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多事之年

郭嘉離開長安的時候，劉協的確不在長安。他去了馮翊，目的就是再次勸說幽州牧之子劉和稍安勿躁，不可與外族勾結討伐公孫瓚。

在興平四年，劉協剛剛結束對李傕郭汜的戰鬥不久，幽州就傳來噩耗，幽州牧劉虞與公孫瓚交兵，不敵被擒，隨後被公孫瓚斬殺，自此公孫瓚獨佔幽州。當時朝廷鞭長莫及，對公孫瓚的所作所為也無可奈何。

得知公孫瓚斬殺劉虞，盧植怒不可遏，當即便將公孫瓚逐出師門，可此時的公孫瓚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公孫瓚，劉協不知道公孫瓚為何會有如此變化，只知道在自領幽州牧之後，公孫瓚儼然已成一路諸侯。但劉協卻並不看好公孫瓚的未來，只知征伐卻不體恤民力，幽州百姓中本來有不少人支持公孫瓚，可隨著公孫瓚不斷徵兵征糧，民心也在不斷喪失。

而相反的，在公孫瓚斬殺劉虞之後，原本與公孫瓚交兵的袁紹卻暫緩了攻勢，不再主動出擊，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

等到劉協見到了劉和，從劉和的口中，劉協才知道袁紹是在準備做漁翁。劉虞死後，舊部就將劉和暗中保護了起來，雖然表面效忠著公孫瓚，可私底下卻在聯合力量伺機為劉虞報仇。

當劉和來見劉協的時候，這個反公孫聯盟已經基本完成，除了劉虞舊部鮮於輔、齊周、鮮於銀外，劉和不僅聯合了袁紹，更是向烏桓人借兵，準備一同向公孫瓚發難。

劉協可以不計較劉和跟袁紹穿一條褲子，可這裡面摻和進了烏桓人，劉協便下令趙雲暫時將劉和扣在了馮翊，想要勸說劉和放棄與烏桓人的結盟。在劉協看來，自家人打個頭破血流也不要緊，可一旦引狼入室招來了外人助拳，那此事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遲遲得不到朝廷支持的劉和堅持要走，趙雲也不可能一直強留，而劉協趕來馮翊見劉和，也是希望盡最後一次努力，不讓劉和變成勾結外族的漢奸。不管理由多少冠冕堂皇，放任烏桓人進入漢地燒殺劫掠，這都說不過去。

可惜劉和此時卻已經被仇恨蒙蔽住了雙眼，劉協的勸說是絲毫也聽不進去。劉協無奈，只得下令放其離去。

對於漢室宗親的力量，劉協還是很重視的。劉和雖然本事不濟，但其性格與其父劉虞相似，雖然不適合與外族打交道，可用來安撫一方還是可以的。只是劉協沒想到劉虞一死，劉和的性格也是大變，為了報仇不顧一切。而且想想與劉和合作的人是袁紹，劉協對劉和的未來就更加不看好。

袁紹一心想要做河北霸主，與劉和合作恐怕也是想要藉機謀奪幽州，劉和與他合作無異與虎謀皮，恐怕公孫瓚敗亡的時候，就是劉和喪命之時。

「子龍，回去吧。」劉協聲音有些失落的對一旁的趙雲說道。

「……主公，公子這一去，還有機會見到嗎？」

「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可他就是不聽，我也沒辦法，可惜從此幽州百姓再也過不上安穩日子。」劉協無奈的說道。

「唉……」趙雲聞言也是一聲長嘆。劉虞被殺，對趙雲的打擊很大，倒不是劉虞跟趙雲的關係有多好，而是殺劉虞的是公孫瓚，這讓趙雲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想當初，趙雲之所以會投軍公孫瓚效力，絕大部分原因就是趙雲敬重公孫瓚是位抗擊外族的將軍，在趙雲眼裡，公孫瓚是英雄。

雖然在公孫瓚的麾下並未得到十分的重用，可趙雲並未後悔當初的選擇。只是等公孫瓚也為了私利殺害了劉虞以後，親眼看到英雄墮落的打擊對趙雲當然是巨大了。趙雲不能理解公孫瓚為何要殺劉虞，雖然趙雲當初也瞧不起劉虞對外族一味懷柔的態度，可在跟隨了劉協以後，這幾年的經歷也讓趙雲的眼界開始放寬，明白如公孫瓚一樣的強硬並不能徹底解決外族的威脅，正如劉協以前所說，對待外族需要剛柔並濟。在幽州，公孫瓚主剛，劉虞主柔，就可以將外族逐漸同化。說直白點，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現在唱紅臉的被唱白臉的給宰了，留下唱白臉的只能演獨角戲。

「主公何時回京？」趙雲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朝廷無力向東，諸侯之間的攻伐目前朝廷也只能幹看著。既然劉和堅持想要報仇，好良言難勸該死鬼，那就隨他去吧。

「不著急，難得出來一趟，我想隨處走走散散心。」

「這個……主公，京中尚有大事需要主公定奪……」

「子龍什麼時候也變得婆媽了？放心，長安有荀文若在，出不了亂子。」劉協笑著說道。

「可國不可一日無君……」

「我這不是還在嘛，子龍莫要勸，反正我現在不回去。」劉協乾脆耍無賴。還別說，這招對趙雲還真管用，趙雲本來就不是個擅長勸人的主，而用武力將劉協強行「護送」回京這事趙雲又不會做，只得妥協道：「那主公準備去哪？」

「……先在馮翊轉轉，然後再去平陽看看，聽說平陽被伏完治理的不錯，我去親眼瞧瞧。」

「……主公不會是想要去并州吧？」

「唔……這個提議也不錯。」

「主公！」

「呵呵……我開玩笑的，至少目前我是不會去并州的。」劉協見狀笑道。

「既然主公想要在馮翊轉轉，那且容末將去準備一下。」

「不用，我不喜歡看準備好的，而且我可提醒你啊，別打著穩住我好給長安通風報信的主意。」

「呃……」趙雲像是被說破了心思，一時有些尷尬。

「哈~還真叫我說中了，看來這馮翊是不能待了。」劉協說完轉身要走，趙雲見狀連忙攔住說道：「主公莫走，末將不告訴長安就是。」

「哼哼……我現在很懷疑你的保證。」

「……那主公要怎樣才相信末將？」趙雲有些無奈的問道。

「唔……這個我倒是要好好想想。對了，子龍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有看中的姑娘沒？」劉協忽然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窘得趙雲臉色不由一紅，一邊的夏侯蘭見狀也是忍不住咧嘴直笑，氣得趙雲惡狠狠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夏侯蘭一眼。

「主，主公為何突然問起這個？」趙雲神色有些扭捏的問劉協道。

劉協十分意外的上下打量著趙雲，「我就是隨口一問，不過沒想到你還真是遇到中意的女子了。誰呀？要不要我幫你去提親？」

「這個，不用，多謝主公美意。」趙雲趕忙說道。

「……哎呀，我還真是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你這根木頭髮芽。子幽，你知道是誰不？」劉協問一旁偷笑的夏侯蘭道。

「子幽，你要是敢說，我就跟你割袍斷義。」不等夏侯蘭回答，趙雲已經沖著夏侯蘭吼道。

「主公……」夏侯蘭沖劉協聳聳肩，一臉的無奈。

劉協倒也不逼夏侯蘭，笑著對趙雲說道：「好啦好啦，你不肯說我就不問了。反正你遲早有成親的那天，到時候再跟你算賬不遲。」

「……嗯咳，多謝主公。」趙雲輕咳一聲，岔開話題說道：「主公此次來馮翊身邊並未帶高手隨行，不如就由末將暫時負責主公的安全吧。」

劉協聞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趙雲，又瞧了一眼一旁的夏侯蘭，點頭說道：「行，你願意跟著我就跟著吧，子幽，子龍不在時由你暫時擔任主將，負責日常事務。」

「末將遵令。」

……

劉和離開馮翊不久，幽州就爆發了戰事，原幽州牧劉虞舊部鮮於輔、齊周等人推舉燕國閻柔為烏丸司馬，聯合鮮卑、烏丸四萬人馬攻擊公孫瓚所置漁陽太守鄒丹，與潞河之北大敗公孫瓚軍，陣斬鄒丹。公孫瓚聞訊大怒，率部前來討伐，不想此時袁紹出兵，命大將麹義率兵與劉和所部合兵十萬與公孫瓚展開大戰。幽州至此烽火遍地，百姓為逃離戰亂紛紛南下，進入青徐二州。

與此同時，為了奪下徐州，南陽袁術也再次率兵攻打徐州，並且寫信告知暫時在陳郡棲身的呂布，願意送上二十萬斛糧食作為報酬，請呂布一同出兵討伐徐州。對袁術，呂布早已沒了好感。本來就對袁術沒什麼好感，後來聽從陳宮建議，呂布率人前往夏丘助戰，有了呂布的加入，袁術才沒有叫劉備麾下的關羽、張飛給打的狼狽逃竄。可等袁術穩住了陣腳，就對先前對呂布的承諾拒不承認，除了肯讓呂布繼續在陳郡休整外，對於呂布在戰前所提的其他要求，一概不認。

呂布因此大怒，若不是陳宮在旁相勸，呂布說不定當場就和袁術翻臉。所以當呂布收到袁術派人送來的書信時，呂布面露譏諷的問坐在下首的陳宮道：「公台怎麼看此事？」

呂布城府不深，好惡容易溢於言表，對陳宮這種態度也可說是陳宮咎由自取。當初引呂布入兗州，只是因為看重呂布的武勇，但對呂布這人，陳宮是絲毫也沒有臣服之心。後來被曹操擊敗，同謀張邈在去借兵的途中被害，至今也沒查出兇手是誰，陳宮也因此成了孤家寡人。

陳宮看不上呂布，認為這人只有匹夫之勇，形勢好的時候還能將就在一起，可如今勢微，為了對抗曹操，陳宮就將目標放到了袁術的身上。當時的袁術還未眾叛親離，雖然手下只有紀靈一人可稱良將，可佔據了兩淮之地的袁術在中原可算是勢力第一大。在陳宮的眼裡，也只有依靠袁術才能繼續向曹操「復仇」。至於呂布，自然也就成了陳宮眼中可以捨棄的對象。

呂布顧家，這在後世眼中自然是個好男人，可在陳宮的眼裡，這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弱點。呂布驍勇，殺之可惜，但若是以家眷向脅迫，倒也不失為一得力爪牙。趁著呂布正在夏丘作戰，陳宮就暗中物色同謀。

呂布麾下八健將，陳宮一個都沒選。這八人中除了張濟、張綉叔侄是新人外，其餘六人皆是追隨呂布多年，忠心不必考慮。而張濟、張綉雖新投呂布，可對呂布的忠心究竟如何，陳宮也不清楚。事關機密，走漏不得消息，陳宮選來選去，便挑中了自董卓被誅后便投到呂布麾下的李肅。

董卓能夠被誅，其中李肅的功勞也是不小，但朝廷在封賞時卻偏偏將李肅漏掉，而是大賞了當時掌握西涼軍的李傕郭汜等人，李肅對此深感不服。只是當時木已成舟，李傕郭汜等人已經讓朝廷暫時安撫，李肅也沒有了可以威脅朝廷就範的資本。

當時西涼軍雖然被安撫，可對李肅的恨意卻是絲毫不減。呂布誅殺董卓還可以解釋成為兒女私情，衝冠一怒為紅顏。而李肅參與誅董那就是純粹的為了加官進爵，謀求個人的利益。

沒人喜歡叛徒，更不喜歡賣主求榮的二五仔。當時的李肅處境險惡，不得不率部投靠了呂布，而呂布當時也想要盡量擴充人馬，便接收了李肅和他的人馬。可以說沒有呂布的庇護，李肅恐怕早已死去多時。

只是李肅卻不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呂布的庇護讓李肅安全以後，每當看到呂布風光的時候，李肅心裡就感到隱隱作痛，認為此時呂布所享受的待遇中應該也有自己的一份才對。可朝廷明顯不喜自己，為此當陳宮邀請呂布入主兗州的時候，李肅是最堅定的支持者。

原本李肅認為呂布可以在兗州站穩根腳，自己也可以就此水漲船高，卻不想呂布敗了，麾下四萬鐵騎被一場大水沖毀。為了實現自己榮華富貴的目的，陳宮只是稍微流露出了一點意圖，李肅便聞弦知意的上鉤了。

只是李肅不知道，呂布早就不信任他的，所以當他興沖沖的帶著人馬去捉拿呂布家眷的時候，等待他的就是早已磨刀霍霍的曹性、張綉等人。一番廝殺，李肅被張綉生擒活捉，而麾下的王方、李蒙也分別被侯成、宋憲所殺。

為求活命，李肅供出了自己的同謀陳宮，並且拿出了陳宮與自己合謀的書信。可讓李肅沒想到的是，呂布並未饒他一命，讓曹性送其上路去陪王方、李蒙。而陳宮也收到了呂布轉交給他的他與李肅合謀的書信。

呂布不殺陳宮，並不是因為欣賞陳宮的才華。而是在率部入主兗州以後，呂布已經明確感覺到自己身邊缺少謀士這個缺點。留陳宮一命，只是想讓陳宮繼續為自己出謀劃策。想巨野一場大水，四萬鐵騎毀於一旦，而造成這場慘敗的，可不就是謀士的手段。

論武勇，呂布不懼天下任何人，可論智謀，呂布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玩不過曹操手下的那些謀士。陳宮雖然差了點，但將就著還能用，總好過束手無策啊。

陳宮明白呂布為何對自己這個態度，此時的他也不強求什麼，聞言答道：「溫侯，袁公路恐怕這回還是想要借溫侯之手對付劉玄德麾下的關羽張飛，至於他的承諾，溫侯大可不必去信。」

「唔……公台此言正是我心中所想。只是如今我軍缺糧，這二十萬斛糧食不是小數，公台可有法子讓我軍既得糧草又不用出力？」呂布點頭問道。

「這個……且讓宮好好想想。」陳宮聞言有些犯難的答道。

呂布倒也不逼陳宮，點頭答道：「好，公台只管去想，等想到了再告訴我不遲。」

等到呂布宣布散帳，陳宮卻沒有如其他人一樣退下，而是單獨留下。呂布不知陳宮為何留下，出言問道：「公台想到計策了？」

「……溫侯，我知你不信我，但我還是想問溫侯一句，可想過離開此地，轉投他處？」

「唔？公台此言何意？」

「溫侯，陳郡雖可棲身，但卻是四戰之地。主公這次若是惡了袁術，以袁術的心性，必不能相容。與其等袁術大軍臨城，不如早謀退路。」

「……那依公台之見，我軍可投何處？」呂布皺眉問道。

「此時溫侯可投的去處有三處。」

「都是哪裡？」

「一是荊州，二是徐州，三則是關中。」

「……關中不去，公台說說荊州和徐州為何就可去投？」呂布直接刨去了回關中這個提議，問陳宮道。

好在陳宮早有心理準備，對呂布不肯回關中的心思也是明白，便繼續說道：「荊州劉表如今受封荊王，雖文事昌盛，但武事不足。溫侯武勇冠絕天下，去了荊州必能得到劉表看重，即便不能進入荊州內部，但得一棲身之所並不困難。」

「那你覺得劉表會安排我在哪屯兵？」

「……宛城乃是荊州門戶，劉表若是接納溫侯，十有八九會將宛城贈予溫侯。」

「宛城……」溫侯想了想，又問陳宮道：「那你說去投徐州又是怎麼回事？」

「徐州牧陶謙去年病故，如今徐州群龍無首，雖有劉備，但並未得到徐州世家大族的認可，溫侯若是肯去，為了對抗劉備，溫侯也必能得到徐州世家支持。到時徐州落入誰手，尚未可知。」

「唔……此事容我想想。」呂布沒有給陳宮明確答覆，但陳宮知道，呂布十有八九會去徐州。荊州雖然安定，可宛城與關中相鄰，呂布此時明顯不希望和關中離的太近，而徐州此時卻是無主之地，人人可以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