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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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杜江重重道,突然覺得心灰意冷,又隱隱有些激動和迫不及待,看向三房劉氏的目光中隱約帶了恨意,「事已至此,乾脆就分家吧!省的整日家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累得慌!」
劉氏被他尖銳的目光刺得渾身一抖,復又猛地躍起,像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一般尖著嗓子叫道:「大伯這是說的哪裡話!怪不中聽的!」
杜江已經決定撕破臉,往日的裡子面子便也盡數都丟到地上踩碎了,統統不要,當即冷笑道:「怎麼,你竟聽不懂?」
劉氏還想再爭辯,可一對上杜江的視線就渾身發毛,活似一條被丟到岸上的魚,只張著嘴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旁人暫且不提,王氏卻一顆心噗噗亂跳,幾乎要把自己的耳朵震碎了。
他們一家子正愁如何找機會開口呢,萬沒想到頭一個說出這話的竟然是大房!
就這麼眨眼工夫,她也顧不得繼續聽杜江與其他幾人爭辯了,心頭過了無數念頭:
要不要喊相公回來?若是現在就分了,相公的師父卻還沒告老還鄉,房子也沒騰出來,他們卻住到哪裡去?
可若是因為房子的事情錯過這次機會,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即便是有,又要等多少年?
卻聽杜江爺倆已經吵吵起來,一個堅持要分,一個死活不讓。
杜江也是個犟種,平時有商有量倒也罷了,今兒一堆破事兒都趕趟,他也實在是給逼急了,乾脆撂了話:
「爹也不必勸我,方才娘舛錯著要賣您的孫女兒,您怎得不開口?也不怪我說話沖,誰也不是傻子,娘這般熱心卻是為啥?若果四丫真的買了,得的銀子竟真能落到我們大房手裡?說不得趕明兒老三就出去幹什麼遊學去了!打量誰不知道似的!」
於氏還真就打的這個算盤,就是杜平自己也有那麼點兒意思,所以一個明擺著挑唆,一個暗中默許,可到底沒說破,如今被杜江這麼三言兩語撕擼開,老兩口臉上就要滴出血來。
於氏還沒怎麼著,劉氏先就放開嗓門叫屈,乾脆一屁股蹲在地上,兩手拍打著大腿哭喊起來,又將雙腳亂蹬亂踢。
杜江只是冷笑,剛要開口卻見出去逛了一天的杜海推門進來,一看正房內的情景直接呆了,還笑呢:「這是鬧什麼呢?」
劉氏連忙一咕嚕爬起來,把方才杜江一番話又添油加醋的說了遍,十分挑撥,難為她竟能在電光火石之間潤色成這般。
杜海聽後果然氣惱,又羞又臊,沖杜江喊道:「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杜江一貫看不上他為人,沒好氣道:「什麼意思你不知道?」
「我還真是不知道!」杜海是個渾人,向來只有他欺負旁人的,斷然沒有被人欺負的道理,當下也是氣得狠了,唾沫星子都要噴到旁人臉上去,「誰算計你?誰又花誰的錢了?難不成侄女是我挑唆著叫賣的?又或者我是你養活大的?這話說的倒好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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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兀自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也把杜江的真火勾上來,他不甘示弱道:「你倒有理了,既然你自己這麼說了,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他略喘了口氣才道:「你確實不是我養活大的,可你自己摸著良心說,我與你二哥誰沒掏銀子給你使過?你少花了我們的錢了?當初鬧著要經商,我們兩房東拼西湊,又去外面借,各自助你十兩,足足二十兩!少不得還有爹媽的私房,一大家子節衣縮食,都指望你有出息,可你倒好,賠掉了褲子回來,還欠了一腚飢荒!那債務又是誰替你還的?」
杜海臉皮最厚,聽了這話竟半點不心虛,閉著眼睛道:「自然是爹娘替我還的,難不成我還敢指望你?」
杜江登時被氣個半死,差點忍不住要一拳打過去,只得憋氣道:「後來你又鬧著要讀書,好,我們供應你,可你自己說說,你倒是讀了些什麼出來!幾年下來,總也折騰進許多銀兩去……」
話音未落,卻見杜海竟仰著下巴,沖他一伸手,齜牙咧嘴的問:「大哥既說我花了你的錢,可有欠條?但凡有的,不管有的沒的,我一併認了就是!有嗎?拿來啊!」
「你,你你!」杜江死活沒想到這個弟弟竟然會這般無恥,氣得渾身都發抖了。
如今尚未分家,兄弟之間借錢誰寫欠條?且又有二老擋著,他們勢必也不讓……
親兄弟兩個鬧成這樣,儼然無法收場,後來杜海竟也跟著起鬨,要分家,於氏和杜平無話可說,且本朝又鼓勵,只得應了。
杜江已經對杜海深惡痛絕,恨不得與此無賴此生不復相見,更怕夜長夢多,便放出話來,說明日一早就請人去把杜河喊回來分家。
其他兩房尚且不知,但二房這邊卻是歡喜大過害怕,王氏先與杜瑕說了半天,等杜文放學回來,娘兒仨又湊在一堆嘰嘰喳喳說了半夜,大都是對於未來生活的期盼,十分激動。
因鬧出分家這等大事,杜江也無心做活,次日一早果然托杜有財進城叫人,不過兩個時辰杜河就趕了回來。
今兒杜寶和杜文也都沒去上學,只心情複雜的等待結果,杜河回來后先來安撫妻兒。
雖然事發突然,可杜河眼中仍帶著幾分心愿達成的解脫和喜悅,只叫他們不必擔憂。
見了當家的之後,王氏一顆心總算放回肚子里,又避著兩個孩子問道:「只是你師父尚且未走,我們去何處下腳?」
事到臨頭,杜河倒十分臨危不亂,直笑道:「難不成縣裡就只那一處房子?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殊為難得,切莫因小失大,哪裡能有盡善盡美的事情呢?方才得到消息時,我已經託人幫忙相看住處,貴賤不論,咱們先租一間住著就是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處,什麼事不好說?你我都有私房,也月月有錢進賬,三年兩載倒也不必憂愁。」
聽他這麼說,王氏臉上才露了笑模樣,又長長吐出一口氣,也跟著笑說:「我如今還覺得跟做夢似的呢!」
他們早就有這個打算,所以饒是事發突然也不是全然沒有準備,想開之後,一切只覺得豁然開朗。
杜河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且自己做著夢,我先去把前兒你給的四兩銀子要回來是正經!」
眼下都要分家了,誰還耐煩供應那起子人!
王氏紅著臉啐了一口,只叫他去,又歡歡喜喜的帶著女兒做活計,看兒子讀書寫字,心下十分快活。
雖說已經決定分家,可到底牽扯到方方面面,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掰扯完的:
又要分割財產,又要更改戶籍,又要商討二老日後贍養,還有如今老大和杜平的生意買賣如何劃分……
杜河終究是把那四兩銀子原封不動的要了回來,又引得於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站在牆根兒底下指桑罵槐,他也不管,只叫王氏好好收著。
幾房大人忙得不可開交,孩子們也沒閑著,杜瑕和杜文兄妹兩個都覺得未來有了奔頭,一個拚命幹活攢私房,生怕日後獨門獨戶捉襟見肘;一個拚命讀書趕進度,生怕去了縣裡學堂被人比下去……
王氏聽得心動不已,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一幅幅日後他們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的畫面,只是聽到最後也忍不住笑罵他大手大腳,並故意板著臉道:「我是要做活的,日後文哥娶媳婦,瑕兒出嫁,哪個不要銀子,你愛漿洗娘子只去找去,我是不愛的。」
杜河又與她笑鬧一番,又拉著她塗白玉膏子。
王氏扭捏一回,果然依他所言,用那白玉膏在手上厚厚塗了一層,又用布纏住,不到處亂蹭,足足睡了一覺,次日果然覺得肌膚柔光嫩滑了不少,裂口的疼痛彷彿也減輕了。
次日一早,杜文吃過飯後照舊跟堂兄上學去,王氏回屋做活,卻不見了杜河,也不知他一大早去了哪裡。
一時王氏又被叫出去喂牛養雞,忙的腳不沾地,便只剩杜瑕一個人在屋裡。
自打昨天見她露了一手后,王氏便把手頭現有的二十來根彩繩都拿給她做耍,並言明只拿著打發時間就好,不必勉強。
杜瑕正打算再編一個葫蘆,好歹湊成一對叫父親帶著,卻聽外面吱呀一聲,顯然有人推門進來。
這動靜斷不是自家親人,她忙將起了個頭的葫蘆塞到被底下,再抬頭就見大房的四丫掀帘子進來。
說老實話,除了自己一家四口,杜瑕對這一大家子人都沒有一星半點的好感,更何況見對方賊眉鼠眼,不請自來,又把兩隻眼睛四處亂看,像帶著鉤子似的想揪出些什麼來,不由得越發煩躁。
眼下杜家只剩下三個女孩兒,九歲的三丫為人怯懦寡言,三天說不出一句話;小一歲的四丫天生傲慢,又不知跟著誰學的尖酸刻薄,慣會挑刺攀比,霸王似的人物,杜瑕越發不待見。
現下家中大人前腳剛出門,她後腳就擠進來,一副掃賊贓的模樣,杜瑕索性也不給好臉色,只冷著臉問她來做什麼。
四丫往她乾淨整潔的半舊小襖上掃了幾眼,又垂頭看看自己已經起了毛邊,有了些小窟窿的舊棉襖,想起這還是前頭幾個姐姐穿過了剩下來的,眼中難以克制的閃出幾分嫉妒和怨怒來。
「我怕你悶得慌,過來與你作伴。」
說著,她竟開始在屋內打轉,又抽著鼻翼聞個不停,待看見牆角柜子上一個倒扣著的笸籮后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踮著腳掀開,哪知裡面蓋的不過是一雙沒做完的男人鞋!
杜瑕看著她瞬間失落的臉不由暗笑,跟小心謹慎的王氏比,你到底還嫩些!
昨晚二房一家人吃肉喝酒,又動了不少肥嫩的包子點心,今早杜瑕還與兄長一同分吃一盞芝麻糊,早就鬧得滿室甜香。王氏做著早飯的當兒就拿了幾截木炭進來攏個小火盆,既暖和又吸味兒,眼下空氣中只剩下淡淡木炭燃燒的熏嗆,又如何還會有旁的?
就是剩下的吃食,也被王氏藏得藏,埋得埋,分散開來遮掩的十分嚴實,即便專業做賊的來了,想找出也得花上好大力氣,更何況四丫!
四丫到底不甘心,又甩了鞋爬上炕,只往杜瑕眼前的針線笸籮看去,又伸手去翻。
杜瑕不再忍耐,端起笸籮避到一旁,正色道:「這是我娘要打絡子賣錢的,摸壞了就不能用了。」
四丫面上一變,立刻咬牙切齒起來,盯著那裡面五顏六色的彩繩很是貪婪的道:「不過幾根繩子罷了,二叔在城裡做活什麼沒有?你且拿幾根與我玩,我教你打絡子、做頭花。」
杜瑕嗤笑出聲,兩隻因為消瘦越發顯得大了的眼珠骨碌一轉,斜眼瞧著她,似笑非笑道:「十個大錢才一紮,算來一文錢一根呢,你我年紀尚小,也打不出好絡子,哪裡用得來這樣好貨?弄壞了算誰的?」
四丫被她堵得無話可說,只氣的牙根發癢,又覺得五丫似乎不如以前好欺負了,最後只得黑著臉走了,險些將門板摔破。
等她走了,杜瑕才重新忙活起來。
有了昨天的開頭,今天再做就熟悉起來,就見她一雙小短手十指翻飛,速度飛快,中間雖停停歇歇,可不過三兩刻鐘就得了一隻葫蘆。
杜瑕揉揉眼睛,舉著葫蘆打量一番,滿意的撂下。
一根絲繩長度有限,編出來的葫蘆不過她的手指長短,約莫四五公分,靈巧歸靈巧,可愛也可愛,到底不夠大方,恐怕只能拿給小孩子玩耍,掛在成年男人身上就不大像樣,真想賣錢的話,總要大些才好。
杜河一直到了晌午才回來,進屋之後照例往炕底熱了手臉才將懷裡的寶貝拿出來向女兒獻寶。
杜瑕一看,不由得十分喜悅:是一塊一尺見方的薄石板!
這石板不算精細,也無任何花紋,可邊角都處理的很是圓滑;又薄又輕巧,就是杜瑕自己也能舉起來。
見她露出笑容,杜河也喜滋滋的,搓著手說:「昨夜我聽你娘說你已經跟著文哥讀書識字,這是好事。等會兒我去削些碳條包好,眼下你先將就一番,下月我帶些紙筆與你練手。」
杜瑕斷沒想到他出去忙活一上午竟是為了這事,一時沒忍住就哭起來,摟著杜河的脖子不撒手。
她再不敢想能遇到這樣疼愛女兒的好父親!
杜河最見不得她落淚,當即手足無措,想給她擦淚又怕自己粗手粗腳刮疼女兒稚嫩肌膚,一個大男人僵在那裡十分滑稽。
好容易等杜瑕自己止住哭聲,杜河又想拿昨天帶回的糖果哄她,哪知王氏藏得超乎想象的嚴實,之前他也沒留神,翻了半天竟沒找到!
杜瑕不由得噴笑出聲,又想起前不久四丫才來翻了自家屋子,這回親爹又鬧這處,兩人動機雖不同,結果卻是一樣的,又越發敬佩王氏的周密……
待到中午吃飯,杜寶杜文只在學堂吃飯,並不回來。四丫氣不過,在飯桌上告狀,說杜瑕不敬姐姐,也小氣得很,連一根彩繩也捨不得拿出來,還說弄壞了叫自己賠云云。
王氏還沒怎麼著,杜河的臉已經黑了,雙目視線鋒利的像刀子,刺得四丫面如土色,本能的往後縮。
自己還在家呢,這起子人就敢如此滿嘴噴糞搬弄是非,可想而知自己平時不在時,又是何種情景了!
杜瑕也不惱,不過是小孩兒的慣用把戲,怕什麼?
她滿面天真,不緊不慢道:「四姐說的這話我竟聽不懂了,奶奶您給評評理,我與四姐年歲還小,針線活也做得不好,哪裡敢用一文錢一根的上等彩繩?她還要自己做頭繩、頭花玩耍,沒得糟踐了……」
大房雖受寵,四丫長得也好些,可到底是個孫女,於氏又如何會將她放在心上?況且杜瑕說的在情在理,於氏一聽一根就要一文錢就已經肉疼,又聽四丫小小年紀就唆使著妹妹浪,故而大怒道:「你這眼皮子淺的敗家玩意兒,銀錢都給你霍霍了,可不是欠打了!」
話音未落,四丫就已經又羞又氣又怕的哭出聲,就連周氏和老大杜江也白了臉,有些下不來台。
周氏身體本就不好,見此情景想解釋又無從下手,急的咳嗽起來。
於氏越發不喜,想起來她這些年耗費的葯錢無數,越發疼的心肝亂顫,便又口水四濺的罵道:「一天到晚只知道挺屍,葯都喝到狗肚子里,活也做不得,起的竟比我還晚,怎麼當得媳婦?凈生賠錢貨!我可真是做了八輩子的孽!」
一番話說的周氏低頭垂淚,飯也不敢吃了。
杜江聽不下去,擰著眉頭,瓮聲瓮氣的喊了聲娘,又胡亂辯解幾句。
於氏好歹停了,只不斷小聲嘟囔「娶了媳婦忘了娘」,一雙眼珠子終究難平,時不時朝周氏和四丫身上剜去,連帶著一旁木頭人似的三丫也被遷怒。
二房三人也不勸解,只悶葫蘆似的埋頭吃飯,杜河趁著大家不注意狠命給妻女夾菜,又著意挑那些油水大的。
三房多年來與大房針鋒相對,又恨他們佔了大頭,自然樂得見吃刮落。
杜海也就罷了,只以眼神取笑,劉氏便已經按耐不住,在一旁煽風點火,陰陽怪氣的說道:「說來我也是生了三個孩子的,兩個還在吃奶呢,我也抽空做活。眼見著進了四月就是公公的生辰,不知大嫂準備些什麼,也好教教我。」
現下距離杜平的生日還有將近一個半月,普通百姓家也不會送什麼貴重東西,不過做些個簡單的一整套內外衣裳針線,熬上半個月也就得了。可劉氏現在就說起來,無疑是在自誇,說她一直將公公放在心上,這才提前這麼久就開始準備。
周氏平時想做點針線活貼補家用都時常力不從心,又哪裡來的閑工夫做那個?臉上便帶了幾分遲疑和猶豫。
不僅於氏越發怒火上涌,就連杜平本人也沒什麼好臉色,一頓飯最終不歡而散。
因為大部分人都在忙著吵嘴打架,不得專心吃飯,又有杜河這個豁得出去的狠命夾,竟讓二房佔了大便宜,王氏也久違的吃了個飽脹。待眾人回過神來,又紛紛氣個倒仰,暗罵二房一家子果然都是姦猾的。
大房吃了排頭,後面果然安分不少,杜瑕樂得耳根清凈。
杜河回來也沒閑著,借著王氏在廚房做活的工夫過去花大力氣劈柴,夫妻二人有說有笑,不多半天竟劈了滿滿一面牆的柴火,足夠接下來一個月燒的還有餘。
杜瑕繼續在屋裡研究結子。
她仔細想了想,眼下的彩繩自然不比她用慣的毛線,十分沉重且沒有一點彈性,加上她編的東西都是立體的,如果真的一味求大,想要打出一個適合成年男子佩戴大小的葫蘆來,估計先就要把腰帶墜垮了。
她就翻了些王氏用剩下又捨不得丟的碎布頭兒出來,只用絲繩打外面兩層框架,內里用布團填充,也就得了。
如此一來,一個將近兩倍大的葫蘆因為成了空心,卻只需要原先一倍半的絲繩,又輕巧綿軟,成本一下子就下來了。
杜瑕拎著打量幾眼,心道卻是跟外面賣的荷包有些類似,不過到底是手編的,又逼真,勝在新奇,應該也賣得出去。
她又纏磨著王氏討了些鴉青、鵝黃等顏色的絲線來,整整齊齊紮成一股股的,紮緊了做成穗子掛在葫蘆下面,葫蘆柄兒上留空穿線懸挂……
如此整治一番,不僅方便佩戴,且更加好看,也更上檔次,實在很像一回事。
王氏原本見她把那些好好地絲線鉸了還心疼得很,可現在見她並沒胡鬧,拾掇的葫蘆墜子越發好看,也就歡喜起來,不覺得心疼了。
杜瑕很感激兄長對自己的關愛,就特地用金色的絲繩給他編了一對兒小巧玲瓏的葫蘆掛在腰間,下面串了圓滾的黑色石頭珠兒,墜了煙灰的穗子,非常雅緻。
杜文愛不釋手,捧著看了大半宿,次日上學前卻又依依不捨的摘下來。
杜瑕一愣,問道:「哥哥不喜歡?我再給你打別的。」
杜文忙道:「當然喜歡,妹妹別急,只是,」他撓撓頭,往外面看了眼,小聲道,「我日日與堂哥一處,自然瞞不過他去,少不得爺爺奶奶也都知道了,到時候他們倘若問起是哪裡來的,那可怎麼處?說是外頭買的,必然要怪我們亂花錢;可若是照實說,他們必然叫你教授大家,竭力壓榨,你與娘就不能攢私房了。」
自打穿來,杜瑕一直都知道這個哥哥聰明伶俐,只是大約有些寡言,可也是有主意的,但他到底也才八歲呀!誰承想今天一張嘴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方方面面竟是都考慮到了!
杜瑕聽得目瞪口呆!
卻聽杜文又道,「好妹妹,你且替我好生保管,就是不能戴,我瞧著也歡喜,日後少不得你有更精巧的送我,我也未必沒有戴的時候。」
杜瑕噗嗤笑出聲,又佯怒道:「就你會划算,日後還不定如何呢!且看我心情吧。」
兄妹兩個玩笑一番,就該上學的上學,該幹活的幹活。
等杜文走後,杜瑕盯著那對金色葫蘆看了半晌,重重嘆氣,這日子過的,真是!
什麼時候才能分家啊。
又過了一個來月,已是四月半,處處春暖花開,綠草如茵,杜瑕的身體養的差不多,也敢開窗吹風了。
她深諳生命在於運動的真理,並不整天悶在屋裡,每日日頭最好的時候就借著幫忙做活去院子里轉轉,或幫忙餵雞餵鴨,或幫忙分撿柴火,跑前跑后,必要折騰出微微一身薄汗才罷。久而久之,身體果然好了不少。
杜瑕這麼做固然惹得王氏越發心疼,可卻誤打誤撞合了於氏的心意。原先她在屋裡躺著養病的時候,於氏就隔三差五說些「哪兒有這麼大的丫頭了還日日挺屍不做活的」之類的話,如今她自己忙活起來,雖人小力單,好歹堵了於氏的嘴,叫她耳根清凈。
因為天氣好轉,王氏幹活更加輕鬆,每天更能擠出時間做針線。
娘兒倆一起忙活,到此刻已經攢了不少葫蘆、絡子和鞋面等物,還有前幾天杜瑕剛琢磨出來的,同樣寓意福壽的蝙蝠,統共滿滿包了一個大包袱,王氏琢磨著再這麼下去恐怕要捂不住,萬一不小心露了就要壞事,便打算進城賣了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