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繭
?冷風吹過紗帳,隱隱露出那人的手,細長且又發白,手指撥弄著腰間乳白的玉佩,輕笑道,「死?」
「是,求公子賜我一匕首了斷。」她跪倒在地,聲音微抖,消瘦的身子顯然在這夜裡再也禁不起折磨。車夫與那人都側望著等著裡頭的反應。
哐當一聲!一把匕首從紗帳內飛出,在地上滑出奇怪的聲響。誰也沒料到,他就如此乾脆扔下一把匕首……
「你這人多管什麼閑事!這丫頭是死是活輪不著你管!」那人臉色微怒,正欲上前理論,豈料那車夫伸手用力一拽,不到兩下就將那人的手臂反扣住。
「年輕人,如此對待姑娘和老人家可不好!」那人嗷嗷直叫疼,老車夫眼一瞟收了收勁道,他便立刻轉頭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眼神落回那姑娘的身上,她的身子塌軟沾在地上,眼珠轉向車內那人,他的車夫竟也有如此身手,那他也必定不是常人……
「你還要死嗎?」
「……」她沒有出聲,只聽見死字的尾音在巷子里迴轉。本是求死,但卻也怕死。
他淺笑,「懦弱的人總會想著用死來佯裝清高。」
「公子錯了,即便是再選一次,我依舊會……」
「只能說明你懦弱!羞辱又如何?死只會讓那些你恨得人越發得意!活下來,起碼就有了反撲的籌碼。」
他發白的手指握緊那塊乳白的玉佩,彷彿要將這顏色也一同嵌入手中。
嘴角帶著冰冷和苦笑,她抬起頭望著帳內的身影,「反撲,呵,不過是飛蛾撲火,就憑我,如何和那些手握權勢的人斗……」
「那你不如現在就了結你自己……」冷冷的聲音接連落在她單薄的身上,她依舊跪在地上,顯然已經凍得沒法自己站起。
「公子……」車夫微皺眉,欲說些什麼卻又都咽了下去。
「倘若你依舊報著這個念頭苟且,不出三日,你必死無疑。」
是,她沒有退路,往後看,她能退向哪兒,羅府?想必是回不去了,正如他所言,不出三日,羅素兒不必親自動手,她也必定因為今晚的事情喪命。
她慢慢俯下身子,拾起那把匕首,握緊,用盡全部力氣握緊……
「姑娘!」
那匕首朝著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隨著手腕處的用力,一把將它直直插在地上,雖沒有入地三分,那聲音卻好似一股氣力打擾這夜晚的靜。
她的聲音依舊隨著巷子里的冷風抖動,「那就請教公子,該如何反撲……」
是,沒有人會願意忍氣吞聲一輩子,也沒有人會拋下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
帳內的人遲疑片刻,答道,「蠶蛹即破,化蝶而出,但倘若蠶蛹不破,即是鳳凰也難逃出。你即已入這蠶繭,便只能戳破它……」
「公子能說些常人聽得懂的嗎?」
伴著身後的老車夫噗嗤一笑,「我家公子說話便是如此,喜歡故弄玄虛。」
帳內傳來幾聲清咳,「……羅夫人,你去她那裡將這窟窿捅得越大越好。這件事便可以了了。」
羅夫人三字一出,好似一股陰冷從她的後背攀上,那是羅素兒的娘,他怎會知道?不止知道她的身份,就連她的處境,甚至連羅府內的情形都了如指掌……
「公子知道我的困境?公子是誰?」
淡笑掛在他的嘴角與這冷月淺淺的光亮融為一體,「你的事怕是已被當作坊間醜聞,明日玉都城的人便都會知曉。」
唇色發白處被她狠狠咬出血來,被世人唾棄,被他所拋棄,「既然如此,那公子為何幫我,豈不是讓我作惡?」
「作惡?哼,懲惡揚善本就不是我該做的事……」他低沉的聲音頓時變得清亮,朝著那車夫說道,「老沈,走吧!」
「是。」老沈答應著轉過身子,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袱里掏出一軟裝大襖,「姑娘趕緊穿上,這大冷天的別再穿得那麼單薄了。」
她抬頭伸手接過,料子柔軟地貼在她的皮膚,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溫暖,許久配合著她蒼白的臉稍稍露出笑,「謝謝……」
「老沈,怎麼你每次都會有那麼多的廢話!」帳內公子催得緊,老沈便急急忙忙坐上車了。
「是,公子,我這就來駕車。」
她望著那輛馬車,直至它消失在自己的視野內……命運真的沒有在玩弄她嗎?十年前給她一擊讓她遭遇十年來的認命,今日起又要與命鬥爭嗎?
她蹣跚著步伐,許是天蒙蒙亮才走到羅府,她沒有更好的計劃,只能按著公子的計劃走……
「誒!說你呢!站住!」她正準備從側門走入,身後那家丁喊住了她,「喲,我說是誰鬼鬼祟祟的呢!這不是昨日挑事的主嗎?」
她的臉色沒有變化,眼神更是朝著前方從頭至尾沒有轉向過他。
「等等,你幹嘛?就你還想進去!誰不知道你顏宋是個勾引主子的賤女人。」他說著一下攔在她身前,嘴角浮上色意。
「怎麼,要不勾引勾引我,我好好考慮下,再決定放你進去?」
她眼神深得難以預測,依舊向前,朝著門走去,語氣平淡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人輕浮的言語,「我找夫人。」
「呵,好說,好說……只要……」那家丁順著她身後的衣袖突然一扯,竟將她整個摟在懷裡。
「你放開!」她的眼神不再流露出悲憫,而是像一隻野獸將要撕咬開任何東西。朝著他的手臂狠狠地下口……
手著實疼,他只能將她推開,「怎麼,你以為誰還會以為你是個乾淨的女人!」
「住手!」應聲而來的女子已是中年,淡黃繡花短襖加上髮髻上的翡翠玉釵,面容姣好,絲毫看不到痕迹來。
那家丁立即鬆了手,隨即神色慌張跪倒在地,「夫……夫人……」
羅夫人的眼神一下落在他身上,「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在府里幹這種事!」
「夫人,真,真不是我,是,是顏宋勾引我的,是她一下撲我懷裡。夫人,顏宋她就是個不三不四的女人……」
「住口,除夏,快去把這人的嘴打爛!」
「是!」除夏應聲,帶著幾人將那家丁拖了下去。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夫人!」
……
夫人眼神收回,轉而留過一絲溫柔,「怎麼樣?你怎麼樣?」
她突然想起公子的話,將那窟窿捅得越大越好,究竟是什麼意思?或許是她本就不聰明,即是想要使計謀也不知該如何說起。
瘦弱的身軀跪在地上,楚楚可憐的樣子卻沒法讓人心疼,她叩首說道,「夫人,求你一定要救救我……」
「怎麼了這是?快起來說話!」
她接著連磕了幾個頭,語氣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緒,「顏宋其實已經很感激夫人了,娘走後,一直是夫人照顧我,本就不該向夫人求什麼的,只是這次真的沒人能幫我了。」
「你是大姐唯一的女兒,大姐走後,我理應照顧你,有什麼苦同我說,不打緊,不打緊的。」
「顏宋自知已不是當年羅府大小姐,十年來,留在羅府當丫鬟也認了命。但夫人求您讓素兒饒我一命吧……」
「是素兒?她要取你的性命?」
她思量著怎樣的語句才可以讓羅夫人助她擺脫這件事,不遠處隨著步搖叮噹聲接近,羅素兒快步朝著她走來……
「娘!別聽她胡說!」
她必定是怕的,否則心跳不會那麼快,就像那公子所言,這只是一線生機,並非百分百的計謀。
況且,這件事任誰眼裡都必定是她奪人所愛,勾引皇子,還是羅府小姐的夫君,死罪已是最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