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朋友
眾人抬頭而望,看見這一幕,無不是心膽具顫。
李曄從閣樓上躍下,將已經暈死在院中的李曜,像是提死魚一樣提起,兩步躍回正院屋頂,大手一揮,就李曜扔出,嘭的一聲落地。
李曄手持盧具劍,掃了垂花門前的眾修士一眼,沒有半句言語。
隨著他長發落肩,屋頂再度恢復平靜,落針可聞。
夜空仍有彎月,銀河和星辰同樣皎潔。
沒有雜音,沒有人說話。
院中眾人,無論是垂花門前的修士,還是大玄陣里的甲士,無不是瞪大了雙眼,張著能塞進雞蛋的嘴,怔怔望著屋頂上持劍而立的世子,忘了言語。
很久很久之後,他們都不會忘記今夜這一幕。
在他們有生之年,他們都會記得,屋頂上頭頂夜空星海的李曄,是怎樣的風度。
沒有言語能形容那種風度。
但他們會記住李曄帶給他們的感受。
王者歸來。
幾個呼吸的時間,如同過了幾度春秋。
直到被盧具劍擊飛到空中的破雲槊,從夜空中落下,筆直插在屋頂上,晃動的槊身發出輕微的顫鳴聲時,眾人才勉強相繼回過神來。
那破雲槊面對盧具劍的顫鳴,如同臣子向帝王的膜拜,戰戰兢兢。
李幕昭早已驚坐而已,他雙目凸出看向李曄,雙眸里除了敬畏與恐懼,已經沒有其它任何色彩。
「曜公子......竟然敗了?」
「使出上品功法,九嘯驚蟒訣禁術的長安城天才,竟然被直接轟暈?」
「李曄用的那是什麼什麼功法,為何那麼強?」
「不上崑崙不見天,天池一劍殺天仙......紫氣天池劍......連天仙都殺得了的劍術,擊敗曜公子,豈非理所應當?」
眾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言語,無法動彈。
他們不敢動彈。
他們方才說,李曜的九嘯驚蟒訣禁術,就能將他們全都轟殺,那麼看起來毫不費力,就擊破了九嘯驚蟒訣禁術的紫氣天池劍,豈非可以可以在反手間,讓他們屍骨無存?
這個時候,李曄不說話,他們誰還敢動?
大玄陣內的甲士們,齊齊轉頭,看向屋頂上持劍而立的世子,一個個眼神炙熱,激動難言。
李曜是宗室子弟中領袖群倫天才,在整個長安城,也只有酈郡主等寥寥數人,名聲與其相當而已,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那是何等威風,莫說他們這些凡人境的武士武師,五品以下的官員見了,都要恭恭敬敬。
二十多歲的練氣三層,意味著未來有無限可能,就算不能築基成就真人境界,至少也能修鍊到練氣高段,成為執掌皇朝大權的人物。
這樣一個天才,指揮十數名練氣術師,手提破雲槊,悍然衝殺安王府,無法無天到了極點,仗勢欺人到了極點......那時候誰能想到,他會被當空一劍劈落?
先前李曄使用九嘯驚蟒訣的禁術時,迫於他的威壓,許多甲士都丟了手中兵刃,此刻威壓自然消散,甲士們重新將兵刃握在手裡,抬頭看向屋頂上的世子。
與其他人的震驚不太相同,上官傾城心裡還有另一些情緒,作為始終忠於李曄的「壯士」,眼前一幕是上官傾城做夢都想見到的,她彷彿看到了安王李峴帶著她的父親,在沙場征戰於萬軍之中,斬敵主將頭顱的畫面,這讓她激動得渾身輕顫,白皙的臉白若雪蓮,殷紅的唇紅若桃花。
「世子威武!」
上官傾城以拳擊胸,振臂高呼,千言萬語,只有這一句能準確表達她的心緒。
「世子威武!」
在上官傾城的帶領下,持刀甲士以拳擊胸,持矛甲士以矛頓地,持盾甲士以刀擊盾,一片金戈聲中,甲士們用盡全力的嘶吼,勢若奔雷。
李曄劍指垂花門:「拿下。」
「得令!」
甲士們衝出大玄陣,向垂花門前的修士,四面合圍而去。
到了此時,聚集在大院外,方才沒有現身戰鬥的其他甲士,也都從藏身的房屋中奔湧出來,八百甲士形成十數條黑色河流,呼嘯匯聚向垂花門。
垂花門前,十來名修士一時大亂,十數名練氣低段的修士,若是在戰陣中被八百精銳甲士合圍,自然只有被圍殺的下場,但在地形複雜的王府,他們未嘗沒有逃命的機會,只不過此時李曄在屋頂虎視眈眈,見識過李曄那一劍風華的修士,實在提不起放手一搏的勇氣。
再者,李曄說的是「拿下」,而不是「殺」,放手一搏極有可能會死,不反抗未必不能活,這個選擇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難做,只不過作為襲擊者,他們若是被擒,龐勛餘黨的身份鐵定就保持不住了。
「怎麼辦?」
眾修士看向李幕昭,在李曜生死未知的情況下,李幕昭就成了他們這裡地位最高的人。
李幕昭長嘆一聲,深深看了李曄一眼,就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然後道:「投降吧。」
「那我們的身份豈不是要......襲擊親王府邸,可是死罪!」
有修士道。
李幕昭苦澀道:「曜公子都被抓了,身份暴露也不是我等的過錯......至於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難道你們有誰認為,能接得住安王世子那一劍?」
眾人沉默下來,再也無人說話,眼睜睜看著王府甲士包圍過來,里三層外三層將他們困得水泄不通。
黑甲黑袍的王府甲士,持刀舉矛,張弓搭箭,殺氣騰騰的盯著他們,彷彿要一口將他們吞下,可以想象,若非李曄的命令不是「拿下」,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衝殺上來,將他們撕成碎片。
上官傾城走到戰陣前,柳葉般的眉毛下,是一雙冰冷到沒有感情的眸子,她看了眾修士一眼,見修士們沒有反抗的打算,遂大手一揮:「解兵收押!」
李幕昭和眾修士丟了手中兵刃,仍由甲士們一擁而上,將他們撲倒在地,拿鐵鏈鐵鎖將他們捆住。
就在這時,上官傾城心有所感,忽然抬頭,蹙眉向王府大門的方向看去,彼處傳來一陣靈氣波動,是有人衝進了李曜布置的結界里。
本來準備從屋頂上下來的李曄,也停住了身形,向彼處望去。
能強行突破李曜布置的結界,修為至少是練氣三層以上。
幾道矯健的身影飛躍而來,人未到聲音已至:「曄哥兒,我來救你!」
當先一人,紫袍長劍,幾個起躍,落在垂花門上,他長劍往院中眾人一指,叱吒一聲:「大膽狂徒,竟敢.......咦?」
他本氣勢十足,如同下山猛虎,這一聲「咦」一出口,立即破功,氣勢陡降無數個台階,「怎麼都是王府的甲士?」
他看到垂花門前被五花大綁的李幕昭等人,滿眼都是疑惑,擾了擾頭:「這是怎麼回事?」
隨他而來的有兩名隨從,其中一人面白無須,衣袍纖塵不染,他一來就看到了正院屋頂上的李曄,眼中雖然也有著化不開的疑惑,卻第一時間向李曄行禮:「見過世子。」
紫袍長劍的年輕人,終於看到了李曄,沒看見還好,看見了便瞪大雙眼,一副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的模樣:「曄哥兒,你......你竟然沒事?」
這人正是普王李儼,那面白無須的修士,自然就是田令孔。
李曄從屋頂上下來,眾人在院中相見,前者笑道:「我能有什麼事?」
李儼也覺得自己方才的反應有問題,呵呵乾笑兩聲,擾頭道:「你沒事就好,害我擔心好半響,這些龐勛亂黨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長安城為非作歹,簡直就是找死......
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李儼驚異的打量著李曄,彷彿要把他渾身都看個通透:「我今天才從洛陽回來,連你的冠禮都沒趕得上參加,我聽說你在沉雲山得了袁天師留下的道運,已經突破練氣了,這可是真的?」
說完,猛地一拍額頭,李儼尷尬道:「你方才從屋頂飄然落下,身法矯健,一看就是已經成就練氣了.......」
說著他又高興起來,用力拍了拍李曄的肩膀,振奮不已:「好啊,曄哥兒,你真是好氣運,竟然得了袁天師留下的道運,那可是百年來,無數人想得而得不到的!現在你成就練氣,往後就威風了,咱們兄弟再偷偷去康福坊逛青樓的時候,即便是最當紅的清倌兒,也要對你百依百順,哈哈.......」
李曄成就練氣,這廝第一時間沒想到別的,竟然是在青樓尋花問柳的場景。
田令孔在後面看到李儼這副作派,眼中滿是無奈,但也沒有多說什麼,顯然對李儼的不著調已經習以為常。
李儼能這麼快趕過來支援,李曄心裡頗為感動,前者修為稀鬆平常,練氣一層的修為而已,在宗室子弟里排不上號,在眾皇子中更是不起眼,平日里最喜歡拉著修為更加不濟......沒有修為的李曄花天酒地,以前李曄只當兩人是酒肉朋友,卻沒想到今夜李儼竟然能如此乾淨利落的趕來。
李曄和李儼進屋,前者問了一句後者的近況,以表關心:「這回的洛陽之行如何?」
李儼的長劍已經收了,聞言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道:「往年春日去東都監督漕運的,都是大哥,這回也就是大哥有更重要的事,陛下才派我去,就是掛個名而言,真正做事的都是下面的官員。」
李曄點點頭表示瞭然,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言,李儼稱呼皇帝為陛下,而不是父親,可見兩者私下的關係並不如何親密。
進了屋子,李儼總算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李曜——方才上官傾城把他從院中,給提到了屋子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