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妹安平
雲輓歌舊疼得一口氣險些沒喘地上來,她眨了眨眼,賣力看清雲瑾之,卻只見他眸光波瀾不驚,正在品茶。
樓姨娘輕輕皺眉,給雲瑾之奉了杯茶,小心翼翼地問:「輓歌身子怕是不大好,不如讓她先回去歇下?這樣跪著,不知道的下人還以為咱們虐待了她,傳出去對相府的名聲不好。」
雲瑾之猛地擱下茶盞,端詳著嬌小的雲輓歌,恍如隔世,彷彿看見了那個芳華瀲灧的才女秦採薇。
他沉下臉,聲音冰寒:「誣告你的母親,散布謠言,中傷家族,你這是要置相府於死地!」不是疑問,而是直接赤裸裸的指責。
雲輓歌不言不語,帶著淺笑站在原地,好似什麼都沒聽懂,只彎了彎腰道:「父親,輓歌聽侯爺提起您身子不大好,還請您輕易不能動怒。」
「混賬東西,我在問你的話!」雲瑾之一把砸下茶杯,碎瓷片飛濺開,有些沒入雲輓歌的小腿,瞬間鮮血迸濺。
雲瑾之冷眼看著,心頭煩悶惱怒,嘴角最撩起了溫和儒雅的笑,端得是好父親的模樣。
誰不知他心裡最恨的就是忠義候,秦採薇還在時,他就被忠義侯死死壓了一頭,連句過分的話都只能憋在心裡!
好不容易熬死了一個欠債鬼,這還沒過幾年順心日子,又來一個!怎讓他不動怒呢?
雲瑾之低聲笑道:「你是雲家嫡出小姐,一舉一動都代表家族榮耀和態度。只要你明白,能做好,這位置就永遠屬於你。」
樓姨娘深吸一口氣,卻是笑得溫柔,看向雲輓歌的眸色更加親切。但云輓歌太了解,樓姨娘面色越是溫柔似水,心裡越藏著腌臢事,她上輩子就是被這溫柔所騙,最終落得為別人做嫁衣。
於是她深深福了福身,和順地揚起笑道:「多謝父親提點,多謝姨娘關懷,輓歌記下了,身子不適,女兒現行告退。」
守在外頭的丫鬟拂柳立即上前一步,扶住身形顫抖的雲輓歌,回去的路上輕聲說:「侯爺派奴婢跟在小姐身邊伺候,望小姐垂憐,留下奴婢。」
拂柳的小臉秀氣,身段如柳輕柔挺拔,腳起腳落利落有勁,看來是個練家子。
如今細細想來,這世上,也就侯爺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
雲輓歌滿意地頷首,道:「院里丫鬟都在三等,如今你上一等,挑了二等丫鬟提拔上來。若沒有滿意人選,去尋了伢婆子去買。」
進屋歇下,雲輓歌躺進早就備好的熱水裡,霧氣氤氳著冰冷的眸,在朦朧的火光下越發妖冶。
她從胸口往下就沒一塊好肉,不是馮氏用鞭子抽打的,就是鄰里鄉親動的手。人人都想在她最無助的時候踩上一腳,雲輓歌深呼一口氣,撕開腿上的皮。
她低聲抽了口涼氣,疼得差點暈厥,卻不得不繼續撕開皮肉撒上溫水,而後起身敷藥。
裹了塊長而乾淨的步躺上床,雲輓歌禁不住想起出嫁那日,皇子府上唯一不嫌棄她的就是夫君尉遲稷,可她不知那申請的面孔下藏著多歹毒陰冷的狠心,於是她才漸漸忘了自己的身體有多可怕。
如今她只能忍痛讓自己肉白骨以新生,那踩著白骨上位的冷宮遙不可及,第一步就是傾城之姿。
忍著劇痛睡了一宿,天微亮,雲輓歌就已經在拂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出門的時候,正望見一隻綴滿珍珠的繡鞋踏進院門。
衣擺輕柔晃悠,如天邊紅雲輕輕拂過,來人眼眉柔和,葉眉下璀璨眼眸瑰麗,紅唇輕揚,膚白勝雪,下巴輕輕一抬便生千萬風流。她著一身紅衣,披著狐裘,踏著蓮步走來,完全一位天仙似的病弱美人。
縱然是自己都忍不住內心悸動,何況是男人,雲輓歌深深垂下眉眼,笑得更加清冷。
比起入宮前的雲安平,她眉眼間少了一份凌厲,卻怎麼也藏不住骨子裡的冷傲。
雲輓歌站在台階上,遠遠頷首,道:「二妹來得巧,小廚房做了野菜粥,你要一共用?」
跟在雲安平身後的幾個丫鬟立即上前一步,青玉率先開口:「小姐身子弱,吃不得粗鄙之物。」
「怎麼和大姐說話的!」雲安平喝止青玉,伸手扶住雲輓歌,親熱地上下打量,道,「都說大姐溫婉清麗,我卻覺得宛若天人,別有氣韻。」
「大姐的氣度,與京城貴女們都是不同的。」雲安平輕咳兩聲,臉上的紅透了白皙,一副病態的美。
「外頭風大,二妹進屋說話。」雲輓歌虛扶了雲安平,卻被她掙開,而後被得青玉急急地拉開。
「小姐千金之軀,怎能進你破敗的閣樓?要是被夫人知曉,定然要追究,大小姐您別介意。」青玉說完,扶起雲安平就走。
紅色衣擺飄悠消失,那抹倩影搖曳生姿,遠遠而去,雲輓歌倚門遠眺,慢慢撩起了唇角。
心思深沉如安平,雲輓歌深諳此理,卻不想一個照面卻未讓雲安平提起心去防備她。
捏了把臉,雲輓歌喃喃:「沾了臉的光。」
面龐稚嫩清秀,人如秋菊,面相無害好欺,雲輓歌逆著陽光淺淺一笑,卻聽拂柳勸道:「小姐的身子還沒好全,迎風站久了少不得留下隱疾。」
風吹得衣袖翻飛,露出了雲輓歌血肉模糊的手臂,她看了會兒,低聲道:「近日有人來見,一概推拒,不要被抓了馬腳。」
入夜,長安院里一片死寂,雲輓歌躺在木桶里,一寸寸撫摸自己新長出來的皮肉,被霧氣蒸騰出鮮嫩的粉色,像是不曾有傷。
她嫁去三皇子府那夜,尉遲稷分明摸著她蛇皮一樣可怖的皮,卻眉眼溫和地說著情話。
深吸口熱氣,雲輓歌才覺得暖到了心裡,心裡抑制不住的酸澀和仇恨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猛地,雲輓歌聽到窸窸窣窣的爬行聲,垂頭一下地上密密麻麻都是花紋鮮艷的蛇,閃電一樣沖了來。
她的心猛地一跳,果然雲安平不是那樣無害的性子,都在這兒等著她呢!
可,唯一用得上的拂柳這會兒在外給她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