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向前還是回頭?

第五章 向前還是回頭?

橫肉公差辱弄完囚犯,哈哈大笑的轉身回去吃酒,王石表哥才又輕聲開口道:「這個老李就是第一次去抓人的兩公差之一,這是記上仇了」。

眼見那邊的公差們已有動身趕路的意思,段缺強自收攝起因為剛才的意外發現而震蕩不已的心神,以聽來極不經意的好奇語調問道:「此人練的是什麼妖法?這類事情官府不允嗎?」。

「州觀來的道人將他交給我們的時候就已經不能說話了,誰知道他練的是什麼妖法」,王石表哥撇撇嘴后看了看段缺三人,最後將眼神著落在王石臉上鄭重無比的說道:「自本朝開國以來修鍊妖法就是各地官府緊盯的不赦重罪,若是再跟什麼邪教沾上更是要株連九族,一般弄這事的都是讀書人出身,你三人也是過縣學的,切記著萬不能沾染上這樣的事情,妖法亂世,官府定然不容!」。

經過王石表哥這番話后,段缺的心思就再沒能集中到眼前的聚會上,就連三人最後的分別他也顯得心不在焉。

與兩人分別後趕回肖家村的路上,段缺腦海中還不斷翻滾著王石表哥的那番話,三年苦修的《培元訣》竟然是不容於朝廷的妖法!每一想到這個,慶幸之餘他的心裡就要涼上幾分。

為了修鍊《培元訣》段缺不惜欺騙祖母,不惜將自己讀書的大好前程都給廢了,到現在這個份兒上,不管是從心裡憋著的那口氣還是天生的性格上來說,僅憑王石表哥的幾句話就讓他放棄也是絕無可能,只是如此一來……

謹慎,一定要謹慎!走在崎嶇不平的鄉間小路上,段缺已經再沒有半點能進聚雲觀的興奮,代之而起的全是凜然警惕之心,聚雲觀是官修觀宇,衙門不允許的妖法修鍊它肯定也不會允許,進觀之後在《培元訣》的修鍊上一定要慎之又慎,萬不可露出了馬腳。

想到囚籠中那人的慘樣,再想及抓住囚犯的道士就是出自聚雲觀,股股從心底最深處湧現的寒意愈發加重了段缺的凜惕之心,若不是實在放不下夜夜在夢中糾纏的九天仙界,放不下唯一有可能實現這一目標的《培元訣》,若不是《培元訣》的修鍊出了問題,而他能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到聚雲觀中找尋,段缺現在就絕不會再回肖家村。

腦子裡思緒紛飛,腳下一腳深一腳淺的走著,當掩映在暮色中的肖家莊院依稀在前方出現時,段缺停住了腳步。

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后,他的目光由眼前的莊院投向了更高更遠處的天際。

暮色降臨,西墜的太陽將遠處天際的雲層染出了一片火燒雲,晚霞滿天,紅的肆意張揚,紅的如詩如畫,段缺的目光痴迷的著落在這幅絢爛的天際畫面上。

織女送錦,紅霞滿天,霞光萬道之下,青山環抱之中,一襲泛白青衿的少年昂首吐氣拋盡心中所有的猶豫邁步向前走去。

向前還是回頭?十五歲的段缺做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隨著這一步邁出,他也必將迎來一個跌宕起伏、精彩紛呈的人生。

…………………………

有了主葯首陽菊,肖家老夫人的病情很快穩定下來,三天之後肖道士動身,段缺就跟著他一起走進了磬音幽幽的聚雲觀。

出雲陽州西城門前行約五里遠近,即可見到一座依山而建的巍峨觀宇,這座道觀便是素有雲陽州第一觀之稱的聚雲觀。

背靠本州山峰第一的聚雲峰,面朝一帶碧水滾滾東逝的漢江,聚雲觀端的是山川形勝,景色絕佳。儘管段缺心裡藏著心事,目睹道觀如此美景之後還是忍不住低聲喃喃了兩句。

「你說什麼?」。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聚雲觀真是好風景」,段缺這一聲讚歎的確是發自肺腑。

「本觀風景確是雲陽州一絕,不過你這兩句詩確是引得應景」,眼見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聚雲觀就在眼前,肖道士的心情也份外的舒暢,回頭又將段缺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微笑頷首道:「你容貌清朗,性子也偏於寧靜,又是剛從縣學里出來的,待進觀習完教門科儀之後倒適宜往知客道人手下補一份職差。知客之事聯絡內外,便是觀主也常能見到,做好這份職差當對你以後的文籙之事大有助益,務必要用心才是」。

能讓肖道士這般叮囑,這肯定是個美差無疑,但以段缺現在的情況而言,在沒有弄清楚聚雲觀的情況之前自該是藏的越深越好,所以聽了肖道士的安排后他不僅沒有歡喜之意,反倒是有些著急起來,只是當此之時也實不便一口回絕了肖道士的好意,當下只能點頭應承,「多謝仙師好意」。

肖道士在說剛才那番話時其實一直注意著段缺,見這少年聽到如此的「好消息」后依舊能做到神情如常,肖道士臉上雖不曾顯露什麼,但心裡卻是暗自點了點頭。

道門尚清靜,不過清靜二字是典型的知易行難,觀中多少道人青燈黃卷十餘載都不一定能煉出這般心性,難得這段缺小小年紀便天生出了這等性子。

唯有內心清靜如水,外在的皮囊肉身方能抵禦紅塵誘惑不動如山,無論教內有修行法門十萬八千,這都是開山門的第一宗,從這一點上來說,這個天生出一副清靜性子的段缺實與道門有大緣法。

心中又多出一宗焦心事的段缺自然不知道肖道士心裡的這些想法,默默的隨著他走進了人流如織的聚雲觀。

……………………

山觀鳴鐘晝已昏,遊人香客盡數散去之後,熱鬧了一天的三清正殿終於清靜下來,值守的道人們在一天的忙碌后也都散去,碩大的殿堂內只有一個身穿青佈道袍的道童在躬身打掃,刷刷的掃地聲使靜謐的殿堂又多了幾分清幽。

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殿堂的幽靜,隨著腳步聲進來的是個同樣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少年最大的特點就是白而粉嫩,一張嬰兒肥的臉上皮膚實實在在粉嫩到了吹彈可破的地步。

這少年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從小嬌慣養大的,他這副形容直與身上穿著的寒素道袍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看來著實是不協調的很。

粉嫩少年人還沒進來,嘴裡已先嚷嚷開了,「六如,觀外三里又新開了一家酒肆,聽說裡面還有上品劍南春釀,走,趕緊換了衣裳我請你吃酒去」。

麵糰少年口中的「六如」便是正自掃著三清殿的道童,入了觀門便是跳出紅塵之外,一應親愛都留不得了,也不便再稱呼俗家的名字,又因其沒有正式取得文籙,沒個正式的道號,講解教門科儀的道人為了稱呼方便就臨時給段缺取了這麼個不道不俗的稱呼。六如,出自「人生如夢幻泡影,如霧露閃電」,取的是萬象皆空之意。

段缺手上沒停,抬起頭看了麵糰少年一眼后搖頭道:「我素不好酒,你去吧」,說完,他又低下頭一絲不苟的打掃起殿堂來。

「劍南春釀可是位居本朝十大名酒之首,你不想嘗嘗」,麵糰少年嘴上還不死心的繼續勸著,但眉宇間強忍著的不耐已經絲絲毫毫的顯露出來,這鄉棒子的窮措大,怕是連劍南春釀聽都沒聽過吧,要不是有事求著你,小老子……

「我不去」,段缺這次連頭都懶的再抬,「便是你也最好別去,老子想爾五戒的第四規便是戒飲酒,此事若是讓靜山道長知道,你必受責罰」。

「咱們……這不是還沒入道門嘛」,麵糰少年強忍著心中的不耐,湊前一步陪笑道:「便是不飲酒,那六如你喜歡什麼,儘管說就是,我定不讓你失望」。

「即入道門便當清心寡欲,如今飢有齋食可果腹,寒有道衣足蔽體,還有什麼可求的」,躬身打掃的段缺不疾不徐說出的這句話恰與三清殿清幽的氛圍相得益彰,聽來著實有幾分出塵的意味。

不過他這態度卻也把麵糰少年最後一點耐性給磨光了,他本就打心底里瞧不起段缺的寒素,偏偏就是這個瞧不起的人讓他一連好幾天的吃了閉門羹,此時當真是再也做不住笑臉了,「段缺,靜妙仙師屬意的人分明是我,你這樣賴著有什麼意思?我實話告訴你,就是你能強賴著到靜妙仙師手下做知客的職司,以後的日子也別想好過,咱們走著瞧!」。

「四天!我倒是高看他了,終究連五天都沒熬到」,眼下這場景早在段缺預料之中,甚至還為此自娛自樂的設了一個小賭注,是以對麵糰少年的發作不僅沒惱,反倒有幾分好笑的感覺。

任麵糰少年在身後著惱,段缺只是面不改色做著自己的事情,依舊用著與剛才相比毫無變化的語調不疾不徐道:「這一個月的教門科儀學習結束之後,你我的職司自有觀中來安排,靜妙先生身為知客,定個手下使用的粗使道童還不容易?若屬意於你儘管把你要去就是,何勞七定師弟與我這般多話?」。

段缺淡然的幾句話把麵糰少年堵的一肚子氣沒個發作處,廢話,要不是有觀里的高功為你說話,靜妙仙師怎會如此為難?小老子又何必一連幾天給你這個窮措大陪笑臉。

只不過要讓麵糰少年對肖道士出言不遜,他卻沒這個膽子,因就只能憋著。

憋了一會兒后,麵糰少年「哼」的一聲拂袖而去,「你等著!」。

麵糰少年出殿之後,段缺站起身來向他的背影淺笑著搖了搖頭,看來火候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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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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