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益州亂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古稀,八十耄耋,這是說人在不同年齡段的狀態,劉焉如今正在知天命的狀態中。自黃巾之亂擔任幽州太守算起,劉焉這輩子也算是戎馬一生了。
劉焉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同樣也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漢室宗親。如今天下大亂,諸侯並起,這中間就有劉焉的功勞在其內。因為造成各地軍閥割據的建議,是劉焉向朝廷提出的。
在劉焉向朝廷提出「廢史立牧」的建議之前,各地的最高長官任然是刺史或是太守,中央對地方有著直接管轄權。而在採納了劉焉的建議之後,地方最高權力歸屬州牧,各地也就由此擺脫了朝廷的直接控制。
劉焉做了益州牧,本來他是想要自薦做交州牧的,可就是因為聽了當時朝中侍中董扶說益州有天子之氣,劉焉這才改變主意,向朝廷請求擔任益州牧。
益州自古便有天府之國的美名,加上又有險關峻岭作為屏障,益州的確是個可以積蓄力量,坐觀天下大變的地方。不過劉焉去的不是時候,益州當時貪婪成風,刺史郤儉是個憑藉錢財買官的昏庸無能之輩,在劉焉啟程前往益州上任的時候,郤儉被自號黃巾的馬相、趙祗所殺,當時要不是益州從事賈龍接引劉焉入益州,劉焉能不能做益州牧還不一定。不過劉焉之後做的事情就有點不厚道,在坐穩了位置以後,他首先對付的就是當初將他迎入益州的賈龍。
益州即便是天府之國,可年年戰亂,天府也會變地府。好在劉焉當時還沒有昏頭,在平定了賈龍的叛亂之後,開始與民休息,益州的百姓也隨之過上了幾天安穩日子。
劉焉是個有野心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董扶的一句話就改主意來這益州。他深知漢室江山勢微,這益州有天子氣,又是當年漢高祖的發跡之地,那他劉焉坐了益州牧,自然也就有機會榮登九五。
自朝廷採納劉焉建議廢史立牧后,益州也就成了劉焉的益州,雖然都姓劉,可劉焉卻一直想著過把皇帝癮。但同時劉焉心裡也明白,這時候登基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漢室雖弱,但氣數未盡。想賈龍當時與自己關係親密無間,但在自己向其透露了一點心聲之後,立馬就與自己反目成仇。雖然平定了賈龍,但劉焉也不敢再貿然行動,畢竟當初反對自己的不只賈龍一人,只不過自己行動迅速,那些暗中反對自己的人才暫時沒有露頭,可難保在自己想要稱帝的時候這些人不會跳出來。
劉焉如今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幾天活頭了,劉焉不想帶著遺憾離開人世,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朝廷送來了封王的旨意。王與帝也就是一步之遙,而且天子年幼,保不齊就會遇上什麼意外,只要天子出了意外,那已經封王的劉焉再進一步也就顯得順理成章。劉協不知道,這世上巴不得自己出事的不是別人,就是遠在益州的劉焉。
在劉焉看來,就憑王允那幫朝中老臣,保不住天子,哪怕是有被稱為天下第一猛將的呂布在側,同樣也不安全。劉焉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西涼軍的李傕郭汜反應過來,與朝廷反目。
可事不如意常八九,西涼軍的李傕郭汜偏偏就那麼蠢,竟然沒有察覺到朝廷的虛弱,恨得劉焉不止一次的想要派人去告訴這二人真相。當然這也只是想想,劉焉為了可以順理成章的稱帝,身上的污點是半分也不能有。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要是叫人知道自己私底下與西涼軍聯繫,還是免不了成為眾矢之的。
眼看著朝廷越來越安穩,劉焉也就越是心急如焚。他年歲大了,總是著急難免就會出狀況。歲月不饒人,哪怕是有擅長養生之道的盧氏為其調理身體,劉焉還是病倒了,而且這一病就是不起。
劉焉感覺自己壽命將盡,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也就擺在了劉焉的面前,而這個問題就是繼承人問題。劉焉有四個兒子,之前出任益州牧時劉焉僅將最喜愛的三子劉瑁帶在身邊,其餘三子都留在洛陽為質。可惜三子劉瑁不是個長壽之人,隨劉焉入益州不久就因為水土不服而喪命。後來朝廷為了顯示封王的誠意,讓法衍帶著劉璋來了益州,劉璋也就此留在了劉焉身邊,但劉焉的長子劉范和次子劉誕如今還在長安。
劉焉並不喜歡劉璋,總覺得劉璋優柔寡斷,為人懦弱,一點都不像自己。可總歸是自己的種,所以劉焉也沒有虧待兒子。可在繼承人這個問題上,劉焉毫不猶豫的將劉璋排除在外了。
在劉焉心目中最合適的繼承人是三子劉瑁,可惜劉瑁已死,而劉璋又不堪大用,那長子劉范以及次子劉誕也就成了劉焉的選擇。為了能讓朝廷放自己的兩個兒子回來,劉焉對外稱病,說自己時日無多,想要臨終前再見自己的兩個兒子一面。
老父病卧在床,孝子行孝膝前,這是人之常情,再加上劉范跟劉誕的才能不怎麼樣,朝廷沒有必要用「奪情」的手段來挽留,便應允了劉焉的請求。不過劉協卻不想讓劉范跟劉誕順利回去。倒不是劉協跟這二人有什麼私仇,而是這二人相比起劉璋總是要強上那麼一點點的。將來的益州牧越是無能,對朝廷也就越是有利,劉協可不希望給將來自己收復益州的時候增加難度。
放劉范兄弟回去是肯定的,畢竟朝廷已經應允,輕易不能出爾發爾,但藉此機會攪亂益州那也是必須的。劉協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李儒,以李儒的陰險毒辣,劉協相信他肯定能把這件事情做到完美。
劉范兄弟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長安,日夜兼程的趕往益州的治所CD。只是兩兄弟不知道,在他們回去的這一路上,有著無數陷阱在等候著他們。
……
CD
劉璋正在自己的府中與人交談。在回到父親身邊以後,劉璋並沒有跟父親住在一起,而是另外安家落戶。劉焉沒有虧待劉璋,一切跟衣食住行有關的事情都是給劉璋最好的,可劉璋卻並不希望這樣。
此時的劉璋正是二十齣頭,想要有一番事業的時候,換言之就是野心最大的年紀,劉焉病重,讓劉璋看到了一絲希望。劉家四子,劉璋排在末尾,按道理講是沒劉璋什麼機會的。可如今劉焉身邊就只有自己,一旦劉焉過世,那益州牧還是很有希望落到劉璋的頭上。
可劉璋很快就發現父親的態度似乎對自己很不利,病倒在床的父親壓根就沒把自己當做繼承人來看待,因為生病,就連平時劉璋的請安都給拒絕了,這樣一來,劉璋想要見上父親一面都不容易。
眼看到手的鴨子可能會飛走,換誰都不樂意。劉璋雖然為人懦弱,但為了自己的將來,他還是想要搏上一把,再加上益州一些世家在背後的推波助瀾,劉璋終於意識到自己想要成為益州牧,最大的阻礙就是自己的兩個同胞兄長。
如何獨吞本來需要分給四個小朋友的蘋果?砍死其他三個!劉璋本就是個耳根子軟的主,在被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前後一忽悠后,他立馬就認準了這件事,順帶著也對父親劉焉產生了一絲怨恨。
劉璋是劉焉最小的兒子,但劉焉為了自己的事業,對劉璋成長所付出的心血並不多,劉璋基本上就是由母親撫養,後來母親病逝,劉璋就跟著兩個兄長生活,對父親劉焉,劉璋的感覺並不是十分親近。
而在被劉焉留在CD以後,劉璋平日里又總是聽到一些有關父親跟那個盧氏的閑言碎語,對父親的不滿也就愈發的深了,順便還恨上了勾引自己父親的狐狸精盧氏。雖然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劉焉跟盧氏來往只是討教養生之道,可在外人眼裡,孤男寡女在一起要是沒發生點什麼事,他們不信!劉璋就是屬於不知情的那種。
在知道盧氏「勾引」父親的事情時,劉璋是想要直接去殺了那個盧氏的。只是後來被人勸阻,一來父親劉焉很「需要」盧氏,二來這盧氏的身份也不簡單,是益州「五斗米道」的首領,殺了她很容易引起益州道眾的不滿。劉璋當時初來乍到,也就只能把這口氣給強忍了下來,不過忍歸忍,暗中使絆子的事情他也沒少干,這樣一來,就導致劉璋跟盧氏的兒子張魯關係很不融洽。
本來張魯是要被劉焉派往漢中擔任太守的,只是因為朝廷天使帶來了封王的條件,這才讓張魯沒有前往漢中,也就讓劉璋跟張魯有了面對面的機會。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投機主義者,趙韙就是其中的代表。他本是益州一官吏,在劉璋來了CD以後,他就認為劉璋奇貨可居,一心結交,而劉璋初來乍到,更是需要親信的時候,二人一拍即合,成了外人眼中一見如故的至交好友。此時為劉璋分析形勢,出謀劃策的,正是趙韙。
「季玉,今日可曾見到主公?」趙韙一臉關心的問劉璋道。
劉璋臉色鬱悶的搖了搖頭,「沒有,又被那個賤人讓人擋在了門外。真不知道那裡是劉家還是張家。」
趙韙一聽就明白了劉璋口中的賤人是誰,不過他也沒心情陪著劉璋去罵那個跟劉焉有緋聞的盧氏,眼下實在不是說人閑話的時候。
「季玉,今日剛剛收到消息,你那二位兄長不日就要回來了。」趙韙壓低聲音對劉璋說道。
「啊?他們要回來了?朝廷肯放行?」劉璋大驚失色,他敢想益州牧的前提就是人在長安的兩位兄長回不來,可現在朝廷放人,那他的機會也就更加渺茫。
「季玉,你是不是想要打退堂鼓?」趙韙察言觀色,一見劉璋此時神情便猜到了劉璋心中所想,當即低聲喝問道。
「唔……這個……」
「季玉,我勸你最好不要抱有那個幻想,這些日子你的一舉一動,肯定都被有心人看在眼裡。你覺得等你兄長成為了益州牧,會輕易放過想要與他們爭位的你嗎?即便他們一開始不在意,可那些想要踩著你獲得你兄長看重的人會不說你壞話嗎?」趙韙的聲音有些低沉,句句敲在了劉璋的心間。
劉璋與劉范、劉誕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小時候有母親護著,他過得還算可以,可等母親一去世,劉璋跟著兩位兄長生活,那日子過得就不那麼順心了。甚至可以說劉璋的性格有些懦弱,原因都和劉范、劉誕有關。
兄弟關係不睦,劉璋自然不想以後繼續活在劉范或者劉誕的陰影之中。可那二人要回來,自己手中無兵無權,又拿什麼來阻止他二人回來。
「季玉,你可知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句話。」趙韙又一次聲音低沉的對劉璋說道。
劉璋只是性格有些懦弱,但人卻並不笨,聽到趙韙的話后只是一愣,隨即便明白過來,驚愕的看著趙韙說道:「你瘋了不成?」
「我沒瘋,只是現在你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保你其實也是在保我。季玉,莫要看輕了自己,在這益州,願意支持你的人也是有不少的。」趙韙沒說謊,益州世家林立,將來的益州牧越是沒用,對世家維護家族利益就越是有利。與趙韙一樣,那些想要維護家族利益的世家也是願意看到劉璋上位成功的。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劉璋不敢下這個決心,連聲說道。
趙韙一見不由氣道:「好,季玉慢慢想,等到斧鉞加身的時候,莫要恨我事先沒有提醒過你。」
「這個,言重了吧,他們與我畢竟是一奶同胞,怎麼會對我下此毒手。」
「帝王之家無親情,為了權力二字,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事情自古以來還少了嗎?季玉,你那人家當兄長看待,可未見得人家就拿你當兄弟看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趙韙說完這話起身告辭。
劉璋坐在那裡沒有起身相送,腦子裡想著當年被兄長責罰的場景,越琢磨越覺得趙韙的話很有道理。即便將來可以留得一命,恐怕日子也不會好過哪去。是就此收手以後被人當豬養?還是咬牙拼一把?劉璋很為難。
「夫君,天色不早,該安寢了。」就在劉璋感到不知該如何選擇的時候,新婚妻子費氏走了進來。
劉璋是在來了CD以後,由父親做主迎娶的費氏。小兩口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劉璋平時對費氏也是極為寵愛。只是現在見到費氏,因為心裡有事,表現的也就沒有平時那麼急色。
「唉~」劉璋嘆了口氣。
費氏雖然不是出身名門望族,但也是大家閨秀,見劉璋神色異常,現在又長嘆一聲,心知肯定有事,便輕聲問道:「夫君,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無事。」劉璋搖了搖頭。
「夫君,你我既然做了夫妻,那就應該有事同擔,妾身雖不知能不能為夫君排憂解難,但心事說出來,心裡也能好受些。」費氏輕聲勸道。
劉璋本就是個耳根極軟的人,而且費氏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便將與趙韙商議的事情告訴了費氏。費氏聽后神色微變,但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費氏輕聲問劉璋道:「夫君,敢問夫君與幾位叔伯平日里關係如何?」
「……我與兄長年齡相差不小,關係不能說和睦,但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劉璋想了想后答道。
「夫君,妾身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費氏又是一陣沉默,在劉璋感到有些不耐的時候才開口問劉璋道。
「娘子,你方才還說夫妻有事同擔,此時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為夫如今左右為難,不管娘子說得是否在理,我都不怪就是。」
「……夫君,如今公公時日無多,能夠繼承州牧之位的也就只有夫君與兩位叔伯。聽夫君說,趙先生前些時日就已經開始為夫君造勢,也就是說,夫君有意州牧之位這件事在CD城中有許多人知曉。夫君此時又有意退讓,可有把握讓兩位叔伯在知曉此事之後對夫君不心生嫌隙?」
「……不能。」
「若是兩位叔伯日後以此為借口刁難夫君,夫君到時如何自保?」
「這個……」
「夫君,從你決定競爭州牧之位那日起,你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要麼順利成為州牧,要麼萬劫不復。你此時又何必還要猶豫?」費氏語重心長的對劉璋說道。
劉璋就感覺被人一席話點醒,的確就如費氏所言,他們兄弟關係本來就不是很親近,一旦兄長得勢,即便念在兄弟之情上饒自己一命,將來自己也是被軟禁到死的下場。而且這種結果還算好的,怕就怕劉范或者劉誕為了一勞永逸,直接要了自己性命。
「多謝娘子方才一番金玉良言。」劉璋起身向費氏行了一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