊去高處搭建營寨避雨。

雨一下,就是兩天兩夜,第三天,水面已經寬得看不到邊兒。武勃麾下的將士們,雖然全身上下也被水汽濕透,卻歡聲雷動。都道自家太守智珠在握,竟然想出了砸爛鼉龍骨架,召喚風雨的辦法。不費一兵一卒,就將敵軍給擋在黃河對岸。

武勃聞聽,心中也好生得意。當晚特地命廚子給自己做了一頓全魚宴,又喝了幾杯酒,以緩解連日來的疲憊和緊張。喝完酒之後,他便摟著強搶來的美人,昏昏睡去。正夢著自己一路加官進爵,位列三公之事,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嗯?」他推開美人,翻身坐起,就準備出門查驗動靜。寢帳外,卻迅速傳來了親兵隊正袁嵩的彙報聲,「稟太守,剛剛接到斥候傳信。舞陰王已親率大軍,星夜兼程向這邊趕來,最多明日傍晚即可抵達。他要您一定守住渡口,莫給敵軍登岸之機!」

「知道了!」武勃被馬蹄聲嚇得心臟「乒乓」亂跳,本以為有敵軍前來襲營,卻沒想到竟是個喜訊,頓時如釋重負,「替我回稟舞陰王,本太守一定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是!」親兵隊正袁嵩答應一聲,快步離去。腳步聲還沒等被風雨聲吞沒,武隆將軍賀定的身影,卻忽然出現在了寢帳門口兒,不避任何嫌疑,推開帳門,朝著裡邊大聲叫喊,「太守,大事不好。河面,河面上有燈籠,好像,好像敵軍正在冒雨渡河!」

「轟隆!」

帳外滾過一個炸雷,武勃被嚇得臉色煞白,跳起來,失聲質問,「這麼大的雨,怎麼渡河?他們,他們不要命了?」

「轟隆!」「轟隆!」「轟隆!」連續數聲驚雷炸響,劈得寢帳搖搖欲墜。

閃電劃過天空,照亮河面上起伏的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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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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