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萬界之書
二十年後,神聖紀元25年,也就是道君就位的第二十五個年頭。
神聖紀元曆法在雲夢山脈早已深入人心,但在修士世界卻遭遇到強力的禁絕。
這天凌晨,玉獅城下起了蒙蒙的小雨,持續一個多月的酷熱天氣終於得到了緩解。
城郊的一間農舍里,一個少年剛剛起床,就在阿姆的催促聲中,簡單的洗漱了一下。
餐桌上的食物乏善可陳,就像這乏善可陳的日子,一家人例行的禱告完畢,坐在首位的父親舉起了筷子,一家人才開始用飯。
一歲的妹妹牙還沒長齊,少年就將自己的蛋羹留下來,一勺一勺的餵給她吃。
原本應該是溫情脈脈的畫面卻透露這別樣的緊張和凝重,一家至親就像是在冷戰,除了妹妹天真的呢語聲,廳堂落針可聞。
父親很是威嚴,嚴格遵守牧者們的教導,講究一個食不言寢不語。
即使看齣兒子在無聲下的倔強與抗議,還是等早食用罷之後,才冷哼一聲,說道:「你就死心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你參加什麼訓練營!」
少年眉梢一跳,激憤之色一閃,剛要抗辯,一旁的母親連忙放下收拾的碗筷,一手按住了他,苦口婆心的勸道:「兒啊,聽你爹的話,那訓練營是一般人能去的?你從小就身體不好,長到三歲才勉強學會走路,你看你頭上的這塊傷疤,那是四歲那年留下的,要不是有一位牧師恰好路過,你那還能長到今天!」
這些都是車軲轆話。
不僅沒有說服少年,還激起了他更大的叛逆之心,「阿爹、阿姆,鄰里的少年那個沒到訓練營走一遭,為何到了兒子這就是不行?身子骨弱那是以前,現在我……」
「閉嘴!」父親有些惱怒,吹鬍子瞪眼睛的說道:「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我還不知道?進那訓練營有什麼,你說鄰里的少年,那就說說,他們有幾個最終混出頭,成為職業者的?」
「他們不行,不代表兒子不行,先生跟我說過,說我有根骨、有資質……」
「放屁!什麼根骨、資質,你是去登仙啊還是去磨礪開竅啊?那個老東西,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他的根腳?年輕的時候想成仙,結果資質蠢笨的就像根木頭,這可是仙師的金口玉言。登仙不成又混進了教堂,想成為牧者,結果怎麼樣?那就是個無賴子,幸好牧者大人們沒有被他哄騙。」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三十多歲連個媳婦都沒說上!訓練營大興之後,他又看職業者眼熱,第一批報名入營,結果呢,十幾年過去,別說「開竅」,連一級學徒的資格都沒混上。這眼看就要年過五十,實在不成了,才安分下來,找了份塾師的活計!你信的他話,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少年對這樣的話一點都聽不去,他的眼睛完全被職業者的強大神秘說佔據了,滿腦子都是成為職業者之後會如何如何,不耐生活的單調,不想一輩子就行父輩這樣,活得渾渾噩噩。
父輩卻是以自己的經驗和穩重為主,不說那低的可憐的開竅幾率,就是成為職業者又如何?
低階的職業者也不能強大到哪裡去,比起仙師那肯定是大大的不如,而且,成了職業者就要深入蠻荒大澤,與那些強大的異獸荒獸打交道,要不然如何磨礪,如何獲得資源和金錢,如何進階!?
混的落魄的職業者比比皆是,這些人高不成低不就,還被仙師們厭惡,要知道,普通的小民,大部分的生計可是掌握在仙師們手裡,雖然現在不興什麼宗門,而是一個個貴族領地,封國。
就說玉獅周邊,大大小小的封國百餘個,玉獅城雖然是教廷和貴族議會共管,但被仙師們厭惡,也不是他這種城市小手工業者可以承受的。
怎麼看,進入訓練營都不妥當,哪怕是成功開竅。
「兒啊,你父親說的對,而且我還聽說,最近教廷正在挑選職業者,去開拓什麼魔界!」
「是摩羅界,阿姆,不知道不要亂說,那是聖戰,小心禍從口出!」
母親連忙比劃了個祝禱的儀禮,嘴裡念念有詞的半晌,才眼淚汪汪的對少年說道:「對,就是摩羅界!按理說,為了道君的大業我不敢阻你,可是,兒啊,那什麼摩羅界就連仙師去了都有巨大的風險,前些年抬回來的那些棺木,你可還記得?」
「對抗魔修,哪能沒有危險!?」少年還是不以為然。
「仙師們都如此,何況那些半吊子職業者,你去訓練營,這沒開竅也就罷了,要是開了竅,再讓你去那什麼摩羅界……你可是我們幾世單傳,從你曾祖詭異教廷至今,好不容易才過上好日子……」
母親的眼淚,父親的慎重與呵斥,並沒有動搖少年心中的那個理想。
最重要的朝食就這樣過去,一家人開始忙碌起一天的生計。
少年也背起了書袋,去了坊里教廷舉辦的學堂。
學堂內,幼齡學童彷彿在過節,只因今天是幾家封國貴族檢測修仙資質的日子。
玉獅城不屬於任何封國,卻是教廷和所有封國雲集共管的一座城市,每年到這個時候,六七歲的學童都會迎來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不僅這家學社如此,城市中所有低齡學社都是如此。
遠遠的看到幾艘靈舟在學社的廣場上降落,少年趕緊夾住書袋,疾步衝進社內。
這資質檢查,三年前少年就經歷過了。
幸運並沒有降臨在他身上,為此,他整整消沉了一年,直到重新找到訓練營這個目標。
時下,在這道君的國度,登仙依舊是第一選擇,其次是加入教廷,成為人人尊敬的牧者,最次才是訓練營,成為所謂的職業者。
二十年並不足以讓新事物發展至巔峰,目前的職業者最高也不過6級中階,勉強與一個剛剛築基的修士平齊。
絕大部分職業者,還在1-3級的低階摸索,就算是練氣期的修士,有所針對的情況下,也能對付一打,這就造成了職業者的尷尬地位。
修行,修的是長生,每一個大境界的突破,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壽數。
職業者呢,哪怕是6級中階,也從未聽說過有長生的希望!
超凡還真的只能超凡,不能入聖,連厲害一點的異獸都比不上,相反,一旦成為職業者,還要承受遠超凡人的辛苦和危險,再加上修士的排斥和打壓——難怪少年的父母對所謂的訓練營不認可。
疾步走進學堂,在一棟棟的樓舍中找到自己的那間教室,少年推門走了進去。
嘈雜的議論聲撲面而來,少年默默的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一本《聖言》,一本《萬界之書》,一本《知微識著》,一本練習本,一本課業本,一一的擺放案頭。
筆墨紙硯,一一拿出。
「秦觀,你家大人商議的如何?可是同意了?」
隔著一個過道,一個錦衣的小胖子探頭過來,問道。
少年(秦觀)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小胖子並不意外,笑道:「我家大人也不同意,說什麼職業都是狗屁,讓我一心向學,將來老老實實的經營自家的酒樓。」
秦觀很是沮喪,沒有心情和小胖子議論。
「你看外面!」小胖子指著窗外,「那才是正途啊!」
窗外走過來一群緊張、肅穆的幼童,一名嚴肅的塾師帶領,正往廣場上的登仙台走去。
不錯,登仙才是正途,最不濟成為牧者也好,職業者還是太……
可吾輩凡夫,如果不想庸碌,就只有這一條路啊。
「職業者不能長生,人生幾十年一晃而過——也罷,不去就不去吧,而且聽說訓練營極其辛苦,好多人都受不了,只是營內有進無出,才沒有鬧開罷了。」
「咳咳!」
夫子來了,一聲咳嗽頓時熄滅的客舍的所有喧嘩,一眾十一二歲的學童正襟危坐,注視這先生走上講案。
先是檢查昨天的課業,合格者夫子「嗯!」一聲也就罷了,但凡有糊弄、馬虎和不認真的學童,那就慘了,先生的戒尺用一根油光錚亮的烏木鑄就,打在人的掌心上,真是鑽心的疼。
剛剛還和秦觀大放厥詞的小胖子就把抓了個錯處,被狠狠的打了五下戒尺。
課業檢測完畢,開講《萬界之書》裡面的內容。
這是秦觀最喜歡的一門課。
正是這門課,讓他那顆平凡的心生出不平凡的念頭,用仙師們的話就是撩撥出不該有的心思,沒什麼用處,還徒生無數煩惱。
天圓地方,世界如雞子,無數雞子放在宇宙這個容器中,就是我們的世界!
此界名曰通玄,開闢不過十萬載,除通玄之外,還有無數仙、魔、神、妖的世界。
即使如此,宇宙這個容器,絕大部分還處於未知當中。
《萬界之書》,不過薄薄的一本小冊子,通篇不過萬言,神諭開啟此課時,可是掀起了無數驚濤駭浪。
仙師們質疑,這不是凡夫俗子應該知道的內容。
教廷卻在明確的神諭下寸步不讓,宣稱:有教無類,世界的真相就該為人所熟知,巴拉巴拉的一大通。
如今,爭議依舊沒有完全消融。
也就是在玉獅城這個自由市,學社才教授此類的課業,在各大封國,可從未聽說教授此課的。
不可否認,正是這本《萬界之書》讓無數像秦觀這樣的少年,極大的開拓了眼界,放飛了思想,明確的認識,形成了與父輩、祖輩完全不同的思想和人格。
世界如此之大。
凡人何其渺小。
再看父輩的一生,不過是重複,渾渾噩噩何其匱乏,簡直就是豬羊。
秦觀不甘心就此過完一生,而且還有力量,還有地位,還有財富,還有——長生!
仙師和凡人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牧者藉助道君的威能,也在奮起直追,職業者雖然尷尬,卻是唯一可以爭取的途徑!
聽著先生的講解,秦觀神遊天外,良久才在心中嘆了口氣,發愁該如何通過父母這一關。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巨大的驚嘆聲。
秦觀連忙看向窗外,只見一道清涼之極的翠綠靈光渲染天空。
「單靈感,單本命!!」
也不知誰一聲驚呼,讓整個課堂陷入到一片寂靜當中。
隨後,巨大的驚嘆聲響起,所有人,包括先生在內都無心在上什麼課了,紛紛奔跑出去,想看看到底是哪個幸運兒,又如此驚人的福運。
只有秦觀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個單靈感、單本命的天才出世,還是在這間小小的學社,足以讓學社上下都陷入到極大的亢奮之中。
課也不上了,上至社長下至蒙童,都雲集到登仙台附近,見證這一非凡的時刻。
羨慕,妒忌,熱切,嚮往!!
就連高高在上的仙師也無法平常視之,仙家的風姿、儀態全失,現場就為了這天才的歸屬而大動干戈,在一眾凡人面前,有失儀態的手段頻出。
而那天才,此刻正是眾星捧月,這一刻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向她綻放笑容。
這一幕給秦觀很大刺激。
也終於讓他下定決心!
紛紛擾擾的一天過去,傍晚放學,秦觀沒有回家,而是毅然決然的踏上了另一條路。
十里坊職業者訓練營。
大門外車水馬龍。
秦觀一個人走到報名處。
在甲字一六四號窗口,為他登記的職業看起來年歲不大,最多只有十七八歲,先是問了他幾個熟知的問題,就讓家長上前簽署契約。
秦觀撒謊,言道自己是善堂的孤兒。
這職業者卻不上當,每天這種說辭的少年,他見的多了。
秦觀不甘心,還在糾纏,這職業者就招來護衛,二話不說的將他拖走了。
沮喪,絕望!
秦觀離開訓練營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昏暗極了。
不想回家,無法與父母溝通,一個人遊盪到夢河碼頭,茫茫然呆到黑透。
就在這時,一隊講過漫長跋涉的船隊靠岸,從上面下來的人——來自修士世界的商人,卻給他帶來了夢寐以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