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仇恨的根源

臨近開學，暑假即將結束，可戶外仍然悶熱，樹上蟬鳴更添煩躁。

場景是冬山市的九三棋社。

「不好了社長！前來挑戰的那個高中生相當厲害！他點名要林琴小姐跟他對局！」

「不自量力！」頭髮鬍子均已花白，但精神矍鑠的社長哼了一聲，「只不過是在大廳里贏了幾個5段棋手而已，直接就想挑戰我們的鎮社之寶？」

九三棋社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1945年9月3日抗日戰爭勝利，作為冬山市最大的棋類交流場所，這家棋社擁有會員近600人，雖說為了拓展業務也囊括了中國象棋、國際象棋、五子棋、跳棋、軍旗、三國殺，但核心業務仍然是圍棋。

社長的不屑是有理由的，九三棋社的圍棋平均水平傲視群倫，這裡別說是業餘5段，就連6段和7段都有，社長本人就有7段的段位。

雖然業餘棋手使用阿拉伯數字的1～7段，跟專業棋手的一～九段有重大區別，但千萬不能小看業餘棋手；業餘6段、7段棋手都具有相當於中低段專業棋手的水平，或者根本就是退役的專業棋手。

「哼，5段只是業餘和專業的分水嶺，那傢伙想跟林琴小姐這樣不世出的天才下棋，就再去贏幾個6段棋手！」

九三棋社在去年因為經營不景氣被林氏集團收購，林琴小姐就是集團董事長林光政的長女，但社長對她如此不吝溢美之詞絕非是溜須拍馬。

當初因為不想讓棋社染上過多銅臭味，為了自主經營權跟林氏集團反覆談判，最後陰差陽錯地演變成了跟林家大小姐在棋盤上一局定輸贏。

社長永遠也忘不了執黑的林琴小姐是如何把自己殺得片甲不留，他作為一名曾經的專業棋手，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信心在林琴小姐讓兩子的前提下贏棋。

「唉，如果不是天生體弱多病，去打職業比賽絕對能一鳴驚人，甚至載入史冊……」

「社長？您別走神啊！那個高中生贏了5段棋手之後，又和三名6段棋手對過局！」

「怎麼，難道他又贏了？」社長臉上微微變色。

「那……那倒不是，他跟三人都下成了和棋。」

社長嘴角浮現出嘲諷的笑容，不知為何又感到有些可惜。

「哼，那他也不過是6段水平罷了，如果肯下苦功……」

「可是社長，他是跟三名6段棋手同時下三盤棋，全部下成了和棋！」

「什麼！？」

社長那患有輕微白內障的老眼陡然睜大：圍棋對弈當中，一名棋手一對多，同時和N名棋手下棋的事情也不算稀罕，但那都是雙方水平相差巨大才有可能，現在這名高中生能夠一心多用，同時戰平三名6段棋手，那麼他本身的實力絕非6段可以評價！

而且圍棋不比象棋，由於棋盤範圍廣大，落子可能性多，想要故意下成和棋，簡直比贏棋還要困難。

「社長！這傢伙擺明了是瞧不起人，就讓林琴小姐跟他對弈，殺一殺他的威風吧！」

社長皺眉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林琴小姐難得來棋社一趟，對方不早不晚，偏偏選今天來挑戰，恐怕是以林琴小姐為目標有備而來，居心叵測……不能讓林琴小姐直接跟他對弈，我要先去會一會他！」

※※※

走出九三棋社的正門，陸瑟失望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儘管只要贏了社長就有機會跟目標對弈，但陸瑟沒有繼續挑戰，留下一句「我會改天再來」就轉身離開了。

「失算了，沒想到這老頭子這麼忠心，看來拿林琴當切入點的計劃要進行修正，實在不行就從林光政的其他女兒入手吧。」

林光政跟陸瑟的父親陸子東是老同學，他倆從大學開始創業，白手起家干起了一番事業，然而在公司做大，得到數輪融資之後，利欲熏心的林光政竟然背叛了陸子東，跟某個融資人暗箱操作，用一連串陰謀把陸子東踢出了公司。

「等著瞧吧！就算林氏集團已經成為了輻射全國的巨無霸企業，就算林氏集團天天在慈善節目上捐款作秀，你們背叛者的原罪也無法洗清！我一定會毀掉林氏集團，不！擇！手！段！」

照這個行走方向和速度，再過幾分鐘就會到達冬山十景之一的「莫問前程橋」了，遠遠看著橋頭的題字「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陸瑟的嘴角上出現了只屬於陰謀家的嘲諷笑容。

「琴瑟和諧」這個成語出自《詩經》，寓意是夫妻和睦，林琴、陸瑟的名字就是來源於此。他倆小時候林家和陸家好得像一家人，所以就半開玩笑地給兩人定下了娃娃親，約定兩人長大如果互相看的順眼就親上加親。

對於林琴這個曾經的婚約者，以及現在的仇人的女兒，陸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他在5歲的時候兩家就已經鬧翻，而林琴生來體弱多病一直在四處就醫，最近兩年病情穩定了才回到冬山市。

「一個只有在圍棋水平上出類拔萃的病弱少女，如果我能打敗她，一定可以在她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進而把她洗腦成我的棋子，成為我復仇大業的墊腳石吧。」

然而陸瑟沒敢和九三棋社的社長下棋，他深知自己只是靠作弊才能跟三名6段棋手打平的。

為了完成對林氏集團的復仇，陸瑟不排斥使用任何詭詐手段，包括專門研究偏門棋譜，讓自己成為下和棋的專家。實際上陸瑟的棋力只在5～6段之間，和7段的社長下棋很可能會輸掉。

什麼？你問連社長都下不贏怎麼贏林琴？

陸瑟的計劃是下慢棋並且採取守勢，用體力消耗來拖垮體弱多病的林琴，就算贏不了林琴，下成和棋也算成功了一部分。

「A計劃受挫也不要緊，置身南極苦寒之地的12年，已經將我淬鍊成了冷酷無情的十二級智能生物，就像超人的死對頭萊克斯·盧瑟一樣！」

雖然是溫暖的八月末，可每當回想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陸瑟仍然不寒而慄。

陸瑟的父親在12年前被踢出公司，經濟損失是次要的，被老同學背叛的心理打擊更加致命。

陸瑟的母親是一位常年在外的南極科考學家，身為世界保護企鵝協會的榮譽副會長，對企鵝的喜好已經接近病態，據說這位母親最失望的事情，莫過於陸瑟出生的時候竟然是人類而不是企鵝，

「來南極吧老公，這個冰雪籠罩的晶瑩世界遠離紅塵濁世，一定能讓你的心情好起來。」

為了把陸子東從頹廢中拯救出來，母親動用了科考隊的家屬名額，把陸瑟父子也弄到了南極。

於是乎，當時正在上幼兒園中班的陸瑟不得不跟好基友分開，同班的倒貼小女友也向陸瑟提出了分手：

「你爸爸不是大老闆了，你以後肯定沒有那麼多零花錢給我沖Q幣了，我還要你有啥用？」

僅僅5歲就見識了人間冷暖，偉大人物（或者變態）都是這樣成長起來。

南極天氣雖冷，用來療傷卻效果拔群，父母兩人組隊在南極看企鵝散心，每天都在朋友圈裡曬照片，被很多單身狗詛咒說「曬恩愛分得快」——妹妹陸小佳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出生的。

本來陸瑟是很欣慰於父親從陰影中走出來的，萬沒想到父親很快就被母親帶壞，沉迷企鵝無法自拔，兩人一年365天都圍著企鵝轉，拍了數十億張企鵝照片，每次給陸瑟兄妹帶回來的禮物都是企鵝掉落的羽毛或者企鵝蛋的碎片……

「12年！我和妹妹在南極科考站呆了12年！小佳出生在南極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我可不那麼認為！南極洲的天氣一點也不友好，南極洲的極晝極夜讓人神經紊亂，開辦給科考員子女的小型聯合國學校，師資力量更是像狗屎一樣！」

南極科考站總共有各國人員200多人，大家自發組織了一所學校，解決科考員子女的小學和初中教育問題，教師有時候講中文有時候講英語有時候嘰哩哇啦鬼才知道他在講什麼。

被奪去了普通人的生活，被奪去了絕大部分父愛和母愛，陸瑟心中的仇恨無法用語言形容，陸小佳用來下載動漫和遊戲的網路，對陸瑟來說卻是學習和復仇的渠道。

這個17歲少年用炒股賺來的錢雇傭了大批水軍攻擊林氏集團，並且十分關心以企鵝為主食的海豹的生存環境，通過向相關基金會捐款（瞞著媽媽）成了世界保護海豹協會的榮譽副會長。

「總之林氏集團和企鵝必須死！林光政的女兒們都將是我的墊腳石！雖然這次是因為很偶然的契機才回到冬山市，沒有做好復仇的萬全準備，但隨機應變什麼的根本難不倒十二級智能生物！」

陸瑟邊走邊拿出手機，調出了指紋加密的復仇檔案。

「話說林光政的女兒還真多啊，他原本就私生活不檢點，篡奪公司之後更是酒池肉林，化身人形自走炮到處留情。除了婚內所生的雙胞胎林氏姐妹之外，婚外私生女保守估計也至少是兩位數，我擦你不該叫林光政，應該改名叫城戶光政才對嘛！」

被困在南極的時候，宅妹陸小佳把新番舊番都看了個遍，陸瑟努力學習的時候各種動漫遊戲就是背景音樂，所以才會了解《聖鬥士星矢》中老色鬼城戶光政跟全世界女性生了100個兒子這種陳年老梗。

「切，資料不全沒有林琴的正面照片，她妹妹倒是挺漂亮的，還有這個是什麼？跟英國女人生的名叫愛麗絲的混血兒？在中國碰到她的幾率太低，可以直接從計劃中刪除……」

「絕望了！愛麗絲對這個不看漫畫畫功和內涵，只看月票多少的世界絕望了！」

「誒？」

陸瑟吃驚地抬起眼睛，看見由於天熱而別無他人的「莫問前程橋」上，一個衣著洋氣，跟自己妹妹年齡相仿但四肢更為纖弱的金髮少女，正迎風站在石橋欄杆上，看樣子是打算跳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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