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硫磺島戰錄(六)
水中的汽油很快就燃燒乾凈,所有活下來的日本士兵,就好像遠離魔鬼般的遠離坑道深處的這些水。
只有本田下樹覺得很慶幸,因為折缽山的高度問題,敵人是不可能用水淹沒坑道,而這種手段,也只是第一次有效而已。
不過就是這一次,所帶來的痛苦,卻還沒有結束。
很多被燒傷的人,在坑道之中痛苦的呻.吟,這讓很多本來就心態不好的士兵,十分的惱火。
本田下樹親眼看到雙方因此發生的口角,然後那些沒有被燒傷的士兵,將這些被燒傷的士兵,紛紛射殺。
留下了一句幫助你們緩解痛苦的話,而那些被擊殺的士兵,沒有一個反抗的,只有濃濃的解脫之色。
本田下樹安靜的看著這一切,那些被燒傷的士兵,在沒有醫療的情況下,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存活,能夠堅持的最多就是三天的時間。
然而再怎麼樣,也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戰爭讓人變得不再像人,逼著人不幹人事的就是戰爭。
仔細想想,本田下樹雖然也覺得此舉十分的羞恥,但是在戰場上,為了生存的士兵只能像畜生一樣,按照畜生本能行事,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稀奇。
在本田下樹看著不遠處的那些屍體時,一個他不認識的士兵,走到了他的面前,跪了下來。
本田下樹完全不認識這個人,也不知道他是海軍還是陸軍,也不清楚他是軍官還是普通的士兵。
此人身上有多處的燒傷,跪在他面前哀求著:「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不斷的重複這句話,無論本田下樹問什麼問題,也都只有這四個字。
對此本田下樹無可奈何的點點頭,他的槍口第一次對著同伴,哀求的人露出感激的目光之後,面向東京的方向,閉上了眼睛,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請帶著我的希望一起生活下去,也許投降才是最好的解脫。」
本田下樹握槍的雙手都在顫.抖,槍口已經頂住了此人的太陽穴,然而他遲遲難以扣下扳機。
比起這麼的活下去,還是現在就死比較幸福——硫磺島上的日本士兵們創造了這樣的價值觀,並且有很多日本士兵都堅信選擇自殺可以使自己脫離苦海。
此刻在本田下樹的內心中,充滿了掙扎,看著瀕死的這個士兵,他內心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不定的徘徊之後,他最終還是扣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聲響起,死屍倒地。
在邊上還有六個也被燒傷的人,他們雖然不像其他被燒傷的人那麼嚴重,但也是渾身都是水泡,無法行動,但仍然活著。
而這六個人,也不像其他的士兵,呻.吟哀嚎,慘叫。
本田下樹沉默的背起狙擊步槍,從身上解下了一顆手雷,放在這六個人的面前。
在本田下樹看來,一人一顆子彈給他們,實在是太浪費了,一顆手榴彈就足夠了。
然而拿起手榴彈的那個士兵,拉開了引信之後,結果手榴彈始終沒有爆炸,因為潮濕的關係,手榴彈已經受潮,無法引爆了。
本田下樹實在是沒有辦法,為此也用掉了六顆子彈。
每一次坑道內的槍聲,都必然伴隨著一個人的死亡,本田下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但對面對殘忍與非常殘忍的選擇,他也只能無奈選擇了殘忍。
不得不說,參與了這次的事件,本田下樹的價值觀受到了全方位的衝擊,他感覺自己越來越不像是東京大學的物理系高材生,更像是一個劊子手了。
然而戰爭沒有給他更多的選擇,那些要求自殺的人,前一天都還是在直面戰爭的戰士,之前還始終徘徊在死亡線上的軍人,而今天卻什麼都不是了。
當天晚上,戰壕內傳來了令人絕望的消息,粟林忠道中將被敵人殺死了。
敵人的一股小部隊,沖入了硫磺島總司令部內,殺死了所有的人。
粟林忠道的屍體,被懸挂在折缽山戰壕的正前方,很多士兵都可以通過戰壕看到粟林忠道的屍體。
然而最讓日本人絕望的是,接下來是食物和最後飲用水的告罄。
本田下樹也不例外,已經沒有人配發糧食,也沒有人提供最後的飲用水。
一天,兩天都是如此,這種局面讓所有人感受到真正的絕望。
缺乏食物和飲用水是重要的問題,最後一次發放的食物,根本不能填飽肚子,所有的儲備早已經被吃光了。
本田下樹身上還有一點大米,但是他沒有水,也無法用水來蒸熟食物。
他只能選擇用地熱的方式來加熱這些大米。
地下戰壕的深處,地面熱度差不多是在六十度左右,這種溫度下,大米是可以熟的,可是由於這些地熱蒸汽中含有大量的硫磺氣體,吃過這種地熱蒸熟大米的本田下樹,身體一直都很不舒服。
飢.渴交加的痛苦,驅使著大量的日本士兵,做出了各種失去理智的行為。
很多士兵不顧危險,深入到紅警兵團的營地邊緣,尋找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儘管每一次出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但是飢餓驅使更多人前赴後繼。
只是幾天的時間,戰壕內的日本人減少了一一半的數量。
事實上,從戰爭一開始,除了前面幾天之外,日本軍隊的敵人,早已經不是戰壕外面的紅警兵團了。
他們的對手是自己,也是飢餓和乾渴,同樣也是屬於日本士兵之間。
一個熟悉的戰友來到本田下樹的身邊,說道:「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食物了,只能自己想辦法得到食物,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去襲擊外面的敵人,得到能夠活下去的東西。」
然而本田下樹很乾脆的搖搖頭,直接拒絕了這個同伴的提議,但是他也將身上為數不多的彈藥,大部分都交給了他,請預祝他順利回來。
深夜的時候,本田下樹目送這群人離開了戰壕,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位熟悉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