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一起
此為防盜章符離擠進傘下,配合著姚老師的步伐,慢慢往前走著。姚老師笑著道,「我聽說你在自學,準備考大學?」
符離點頭。
「愛學習好,做人就是要活到老,學到老。」姚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兩人要過一個天橋,符離伸手扶住了他。姚老師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扶著的手臂,笑道,「年輕人心好還不說出來,是要吃虧的。」
「你是看雨太大,不放心我一個老頭子在外面走,才說沒帶傘吧?」姚老師拍了拍符離的手臂,「你以後若是追女朋友,可千萬不能像這樣。若是對方不知道你對她的好,你的心思不就白費了?」
符離不解,為什麼他做的事情一定要讓別人知道,不過是舉手的事情,有必要嗎?更何況人類世界不是推崇雷鋒精神,做了好事不留名?
但這個衰老的人類是老師,說的話……應該不會錯吧?
看到符離這種茫然不知的模樣,姚老師就知道,這個年輕人壓根兒就還沒開竅,也沒喜歡過什麼人,不然絕對不會流露出這般隨意的模樣。他乾脆一把搭在符離手臂上,「今天雨這麼大,中午先在我那兒吃了飯再回去。」
「好呀。」還不懂得人類世界虛偽客套的符離,連推辭都沒有,直接答應了姚老師的邀請。
姚老師的家並不是太遠,只是小區有些舊,樓里沒有電梯,姚大爺住在四樓,需要一級一級爬上去。
已經脫漆的鐵門看起來有些破舊,不過擦得很乾凈。姚老師取下系在腰間的鑰匙,打開門后裡面就走出一隻毛茸茸的小生物,喵喵的叫著。
是一隻很胖的貓,胖得跟球一般。
看到符離這個陌生人跟在姚老師身後,胖貓的叫聲高昂了幾分,圍在符離腳邊轉了一圈后,便仰著肚皮,躺在姚老師面前。
「哎喲,我們家團團肚子餓了,爺爺馬上去給你弄吃的。」姚老師安撫好胖貓,對符離道,「小符,你隨便坐,我去給我們家團團拿吃的。」
「好的。」符離低頭看了眼那隻在地上打滾的貓,走到老式沙發上坐下,茶几上擺著果盤,裡面除了幾根有些發黑的香蕉,什麼都沒有。牆上掛著很多照片與獎狀,有一張照片擺在正中間,是姚老師跟一個婦人的照片。但是符離發現,這個屋子裡,除了姚老師,再沒有其他人類的氣息。
「喵。」胖貓跳到茶几上,圓溜溜的眼睛瞪著符離,似乎在監視他。
符離低頭與它的視線對上,伸手在它腦袋在擼了一把毛。
胖貓……胖貓發現自己不能動,只能絕望的被這個人類當做毛球摸來摸去。
「放心吧,我跟你主人是同事,我不會害他。」
「喵!」那是我的僕人,不是主人。
「小符,你先喝杯水。」姚老師端了一碗貓糧出來,又給符離倒了杯水,「你先坐一會,我去做飯。」
符離看著這個人類手背上的斑與皺紋,起身道:「姚老師,我跟你學一學怎麼做飯。」
「行。」姚老師點頭道,「年輕人會做飯也是長處,現在女孩子事業心重,很多都不會做飯,男孩子會做飯,也是追求女朋友時的加分項。」
符離聽著姚老師的念叨,心下忍不住想,人類果然看重繁衍,為了獲得雌性青睞,什麼都捨得做。
兩人吃飯的時候,那隻胖得跟球一樣的貓,就躺在姚老師膝蓋上撒嬌,時不時還露出自己的肚皮來。符離看著胖貓那一甩一甩的小尾巴,低頭繼續扒飯。
吃完飯,符離幫著姚老師一起把廚房收拾了,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姚老師送給他一堆書跟筆記本,都是跟學習有關的。
「這些都是我當老師的時候,學校經常用到的參考書籍與資料,筆記本上是我的一些教學筆記,你拿回去看看,也許會對你有幫助。」姚老師珍惜的摸著書邊,這些書已經很舊了,但卻很乾凈。
「謝謝你。」符離接過書,鄭重的跟姚老師道謝。
「這些書我留著也沒用,你拿回去能學到一些知識,就是他們最大的價值。」姚老師笑容和藹,看符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最乖巧的後輩。
經過這件事以後,符離就經常送姚老師回家,有時候還會拎些水果蔬菜上門,每次他去蹭飯,姚老師都會很高興,給他講學習方法,講他亡妻,講他以前的學生有多能幹,為國家做出了什麼貢獻。
姚老師說的時候,符離都會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揉一揉胖貓的腦袋,惹得胖貓喵上幾聲。
直到一天早上,他在酒店大門口,遇到了那隻又懶又饞的胖貓,他叫聲凄厲急躁,像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符離顧不上等他換班的同事,跟著胖貓往姚老師家跑去。若是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符離此刻奔跑的速度,已經超過了短跑冠軍,然而世人如此繁忙,又有誰會在意別人在跑什麼,跑了多快。
姚老師死了,儘管符離偷偷在他的屋子裡放了平安枝,但是仍舊沒有改變他的命數。
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
姚老師沒有兒女,家屬在十多年前就已經過世了,這些年他資助了不少貧困兒童,所以除了一屋子書,還有這套破舊的房子,他便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按照姚老師的遺囑,房子會讓相關部門幫著賣掉,錢全部捐給希望工程,書籍全部捐給學校圖書館。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姚老師資助過的孩子及家長,還有他教過的學生。這些人哭得很傷心,儘管姚老師沒有兒女,但他的葬禮,一點也不冷清。
姚老師養的貓想去靈堂上,卻被人趕出來了,因為按照舊風俗,人的葬禮上不能有貓出現。
符離站在角落裡,看著毛色雜亂瘦了一圈的貓,蹲下/身:「你只是一隻還未修成人形的貓。」
香蠟紙錢的味道從靈堂裡面傳出,穿著黑衣黑褲的姚老師也從裡面走了出來,領著他往前走的,是那個叫王禎的陰差。
不知為何,符離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攔在了陰差面前。
「修士,人類自有命數,誰都不可更改。」王禎見來人是符離,語氣好了幾分,「若是強行修改人類命數,只會損傷人類生生世世的功德,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符離沉默片刻,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人類命運可以有變化,命數卻不能。」他抬頭看著慈祥又和藹的姚老師,「您走好。」
命數天定,無可更改,這個天下,誰也不可能隨心所欲。
姚老師似乎沒有想到符離居然能看到自己,詫異了幾秒后,露出了笑容。
「喵。」貓兒邁著小短腿走過來,對著姚老師搖晃著毛茸茸的尾巴。
「小符,請你幫我照顧好他。」姚老師蹲下身,想去摸貓兒的小肚皮,手卻穿過了它的身體。
「喵~」貓兒像是不知道一般,仍舊像以往那樣,蹭了蹭姚老師的手心,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姚老師笑了,起身對王禎道,「走吧,我也該去找我們家老婆子了,讓她一個人在下面等我那麼多年,等會見到她,我肯定又要被挨罵。」
目送著姚老師與陰差離開,符離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那裡好像在不高興。
可是他已經做過努力了,只是人類命數天定,平安枝也救不了姚老師的命。那他為什麼還不高興,難道與太多的人類打交道,也染上了他們不講理的毛病嗎?
庄卿正在審閱三天後的招新考試題,聽說符離來找他的時候,他腦子裡浮現一個猜測:難道他是來走後門,要考題的?
想都別想,他不是這樣的龍,考試作弊可恥。
但是當兩人面對面而坐的時候,庄卿發現,他想得實在太簡單了。
「庄先生,」符離看著坐在電腦後,氣勢逼人的混血金龍,露出了一個誠懇的微笑,「我能不能向你借二十萬塊錢?」
「什麼?!」
庄卿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這個夏天格外炎熱,道路兩旁的綠化樹懨懨地立著,蟬鳴聲讓人心煩意亂。
當一輛豪車與摩托車在陽光燦爛地道路上相撞時,平時向來愛看熱鬧的人們,躲在樹蔭下難得動彈。這麼熱的天兒,就算老公老婆跑了,他們都不願意出門去追。
騎摩托車的人把豪車的車燈撞花,他自己也從摩托車上摔了下來,放在車後座上的牛仔行李包拉鏈壞了,裡面的東西掉出來,亂七八糟的東西滾了一地。
「哎!」一個相貌俊秀,流里流氣的小青年從車上走了下來,雙手環胸低頭看在地上撿東西的年輕人,「哥們,你來碰瓷的?」他好好開著車,莫名其妙就從旁邊竄出輛摩托車來,直愣愣撞他車上,他冤不冤?
好在他是正常行駛,還安裝了行車記錄儀,不然他又要被碰瓷。
「對不住,是我騎車沒注意。」年輕人也來不及撿散落一地的東西,起身朝青年道歉,「該負的責任我一定負。」
豪車青年斜眼打量這個年輕人,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這個年代誰還穿破了洞的體恤衫?再看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樹枝花草,他甚至還看到一塊粉紅色的泥巴。
這些破爛玩意兒也能當做一塊寶,怕不是腦子有毛病吧?
「知道我這個車燈多少錢嗎?」他踢了踢腳邊的一塊小石頭,這好像也是那牛仔包里掉出來的。
「不、不知道,」年輕人盯著車燈看了好幾秒,猶豫著開口,「多、多少?」
豪車青年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與窮鬼計較,他不耐煩地擺手:「滾滾滾,知道自己沒錢賠不起,還不趕緊跑路?!」
「你不要我賠?」年輕人撓了撓頭,彎腰單手拎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車,徒手在上面使勁砸了兩下,原本歪掉的車頭……直了回來。
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又看了看對方貌似不健碩,實則力氣很大的手臂,豪車青年咽了咽口水,偷偷摸摸往後退了幾步,把手搭在了車門把手上。
媽的,這、這算是暴力恐嚇吧?
「不、不用賠,你走吧走吧。」好漢不吃眼前虧,要慫的時候,絕對不能太硬氣。
「那怎麼好意思。」年輕人搖了搖摩托車,叮呤咣啷掉下來好幾個車零件,他把摩托車推到一邊,彎腰在牛仔包里找了會兒,摸出一塊黑黝黝的玩意兒遞到豪車青年面前,「撞壞東西就要賠償,這個冉遺肉吃了可以辟邪安眠,就當做是給你的賠禮了。」
敢怒不敢言地接過這塊帶著腥味兒的東西,豪車青年擠出一抹笑:「謝謝。」
原來這王八蛋不僅暴力恐嚇他,還拿三無假藥來忽悠他,到底有沒有人性?
不對,賣假藥的本來就沒有人性,但凡有點良知,有點社會公德心的人,都干不出這種事兒。
眼見賣三無假藥的年輕人準備騎摩托車離開,豪車青年鼓足勇氣開口:「你這摩托車還能騎嗎?」
別騎到半路出問題,坑人坑己。
這話他不敢說出來。
「不會,剛才是對摩托車不熟悉,力度控制不到位。」年輕人邁開大長腿,跨坐到破破爛爛的摩托車上,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沒開出多遠的時候,摩托車上還掉下來一塊鐵片。
目瞪口呆地看著年輕人騎著摩托車走遠,豪車青年坐進車裡以後,老半天才回過神來。
第一次接觸摩托車,就敢開到大路上來,他們兩個究竟誰更像無法無天的富二代?!
符離一路騎著破破爛爛的摩托車,進了一條小巷子。巷子里停放著摩托車、自行車,原本就不寬的巷子,就變得更窄了。他小心翼翼地躲過一輛橫躺的自行車,又越過一輛側翻的摩托車,停在一個掛著「老年養生休閑俱樂部」牌子的木門前。
木門破破爛爛,紅漆斑駁,灰撲撲的門檻不知多久沒掃,積了厚厚一層灰。
符離把摩托車停到旁邊,拍了拍身上的灰,把鼓鼓囊囊的牛仔包背在背後,上前敲半掩的木門。
敲三下,停一會兒,再繼續敲三下,如此循環往複。
過了好半天,才有一個矮矮胖胖地小老頭過來開門,他穿著洗得發黃的白汗衫,手裡拿著大蒲扇,慢吞吞地打量了符離一眼:「名字?」
「前輩好,晚輩叫符離。」
「符離?」老頭兒盯著蒲扇看了會兒,點頭道,「上面有你的名兒,跟我進來做個登記。」
進了門,裡面是個小四合院,裡面搭了兩張麻將桌,幾個老頭老太太正在打麻將,見到符離進來,連個頭也沒抬。符離跟著胖老頭進屋的時候,兩個老太太吵了起來,穿著旗袍的老太太氣得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王翠花!」從開門到現在動作一直慢吞吞的老頭忽然迅速回頭,對旗袍老太吼道:「你又砸壞桌子,記得賠錢。」
符離見剛才還叉腰罵人的旗袍老太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來。
「走吧。」胖老頭兒見符離還在發獃,搖頭道,「年輕人就是見識少。」
符離:「……」
屋子裡有些黑,符離走進去的時候,差點被東西絆了一跤。
「你們狐族,不是有夜視功能?」胖老頭頭搖得更加厲害,「現在真是一輩兒不如一輩兒,連種族本能都忘了,真是丟盡了你們族人的臉。幾千年前,你們還能禍亂天下,現在倒好,連路都看不清。」
「可是前輩,我不是狐族的人啊。」符離一臉無辜。
「不是狐族叫什麼符離?」胖老頭沒有絲毫認錯的尷尬,他泰然自若地打開房間里的燈,往破舊的電腦前一坐,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在那裡坐好,腰背挺直,我要先給你采個相。」
一項項記錄填好,胖老頭指著最後一個空格,問符離:「你心中理想工作是什麼?」
「做公務員,為人民服務。」符離滿臉嚮往,「如果能青史留名,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話,胖老頭差點沒把鍵盤按鈕給摳下來,他搖了搖大蒲扇,看符離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奇葩:「你有大學文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