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徐州亂
借著朝廷大捷的契機，劉協所代表的朝廷連下三道詔令。第一道依然是求賢令，不過這次與上次不同，上一次求賢令發布時朝廷在外人眼中還是自身難保的狀態。而這次，沒有了西涼軍這個內患，朝廷的前途似乎也變得光明起來，身處各地又覺得自己有一技之長的年輕人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前往長安。
第二道詔令便是宣布重開太學，同時邀請各地飽學鴻儒前往長安擔任教授。自董卓亂政以後，太學便形同虛設，而太學作為大漢最高學府，其意義對讀書人來說有著無比的誘惑力。而且這次太學招生不再是由人舉薦，而是採取考試的形式，但凡是能通過考試的讀書人，都可以進入太學就讀，而且在就學期間所費花銷，全由朝廷負責。哪怕是沒有考上的讀書人，朝廷也會發放回家路費，讓人沒有後顧之憂。
與前兩道詔令相比，第三道詔令倒是不那麼引人注目了。借著董承一事，劉協趁機對朝中官員的職位進行了調整，原先被委派出去擔任各地郡守的朝中老臣皆被重招回朝。劉協通過付出了一些高官位置，換取了自己對地方的控制。除河東、平陽兩郡未動外，朝廷所控制的其他郡縣都已經換上了劉協的人。
……
朝廷外放董承等人為官的舉動，在別人眼裡那是朝廷對各路諸侯的一種試探，而在曹操的眼裡，那就是在排斥異己。雖然朝廷沒有對外宣布董承與人勾結試圖挾天子東歸這件事，可心裡有鬼的曹操卻清楚這只是朝廷的緩兵之計。朝廷越是如此，曹操就越是不能心安。
聰明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容易自己嚇唬自己，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落到聰明人的眼裡就很容易被延伸，從而想出一個又一個令人發寒的陰謀。若是朝廷下旨斥責，曹操反倒可以放心，可朝廷偏偏提也不提，這就讓人難免疑神疑鬼。
看到曹操因為擔心日漸消瘦，作為正妻的丁氏很是心疼。可她知道自己勸不了曹操，在她所認識的人里，除了公爹曹嵩外，就沒有可以讓曹操低頭聽話的人。為了幫助丈夫去除心病，丁氏找來小叔子曹德，讓其前往琅琊接公爹曹嵩來兗州一家團聚。
當年曹嵩為避禍舉家遷去了琅琊，曹操在兗州站穩腳跟以後也一直想要派人去接父親過來就近照顧，所以當曹德向他辭行的時候，曹操沒有阻止，反倒催曹德快去快回，為了保證曹德的安全，曹操更是撥了十名虎士隨行。
曹德日夜兼程的趕到了琅琊，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曹嵩得知曹德是受曹操之命來接自己，欣然答應。老人總是害怕孤獨，總是希望兒女子孫承歡膝前。在琅琊雖然有侍妾陪伴，可又哪有兒孫在身邊侍奉有誘惑力。
曹嵩很有錢，這次離開琅琊曹嵩也就不打算再回來，為此隨行的車仗足足百輛之多。金銀細軟，糧草輜重，別說強盜，就是好人見了都能起歹心。曹德原本也擔心旅途的安全，曾經建議曹嵩輕裝簡從，只要人安全到達，這些財物完全可以等日後一點一點往兗州運。
只是曹嵩卻不願意，他堅持帶走這些財物倒也不是單獨為了貪圖享受。而是想要將曹家數代積攢下的財富一併交給曹操。當初曹操起兵的時候曹嵩並不看好曹操的前途，所以給予曹操的支持也是有限。而現在，曹操已經坐到了兗州牧，曹嵩想要修復一下父子關係，最好的實際行動就是對曹操事業上的物質支持。
為了路上安全，曹德不得不派人通知曹操派兵接應，而自己則去求見了徐州牧陶謙，希望可以從他那裡借到兵馬。在曹德想來，禍不及家眷，陶謙雖然與兄長有隙，可父親曹嵩與陶謙卻並沒有什麼矛盾。
而陶謙在知道曹德的來意以後，本來也是想著藉機跟曹操修復一下關係的，便答應了曹德的請求，派手下都尉張闓率兵護送曹嵩一行人前往兗州。
陶謙是好意，可問題是他用人不當。張闓本是黃巾出身，迫於無奈才歸順了陶謙。只是陶謙對張闓卻是即用也防，令張闓很是不滿。也就是在這種時候，同樣出身黃巾的管亥前來聯絡張闓。
管亥原本歷史上是在圍困北海孔融時被隨劉備前來解圍的關羽斬殺。只是這裡管亥卻未死，而是被關羽擒下，後來更是率眾歸順了劉備。劉備解北海之圍沒有帶上趙雲，但在北海這裡卻是收到了幾個本來並不屬於他的幫手。沒有得到孫乾，但卻得了王修，沒有帶上趙雲，卻得了管亥，更重要的是管亥手裡的數千黃巾也歸了劉備，讓劉備的實力增長了一倍不止。
劉備此時就像一個專門撿漏的，收集著別人遺漏的東西，同時劉備也一直在打著徐州的主意。
青州不適合做養兵之地。土地荒蕪，人口稀少，而徐州卻不同。只是徐州牧陶謙一直沒有同意糜竺的建議，劉備想要保持自己在人前良好的名聲，那就只能老實待在青州。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在背地裡，劉備一直在尋找機會。
張闓的消息讓劉備感覺終於等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機會。徐州若是沒有外患，那劉備自然也就沒有機會率兵進入徐州，可若是能夠挑起曹操與陶謙之爭，干不過曹操的陶謙勢必為尋求外援，而那時自己就有機會名正言順進入徐州。
為了安全起見，曹嵩的隊伍並沒有馬上離開琅琊，而是等張闓帶著人姍姍來遲以後再動手。也就是這幾天拖延的工夫，劉備的命令也通過管亥送到了張闓的手中。張闓一開始並不想干，同時得罪曹操和陶謙，這種傻事傻子才幹。
可財帛動人心吶，當張闓親眼看到這次負責護送的隊伍的時候，張闓動心了。一旦得手，別說一輩子不愁，就是幾世都不愁了。張闓此時已經被那一輛輛的馬車迷住了眼，對劉備的叮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在把管亥糊弄走以後，張闓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拿這麼些錢去給劉備做見面禮，張闓才不幹這種傻事呢。他已經想好了，等到事成以後，自己就帶著這筆橫財逃進山裡，藏著十年八年，等到風頭過去再出來。至於劉備、曹操又或者是陶謙的憤怒，有這麼些錢，管他呢。
整支隊伍，幾乎就是張闓的天下，負責護送的兵丁原本就是張闓的部曲，張闓只需承諾有福同享，想要讓這些人答應跟自己一起干下這筆大買賣不是問題。唯一讓張闓有些不放心的就是這次曹德帶來的十名虎士。
張闓同樣也是在死人堆里打過滾的，對十名虎士那種無形中的壓迫力，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可十名虎士終歸還是少了些，想要對付張闓的五百人馬，還是不太現實。為了斬草除根，張闓沒有馬上動手，而是靜靜的等待機會。
這一日，隊伍路過一座寺廟時突然天降大雨，為了避雨，曹嵩等人只能暫時躲進了寺院，而張闓這時也意識到自己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曹嵩等人躲進了寺院，那就意味著這些人聚集到了一處，只要自己帶人圍住了寺院，那就不用擔心會走漏消息。
寺院不是很大，容納曹嵩帶來的百餘名家奴就已經有些不足，張闓帶來的五百兵丁自然也就無處避雨。按照張闓的計劃，自己帶著百餘名渾身濕透的兵丁來到寺院前，請求曹嵩允許這些兵丁進去換身乾爽衣服再出來。
曹嵩不知有詐，同意了張闓的請求。卻不料張闓在誑開了院門之後突然發難。虎士雖猛，卻架不住群攻，很快就被殺光。而失去了虎士的保護，曹嵩這些老弱婦孺又哪裡是張闓的對手……
得手之後的張闓命人一把火燒了寺院，隨即帶著人趕著馬車直奔蒼山，準備等藏好了這些財物以後就隱姓埋名過段日子。
張闓自認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可百密總有那麼一疏。在殺光曹嵩一家之後，張闓並未清點人數。外面是大雨，張闓覺得不會有人傻到跑去外面淋雨，卻不知道曹德這次來請曹嵩去兗州的時候帶上了自己的兒子曹安民。
這小子這兩天身體不怎麼舒服，今日被雨一琳更是受涼，當張闓帶著人來殺曹嵩一家的時候，曹安民正好已經跑出去找地方方便。也正是因為這一方便，救了曹安民一命。出恭嘛，總要找個背點人的地方，大庭廣眾之下方便的那叫暴露狂。
曹安民跑出寺廟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剛出了一半，就聽寺院里傳出慘呼。蹲在地上的曹安民差點叫出聲，萬幸他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也顧不得出恭了，提上褲子就躲了起來。命不該絕說的就是曹安民，就在曹安民躲好沒多久，就有幾個曹府家奴被人追殺到此，躲在暗處的曹安民心驚膽戰，直到雨停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曹安民才從藏身的土洞里鑽了出來。
看著正在被大火肆虐的寺院，曹安民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為了避免叫兇手發現，曹安民沒敢走大路，一路上跌跌撞撞逃往兗州。
……
兗州
得知老父要來，曹操這兩日的心情還算不錯，今日在陪著丁氏看了為老父準備的宅院后，曹操於晚間設宴，宴請群臣。一是為告訴眾人自己已經振作，二就是向眾人問計，兗州下一步要向哪發展？朝廷那邊暫時是不用想了，但事業終歸要做，做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曹操不能懈怠。
只是面對曹操的問題，郭嘉等人也有些猶豫。兗州此時能發展的方向只有兩個，要麼袁術，要麼陶謙。只是陶謙剛剛派人前來示好，這時候就出兵攻打徐州，容易落人口實。可袁術同樣也不是好打的，這時候的袁術並未稱帝，也就不是眾矢之的，而曹操也沒有挾持天子成功，單憑曹操一己之力對付袁術，還是有點懸。
「諸位皆是當世大才，難道就不能為我分憂嗎？」曹操見眾人不說話，語氣不由變得有點急躁。
郭嘉看了看左右，忽然就瞧見一人急步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曹操面前，放聲痛哭道：「叔父，大事不好了~」
「你是何人？抬起頭來。」曹操被來人嚇了一跳，一是竟然沒有認出是誰。等那人抬頭，曹操才認出跪在面前放聲痛哭的是侄子曹安民。
「安民，你怎會在此？你父親呢？」曹操心中頓時不妙，急忙走上前扶起曹安民問道。
「叔父，侄兒隨我父前往琅琊迎接祖父一家，只是因為祖父所帶財物頗多，所以父親去請徐州牧陶謙出兵護送，可沒料想那陶謙老匹夫狡詐，當面派兵護送，可實際上卻是暗藏殺機。五日前隊伍行至一座寺院時突遭大雨，祖父一家便躲入寺院避雨。不想陶謙老匹夫所派之人也在那時動手，侄兒當時正好內急，才躲過了一劫。我父和祖父一家，都，都……」
「哎呀~疼煞我也。」曹操手捂胸口，大叫一聲，仰面就往後倒。廳內頓時亂作一團，好一會的工夫曹操才被人救醒。醒過來后曹操淚流滿面，高聲痛罵：「陶謙老匹夫，我誓殺汝！」
已經不需要再商量了！曹操決意出兵討伐陶謙，為父報仇。正在氣頭上的曹操誰的勸也不聽，作為謀士的郭嘉、程昱等人深知曹操的脾氣，也不自找晦氣，分頭去準備出兵事宜。之前沒借口打徐州，現在有借口了，既能擴張勢力也能讓曹操消解心頭之恨，一舉兩得。
徐州向來就是產糧重地，這對缺乏耕地的兗州來說是個必得之地。而徐州如今的擁有者陶謙年老體衰，麾下更沒有什麼出名的將帥，拿下徐州在郭嘉等人眼裡並非難事。
在這種時候，任何跟曹操唱反調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可偏偏就有人仗著名士的身份不信邪。邊讓是兗州名士，可他看不上曹操，總是當眾譏笑曹操是閹宦之後，更讓人在家中擺了個投壺，每日飲酒時都要取箭投壺，投中了就飲一盞酒，高喊一聲好，久而久之就讓曹操知道了。
當時曹操剛到兗州不久，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對邊讓的舉動也只能忍了下來。可邊讓卻將曹操的忍耐當做了軟弱，尤其是在得知曹操父親曹嵩被人殺害以後，更是讓人在家中多擺了幾個投壺，其中一個上面就寫著曹嵩二字。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虐，你該死！邊讓自個把自個作死了！面對如狼似虎的曹軍士兵，邊讓名士的身份保護不了他。即便有好友陳宮、張邈向曹操求情，可正在氣頭上的曹操也是聽不進去勸的。
邊讓被明正典刑，在曹軍出發之前，被曹操下令祭了旗，隨後曹軍便殺氣騰騰的直奔徐州。
得知曹軍殺到，陶謙快瘋了。他是真沒想到張闓會見財起意，半路上截殺了曹嵩一家。不過事已至此，在看到自己派出的使者被送回人頭以後，陶謙知道自己跟曹操的過節是解不開了。
已經顧不上去找張闓這個罪魁禍首的麻煩了，眼下如何應付報仇心切的曹操才是要緊。到了這種時候，陶謙已經顧不上去提防劉備了，連夜命糜竺前往青州向劉備求援。
糜竺臨危受命，日夜兼程趕到了青州，而此時的劉備也正在生悶氣。張闓不僅坑了陶謙一把，也把劉備閃得不輕。原本劉備還滿心希望可以接受一大筆財物好用以擴充人馬，結果沒想到張闓竟然私吞了這筆財物。劉備想要派人去找，可想要在人海茫茫中找到張闓這個人，跟大海撈針也沒什麼區別。
唯一讓劉備感到欣慰的就是這次也沒算白忙，至少曹操出兵了，陶謙擋不住曹操，勢必會向自己求救，而自己想要入主徐州的目的也就達成了。至於能不能敵得過曹操，此時的劉備還是有點自信的，就憑手下關羽張飛兩員大將，就不信曹操手底下能找得出有能匹敵的。
當糜竺送來劉備期待已久的好消息，未免夜長夢多，劉備當即便向北海太守孔融告辭，率領人馬急匆匆離開青州趕往徐州。
經過這段時間的來往，孔融早已認清了劉備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見劉備率領人馬離開，孔融心裡不由暗鬆一口氣。坐在堂中想了想，吩咐家中管家道：「管家，下去收拾一下，等新任北海太守到任后，你我就啟程前往長安。」
「……老爺，這兵荒馬亂，就我們這點人離開，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畢竟就連曹兗州的父親都遇到了不測。」管家有些擔憂的說道。
孔融聞言沉默了片刻，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對管家說道：「你只管去收拾，別的事自有我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