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繼續挑

涼州金城

自得知朝廷天使賈詡要回鄉祭祖的消息以後，韓遂就一直在考慮自己可以從此事中得到什麼好處。韓遂很聰明，否則也不會在羌人北宮伯玉起兵反漢之後被眾人推舉為首領。可這不是韓遂想要的，他一直想要有個可以拿得出手的身份，可偏偏現在身上還背著一個反賊的名頭。

本來董卓挾持漢獻帝到長安以後曾經派信使聯絡韓遂、馬騰，有意拉攏。可還沒等韓遂準備好動身，董卓被誅的噩耗就傳到了金城，韓遂想要轉正的希望也再次落空。而現在得知賈詡準備回鄉祭祖路過金城，這就讓韓遂那顆「忠漢」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可這回韓遂明顯多了一些顧慮，朝廷對自己態度，讓韓遂不敢輕易下注。

……

賈詡離開李傕所控制的襄武以後沿途路過首陽、臨洮，不僅把十萬石糧食已經交付給李傕的事情說了，還把自己對李傕的建議告知了張濟、樊稠二人。比起沒跟賈詡打過照面的郭汜，張濟和樊稠更清楚李傕此時的心思。

不就是枹罕的宋建嘛，正好二人現在正鬧窮呢，有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劫富濟貧」，不管是張濟還是樊稠，那都是很願意出力的，只要李傕帶頭，他們就敢跟著去。這樣一來，郭汜就被無形中孤立了，這也是賈詡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

西涼軍若是鐵板一塊，那對朝廷是個不小的威脅，而李傕郭汜等人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平時雖然矛盾重重，可一旦涉及到對外，四人的態度還是很一致的。這不是朝廷願意看到的情況，更確切地說，這不是賈詡跟李儒願意看到的。

自劉協給李儒吃下一粒定心丸以後，李儒就決心重新開始。他並不懷疑劉協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劉協若是真想要殺自己，那完全可以在董卓被殺的那天就殺了自己，何必養到現在。既然不殺自己，那就說明自己有用，哪怕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有用，如今已經改名李孝儒的李儒也必須想辦法證明自己。

李孝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名聲如今已經臭大街了，即便能得到劉協的力挺，他也難以繼續在朝堂立足，一輩子只能做個見不得光的人。可默默無聞實在不是李儒想要的，當年為了得到董卓的信任，他連董卓的女兒都敢娶，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夠嚇到他。

自己出面不現實，李孝儒也只能把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賈詡推到前面，自己則躲在幕後出謀劃策。正好賈詡也有心想替劉協排憂解難，李孝儒把自己的想法對賈詡一說，兩個大陰人是一拍即合。

原本兩個人還有些為如何名正言順的去西北感到為難，卻沒想到瞌睡有人送枕頭，李傕派人回長安催糧來了。賈詡當即便去找了劉協，而劉協對賈詡、李儒突然表現出的積極性那是很欣慰的。不管是賈詡還是李儒，那智力都是頂尖的，屬於一流的謀士，能夠得到他們的相助，讓劉協對日後對付曹操、劉備這一類的梟雄也多了幾分信心。劉備如今落魄，劉協雖然知道這人大器晚成，但只要多注意點，想要把劉備跟諸葛亮這對攪黃那還是很有可能。

如今讓劉協感到不安的是曹操，這曹家子果然是個大敵，手下的兵丁雖然不及河北袁紹，但那文臣武將的質量，卻比袁紹要高出不止一籌。寒門多俊才，袁家四世三公，相比起才能，袁紹更看重手下的出身，這無形中就將那些出身貧寒卻又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拒之門外。朝廷發布了招賢令，袁紹見了不屑一顧，可曹操卻是緊跟其後，也發出了響應朝廷政令的聲音。長安距離中原路途遙遠，曹操也藉此機會將那些在袁紹眼中出身卑微的賢才招攬到了麾下。

無論什麼年代，人才永遠是最重要的。領導者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唯有藉助他人的幫助，才能經營好屬於自己的地盤。袁紹仗著出身不屑那些寒門士子，結果到頭來全便宜了發小曹操。像郭嘉這樣一個被人稱為鬼才的一流謀士，一開始可是投的袁紹。萬幸劉協運氣好，藉助盧植從曹操手上截胡了一個荀彧，要不然曹操手下荀彧主內，郭嘉主外，將來想要對付起來還真是叫人頭疼。

提到了荀彧，這人還真是沒讓劉協失望，在奉命出任漢中郡守之後，荀彧不僅迅速讓漢中郡接受了朝廷的領導，本地的豪強也在荀彧的勸說下對朝廷出人出力。現如今漢中郡有兵一萬，正在黃忠等人的訓練下逐漸成長，當然這事除了劉協外，呂布、王允等人並不知道，只有不被人知曉的秘密才有可能成為殺手鐧，若是人盡皆知了，那連秘密都算不上。

「先生，前面有人攔路。」賈詡正在馬車裡佩服劉協的識人之能，就聽負責護衛的親衛頭子催馬靠過來稟報道。

「可知是何人？」賈詡收回心神問道。

「來人自稱奉金城太守韓遂之命前來迎接先生往金城一敘。」

「金城太守？」賈詡聽后不由一陣嗤笑，這韓遂還真是挺不要臉，朝廷壓根就沒冊封過他什麼金城太守，不過眼下還不是與韓遂翻臉的時候，既然他自領金城太守，那就算他是好了。至於日後是不是，那就要看朝廷到時還認不認。

「不必緊張，隨他們去就是了。對了，可知來迎接的是什麼人？」

「來人自稱閻行。」

「哦，知道了，退下吧。」打發走了親衛頭子，賈詡不由想到了臨出發之前與劉協的一番談話。作為下屬，最擔心的就是上級犯糊塗，不聽人勸。像董卓跟李儒，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是董卓當初肯聽李儒的勸，不是將貂蟬自用而是順水推舟賜給呂布，也不至於到最後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李儒的遭遇值得賈詡借鑒，也正是因為有了李儒這個反面教材做參考，賈詡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劉協對他的信任。當初會選擇幫助劉協，那是各取所需，賈詡也不想惹來劉協的不高興而將自己給滅口什麼的，但等劉協一口答應了自己所提的要求並且讓自己與李儒組建天眼以後，賈詡忽然想要在劉協的身上試試。要知道賈詡年輕的時候那也是很熱血，很上進的，可偏偏朝廷不稀罕，以至於賈詡心灰意冷，但那份出人頭地的心卻一直沒有死。在遇到劉協以後，那份藏在灰燼中的火星又一次被點燃了。

此次出使，劉協表現出了對賈詡能力的完全信任，除了提供了十萬石糧食做餌外，剩餘的事情全由賈詡跟李儒自己拿主意。這份信任讓賈詡在感動的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輔佐劉協的那份決心。

在離開長安之前，劉協曾經跟賈詡提到過幾個需要賈詡注意的人，其中就有這個閻行。雖然賈詡之前並不知道閻行這個人，但既然劉協專門提起，賈詡還是上了心。坐在馬車裡，賈詡悄悄掀開車簾的一角暗中觀察閻行。

好一員虎背熊腰的猛將，雖然賈詡已經見識過呂布的風采，但在看到閻行以後，賈詡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喝一聲彩。有心想要跟閻行攀談幾句，可是閻行卻似乎並不想要跟賈詡套近乎，一路上沉默寡言，以軍務在身為由拒絕了賈詡的面談。

賈詡倒是並不在意閻行的無禮，他此行的目的是攪動西北各方勢力，並不是為自己的小主公招攬人才，既然這個閻行不願跟自己說話，他也不必強求。要知道如今的賈詡可不是當初西涼軍中的一個小幕僚，他的身份，那是可以上朝站班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深受當今天子信任，但從天子將身邊為數不多的親衛派出隨身保護他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天子對賈詡十分的器重。

等到了金城，賈詡受到了韓遂的熱烈歡迎，韓遂帶著金城一眾官員出城相迎，將賈詡恭恭敬敬的迎進了城。

韓遂之所以會如此，可不是因為他是個大漢忠臣，他是有目的的。董卓已經掛了，韓遂想要得到朝廷的認可，那就只能靠朝廷。而賈詡是當今天子器重的人，韓遂希望可以通過賈詡了解朝廷如今對他韓遂的態度究竟是怎麼樣的。

受到禮遇的賈詡對韓遂的動機心知肚明，但他並沒有主動去拆穿，對西北的態度，劉協的態度就只有一個，不能讓韓遂這幫人消停下來。只要可以達到這個目的，劉協不會去過問賈詡跟李儒到底使出什麼樣的手段。

虛情假意的一番寒暄過後，韓遂最後還是沒熬過老神在在的賈詡，忍不住就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賈詡聽后不由笑道：「文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暫時對西北無力，但這不代表將來也會如此。你既然有心為朝廷做事，那就應該行動起來，要知道，如今的天子與往年的不同，相比起那些好面子，打落牙齒往肚裡咽的天子，如今的天子更看重實際的好處。一個對朝廷沒有絲毫用處的韓文約，朝廷是不會去稀罕的。」

此時還留在廳中的就只有韓遂跟賈詡，賈詡所說的話韓遂也不用擔心會叫旁人聽去。聽了賈詡的話后，韓遂故作猶豫了片刻，低聲問賈詡道：「文和，既然你已猜到了我的心意，不知可有何教我？」

「這個……文約，不是賈詡不肯幫你，實在是我也不知該如何幫你。其實有件事我還沒跟你說，在離開長安之前，我也問過當今天子可有什麼話要帶給你和馬騰。當時天子回答我說，涼州只有一個，不管給哪個，另一個肯定會心中不滿，二人都是手握兵權的人，一旦為了此事動了刀兵，受苦的還是涼州百姓……」

韓遂不想聽這些，他只想知道朝廷對自己是什麼態度，不等賈詡把話說完，韓遂就出聲打斷道：「文和，天子仁厚這事你不說我也知道，可當今天子終歸年幼，沒個定性，我就擔心投了朝廷以後會受到不公的對待，畢竟我跟馬騰曾經有心要與董卓合作。」

「呵呵……文約膽小了，你看我如今怎樣？」賈詡聞言笑了笑，反問道。

韓遂被問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還別說，韓遂如今還真是有點羨慕賈詡，天子信任，等朝中那幫老臣致仕，賈詡必受重用。而反觀自己，雖然自稱金城太守，但一日沒有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認，那他韓遂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順。

與韓遂有同樣煩惱的還有佔據武威的馬騰，不過韓遂這時候卻沒有去考慮，先把自己的事給料理清楚了再去考慮他人吧。

韓遂心機深沉，可賈詡也不是白給，同樣也是個姦猾透頂的人物。韓遂想要從賈詡的身上了解有關朝廷打算如何對待自己這事，打從一開始就註定不容易。

沒有從賈詡那裡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讓韓遂很是不甘，可朝廷天使要走，韓遂也不能強留，只能親自將賈詡送走，為了表示自己的敬意，一車禮物那是必不可少的。賈詡也不推辭，假模假式的拒絕了一下后就笑納了。朝廷如今財政困難，不管哪裡都要用錢，既然有人主動把錢送上門，賈詡又怎麼會放過這個「貼補家用」的機會。

「大人，就這麼放人走了？」等到賈詡的隊伍再也看不到一個影子，一直站在韓遂旁邊的閻行才開口問韓遂道。

「彥明，不放他走？難道還要強留他不成？」韓遂笑問自己的心腹愛將道。

「呃……大人不是想要借他跟朝廷搭上關係嗎？」閻行聞言不解的問道。

「呵呵……你沒看到他收了我們的禮物嗎？」韓遂依舊笑著反問閻行。而閻行像是彷彿剛剛才想到，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不過隨即又「不恥下問」的問韓遂道：「大人，若是朝廷命我等攻擊西涼軍，我等要如何應對？」

「……山高皇帝遠，我要的只是朝廷的認可，卻不是要為朝廷賣命。不過馬壽成那傢伙會怎麼做，那就不好說了。」說到這時，韓遂的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憂色。二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二天，對馬騰是個什麼性子，韓遂那是一清二楚。就拿之前董卓拉攏二人來說，韓遂是覺得這是擴大自己勢力的好機會，而馬騰這傻子卻是真想要為朝廷出一把子力。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韓遂與馬騰雖然都是公的，但為了各自的利益，二人平時還是各自保持著克制，表面上的關係還說得過去。可被閻行忽然提到了這事，韓遂也不由擔心起馬騰對朝廷的態度。這位馬伏波的後人，對漢室的忠心可比自己要高得多。

「彥明，回頭就下令讓各部兵馬加強訓練。」

「大人，要打仗了？」閻行聞言有些興奮的問道。

「也不一定，有備無患吧。」韓遂隨口敷衍了一句，之後便帶著人回了城。之前在韓遂面前一臉憨直的閻行此時看著韓遂的背影，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過。

……

賈詡是姑臧人氏，如今衣錦還鄉，雖然姑臧因為接連的兵禍而破敗不堪，可當賈詡回來的時候，還是惹來了大批人的圍觀。

回到了家鄉，看到那些昔日瞧不起自己，背地裡嘲諷自己的人此時一個個用敬畏的目光偷偷打量自己，賈詡忽然明白了法衍法季謀在接受朝廷任命出任天水郡郡守時為何一定要回家一趟的心情。

真他娘的揚眉吐氣！

……

「文和先生，馬騰這廂有禮了。」馬騰客客氣氣的向賈詡問候道。

「馬太守客氣了，應該是賈詡向馬太守行禮才對。」賈詡連忙還禮道。

就在賈詡跟馬騰相互客氣的時候，一旁傳來一聲嘲諷：「嘁，我爹是將軍，可不是什麼太守，你這人怎麼連這點事都看不明白。」

「住口！逆子！我就不該帶你出來！」馬騰大怒，手指說話的那人喝道。

「哎~馬太守莫要動怒。」賈詡連忙勸了一句，隨後上下打量了方才說話嘲諷自己的少年一番，問道：「少年郎，這武威太守莫不是你爹？」

「哼！武威當然是我馬家……」

「閉嘴，給老夫滾出去！」不等馬超把話說完，馬騰已經起身怒喝。

等到馬超被兩個親兵一左一右的拖了出去，馬騰趕忙向賈詡解釋道：「文和先生千萬不要誤會，馬騰對朝廷忠心耿耿，萬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呵呵……馬太守不必緊張，賈詡在離開長安前陛下曾說過，馬家一門忠烈，在這涼州別人可以不信，但唯獨不能不信馬家。」

「……聖上當真這麼說？」

「當然，聖上還說馬家五虎，是將來重振漢室的一大助力。本來我還以為是聖上戲言，但今日見到了令公子，果然是員猛將。」

「文和先生客氣了，那臭小子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罷了。」馬騰謙虛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