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251章

==第兩百四十九章==

薛庭儴來去匆匆,只撂下一些話,根本沒問陳堅打算怎麼辦,就離開了。

留下陳堅怔在那裡,良久都沒緩過來神兒。

「……阿堅,我們也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損了彼此的情義。可招兒的為人處事,你是知道的,她不是一般女子,她心胸寬闊,從不與人計較這些零零碎碎,尤其是自己人。

「對自己人,她從來是事無巨細,替他人著想,顧忌彼此的顏面,顧忌彼此的情分……可你家那東西實在太膈應人……狗玩意的,他惡了招兒就是惡了我!我看在你面子上,這次我不動他,再有下次,我摁死他!你到時可別對我哭訴沒了妹婿……」

這些話說得倒是挺狠,可配合著他的來去匆匆,似乎弱了幾分氣勢。

可陳堅怎麼可能不知薛庭儴為何如此,不外乎牽扯到彼此的軟肋,既覺得不能縱容,又怕傷了彼此的顏面,所以留了空餘給他下台。

只是他怎麼下台?

「去請夫人來。」

徐氏很快就被請來了,她並不知之前發生的事,有些摸不著頭腦。

「夫君,可是有事?」

「秀蘭最近過得如何?」

問起這些,陳堅才發現自己疏忽妹子了太久,朝中事務繁忙,他殫精竭慮,好不容易庭儴從外面歸來,他總算能鬆一口氣,卻又連著發生了那麼多事。面臨著吳閣老一系倒塌,岳丈告老,朝堂勢力更替。

這些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吳閣老能倒這麼快,也是有外力干係。

而這外力自然少不了徐系,也少不了薛庭儴,不過薛庭儴和徐閣老不能出面,都是陳堅這個看似清閑的清閑人來做的。

距離上一次陳堅和妻子認真對話,還是上個月,身為妹妹的陳秀蘭可想而知。因為知道自己忙,陳堅特意將照顧妹妹的事,託付給了徐氏,吩咐她平時多照顧那邊一些。

也因此才會有這一問。

徐氏一愣后,道:「秀蘭過得挺好啊,我前陣子剛讓人送了些補品過去。」

「真的?那秀蘭和王記花坊的事,你可知曉?石志友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事,你可知曉?」

「我……」

見了徐氏的臉色,陳堅冷笑道:「你都知道,卻還在說秀蘭很好,你這個嫂子做得可真好哇!」

說著,陳堅就大步朝門外走去,徐氏過去攔他:「夫君……」

可是根本沒攔住,她只能坐視陳堅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徐氏腿一軟,跌倒在地,哭了起來。

*

陳秀蘭正在工坊里做花,突然收到下人稟報,說是大哥來了。

這間工坊是個單獨的小院,正房三大間里擺的都是陳秀蘭平時用的布料和器物,裡面亂糟糟一片,也就只有她才能準確找到自己要用的東西,也因此平時她從不讓人進來。

聽聞大哥來了,她心中高興,忙站起來想往外走,才發現自己穿了身做工時穿的衣裳。

只能回房重新換過,等過去見陳堅,卻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陳秀蘭到時,陳堅正在同外甥和外甥女說話。

兩個小娃大的六歲,小的才四歲,長得雪白可愛,也活潑,就是似乎和娘不太親。見到陳秀蘭來了,並沒有叫人,還是奶娘低聲說著,才叫了聲娘。

陳堅一陣心疼,閉了閉眼,抬手讓人把外甥和外甥女領下去。

「怎麼了,大哥?」即使遲鈍如陳秀蘭,也看出了異常。

陳堅深深地看著妹子,無法想象當年那個瘦小的女孩,已經成長為人母□□。可惜似乎沒有長大,又或是長大了,卻被人給帶歪了。

「石志友在王記花坊做的事,你可是知曉?」

陳秀蘭的臉一下子白了,見此陳堅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秀蘭,還記得當年大哥在學館求學,突然有了銀子,我兄妹二人終於可以吃飽肚子,大哥不用為束脩發愁?可還記得那年冬天大哥給你買了第一件花衣裳,是件紅底兒藍花的棉襖,當時你高興壞了?可還記得那年過年咱家有肉吃了,你因為饞肉,吃了整整一碗,後來鬧肚子,大哥半天送你去醫館?可還記得大哥中秀才后,帶你去薛家的時候,跟你說的那些話?」

陳堅的聲音起先很輕,漸漸加重了語調,充滿了回憶、惆悵,甚至疲累。

「你可還記得,回答大哥的話!」

「大哥……」

「你可還記得初來京時的寄人籬下,可還記得連門都不敢出,大哥忙於翰林院差事,是哪些人日日找著與你說話,帶你出去見世面,是誰給了你這份手藝,讓你終於有了寄託,又是誰給了你今日的這一切?」

陳秀蘭的臉一點點白了下來,直至變成慘白。

「做人不能忘本,我沒想到我陳煥之的親妹妹,竟成了如此忘恩負義,偶變投隙之人。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說著,陳堅站起來,就往外走。

陳秀蘭獃滯著,突然衝上去拉住大哥,她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搖著頭:「大哥,我沒有,我都還記得,我……」

「你都還記得,你縱容石志友去訛王記花坊?一成紅利不甘心,要兩成,兩成還是填不了你們貪婪的心,所以要三成。是不是招兒哪日把花坊給了你們,你們就消停不鬧了?」

「大哥,不是的,他找招兒姐要紅利,我不知道。我開始不知道的,後來等我知道了,他已經要到手很久了。他說我這麼辛苦,該是我得的,我見招兒姐也沒說什麼,就想招兒姐應該覺得也是我該得的。」

「那第二次你也不知?」

第二次陳秀蘭卻是知道,哪怕石志友再渾,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背著陳秀蘭搞事。且招兒顧忌顏面,薛湖可不顧忌,刻意找到陳秀蘭面前。

那一次石志友是怎麼和陳秀蘭說的?

說他們有兒子,以後要和舅舅一樣,當個大官。可當官就得念書,念書就得銀子,還說陳秀蘭每天這麼辛苦,有點空閑就在研究新式樣,連兩個孩子都沒空照顧,請奶娘買丫頭都得銀子。

還說毛、李兩家,什麼都不用干,每年凈得三成紅利,憑什麼陳秀蘭才兩成。

被他纏了多日,陳秀蘭便同意了。不過她沒臉主動去說,還是石志友出面。

其實陳秀蘭怎麼不知有點過了,這也是為何招兒一家回京以來,她從沒有露面的原因所在。她害怕大哥知道了,害怕招兒姐瞧不起自己,可她又實在說服不了石志友,他但凡有些事不如意,就跟她鬧,她能怎麼辦?

其實現在陳秀蘭也不知怎麼辦,她腦子裡一片混亂。

「那石志友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知道了?」

「他說他在外面做生意,免不了有些應酬。不過大哥你放心,他從沒有將人往家裡帶,他也說了,一輩子就守著我一個。」陳秀蘭怯怯道。

「他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拿著你的銀子包粉頭,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做錯了?」

陳秀蘭眼中噙著淚,雖然沒有說話,但神情無不是默認。

成了親之後,陳秀蘭才知自己還是害怕與人接觸,尤其是夫妻之間的親密,每每讓她不適,所以她和石志友同房的次數極少。

她甚至不會和自己的孩子相處,她喜歡那軟綿綿的小人兒,卻又害怕碰觸他們,害怕他們哭鬧。

而每當她退縮起來,她都想躲進工坊,只有做花才能讓她安適。

為人妻為人母的職責,她都沒有做到,這些恰恰都是石志友可以利用之處,也因此形成了如今的這副局面。

陳堅痛苦地閉上眼,身子不禁晃了兩下。

他的心一陣挖心似的疼,終於明白為何招兒從不說,甚至不告訴庭儴,而素來行事果斷的庭儴,今日罕見婦人之態。

俱是因為他,因為他啊!

秀蘭在人格和性格上都有短板,這些作為親哥哥的陳堅怎麼不知。陳秀蘭是他一手帶著長大,可他是個男人,除了讓她吃飽穿暖,別的他也不會教,更不知道怎麼教。

這也是他為何會同意將妹妹嫁給石志友的原因所在,他不求什麼,就求這個男人能對自己妹妹好一些。

如今看來,他還是錯了。

「你現在跟我走!」陳堅抓住妹妹的手,就往外走去。

陳秀蘭一面掙扎,一面問:「大哥你要帶我去哪兒?」

「回陳府。」

「我不去,大哥……」

「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收到消息的石志友,匆匆趕來,人剛走進院子里,就看見是這樣一副情況。

陳秀蘭掙扎著:「大哥你快鬆手,我手疼,我還要做花,別人已經訂了很久,我得……」

「大哥,秀蘭既然說了讓你別拉她,你就別拉她了。我家秀蘭可全指著手吃飯,拉壞了怎麼成。」石志友呼呼喝喝走上前來,先把陳秀蘭的手從陳堅手裡解救出來,才將妻子護在身後道。

「秀蘭,你真不跟大哥走?」陳堅沒有理會他,只是緊抿著嘴角看著妹妹。

陳秀蘭沒敢去看大哥的眼睛,垂著眼小聲道:「大哥,我還得做花,我……」

石志友假惺惺地笑著說:「大哥,就算秀蘭惹你生氣了,你也別怪她,到底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大哥……」

陳堅什麼也沒說,拂袖而去了。

「大哥……」

「你們都瞎了不成,還不去送舅老爺!」石志友呼喝道,轉頭擁著哭得泣不成聲的陳秀蘭往裡走:「兄妹哪有隔夜仇,大哥肯定不會真的生你的氣,過兩日我再帶你去和大哥道歉,到時候大哥肯定就原諒你了。」

「可我……」

「對了,你不說有花等著交貨,還不去做?」

「對哦,我還要做花,我去做花……」

陳秀蘭狼狽地抹了抹眼淚,就匆匆忙忙走了。

等她走後,石志友才得意地呸了一口,轉身進屋。

*

心知還有人等著,岳步巔離開酒樓,就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祁邴果然等著他。

祁邴是個年輕英俊的男子,長相肖似嘉成帝,濃眉虎目,面部線條剛毅,穿一身深青色暗紋的錦袍,頭戴赤金冠,端得是滿身威儀。

聽完岳步巔的敘述,他面上帶著失望之色,但什麼也沒說,而是讓人把岳步巔送走了。

等岳步巔離開后,一個四十多歲的華服男子從屏風後走出,正是二皇子的舅舅定國公世子鍾青楊。

「舅舅,你覺得這岳步巔所言是真是假?」

「真也好假也好,拉攏薛庭儴都沒什麼錯。此人少年成名,天縱奇才,深受陛下看重。吳閣老一系在朝中根深蒂固,枝繁葉茂,多少朝臣為之避讓,唯獨他還未入朝就與其對上。此人也是吳閣老的前世冤家,硬生生將之連根拔起,落了個晚節不保。」

「可若說父皇打算讓此人來挑選儲君,未免有些無稽之談。」

對此,二皇子是一直不屑一顧的,只是他甚為看重岳步巔,也是心存拉攏薛庭儴的心思,覺得不管如何,能把人拉攏過來就是真,心裡卻並沒有將此言當真。

鍾青楊笑得意味不明:「這岳步巔素來以離經叛道著稱,為人也是狂放不羈,若不是名頭在外,又是個閑差,恐怕不知死了多少回。他說著你聽著,也就罷了,何必去計較長短,你如今的心思不該放在這上頭。」

「舅舅說的是,只是父皇態度一直不明,那馬妃沒少在皇後面前伏低做小,皇后久病多時,我和母妃就怕皇后動了將老三記在名下的心思。」

這才是二皇子一系最大的阻礙,自古以來儲君都是立嫡立長,自打太子死後,皇后的身子就弱了下來,再無所出。

近幾年病得越發狠了,如今皇后早已不管事,後宮則是交給鍾貴妃和淑妃、馬妃暫管。眼見皇后也沒多少日子可活,可她只要還活著一日,就一日是皇后。哪怕鍾貴妃再怎麼勢大,也只能對其俯首下拜。

「若是皇后不將老三記在名下,我與他還有一爭。如若不然,就只能出京就藩了。」二皇子緊擰著眉道。

「此事光急也無用,再說了就算皇后想,陛下也不一定同意,所以關鍵還是陛下那兒。你也不要多想,平時該如何現在還是如何,千萬莫亂了方寸。」

也只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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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養小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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