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回京
天真憨厚的張小姐擠出一個笑,絞著手裡的帕子,點頭道:「怪不得大家都說相爺是個好夫君呢,只是姐姐,你若一直沒法…難道不給穆家留個后嗎?雖然現在相爺待你好,以後的話,肯定是要後悔的吧。」
「不會」,顧明月真覺得她一口一個姐姐刺耳不已,她糾正,但是人家頂著一張天真不知何謂的臉說她比人家大不叫姐姐叫什麼,她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個弱智,「我家夫君常說,只要有我就好了,其他的,張小姐真不必為我擔心。」
「這樣啊」,張小姐心裡都要恨死了這個蠢女人的炫耀,面上依舊是嬌憨的笑著,「那我就不為姐姐擔心了。」
拿起旁邊碟子上的點心咬了一口,眼睛亮亮道:「這個點心是姐姐做的嗎?我聽說姐姐做的點心可好吃了,不知道能不能嘗一嘗?」話落憨憨一笑,像是個不知事的小妹妹。
顧明月卻感覺得到這笑之後的陰冷之意,只覺反感,不耐煩再應付她,擺手道:「我夫君不捨得我動手,都是他給我做吃的,恐怕你很沒資格吃。」
對於這種意在她家男人的女人,她必須得秀秀秀恩愛,最好秀得她們自動走開。
這兩年好些女人都是被她這麼打發的,但是這個張小姐的韌勁顯然很不一般,她的話說得這麼明顯,人家愣是裝作沒聽懂,一臉羨慕地西子捧心:「相爺真好啊,怪不得前天我驚馬相爺能夠伸出援手,還溫和地安慰,我若是和姐姐…都要笑醒的,沒有啦,姐姐就當我沒說這話。」
顧明月對張小姐的自導自演表示很佩服,「是嗎,前天我夫君和我帶著我小弟去郊外看花了呢,張小姐您是在哪兒驚的馬?」
張小姐臉紅了,惡狠狠地瞪顧明月一眼,繼而又無辜道:「姐姐,我沒有說謊啊。」
她就不信他們前天一直在一起半刻鐘也沒有分開。
相爺那麼好的男子,娶這麼一個農村潑婦,真是可憐。
顧明月淡淡一笑,看向旁邊的沙漏,「時間不早了,我要去給我家夫君準備午餐,就不多留張小姐了。」
張小姐眼中隱不住地流露出幾分鄙夷,雀躍道:「我可不可以給姐姐幫忙啊?我很想學一學茶飯手藝呢,只是我娘一直擔心傷到我的手,什麼都不讓我碰。」
顧明月:誰能告訴她該怎麼應付這種狗皮膏藥似的人物?
她想了想,起身說了句「送客」。
這已經是很不客氣了,但是她清楚,這位張小姐有足夠的臉皮將之忽視,過不了三五天又要找借口登門。
去往主院的路上,顧明月對曲水道:「待會兒你跟門人說一聲,以後凡是這位張小姐來就別理。」
有次,她給門人下的命令是,這位張小姐再來就說她不在,而那天正巧她和穆蘊去他大哥家吃飯,真的沒在家,這張小姐竟有臉到他們家等。
顧明月真是厭煩極了,也收回了這個命令,萬一哪天她不在,穆蘊一人在家,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若是那女人用什麼不堪的方法就賴住穆蘊,那可真如老鼠屎一般讓人噁心了。
「嘿!」大手在眼前晃了下,顧明月扭頭,看見臉上帶笑腰間還系著圍裙的穆蘊,一下子張開手撲到他懷裡,蹭了蹭,「你今天下班真早。」
穆蘊手上還沾著麵粉,僵持著,低頭親親她的鼻尖,「我這不是想回來給夫人做好吃的嗎?走,去廚房,剛做好了些驢打滾。」
顧明月點頭,依舊挨在他懷中,兩人抱著走向廚房,後面跟著的下人立即識趣兒地散開各找事情做。
看著忙碌的穆蘊吃完一個驢打滾,顧明月擦擦手,說道:「夫君,咱們生孩子吧。」
穆蘊挑眉,波瀾不驚地放下剛出鍋的糯米糕,走過去把把她的腰身,想了片刻道:「好,生吧。」
話落,低頭含住顧明月的嘴唇輕輕啃咬。
顧明月微偏頭,「你說那個葯只有三年的效用,現在都三年零三個月了,我還是沒懷孕,咱們要不要去做個解藥。」
「不用」,穆蘊低笑,張嘴舔吻她的耳垂,「為夫再用點力便可以,翩翩,你要專心點。」
顧明月只好圈住他的腰,側頭回吻他。
穆蘊有些激動,吻得更加用力,隨即吻著抱起她向卧室走去。
為了方便,住院中卧室書房廚房間的距離並不遠,顧明月覺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躺在了床上。
對上穆蘊盛滿情慾的雙眸,即便常常見到,顧明月還是被那其中熱烈的火焰灼得雙頰泛紅。
愉悅的起伏間,外面天色悄悄泛藍變黑。
顧明月一覺到天明,翻個身便看見正整理朝服的穆蘊,不由心疼:「不能把早朝的時間改到辰時嗎?」
她的聲音還殘留著昨晚的些微沙啞,穆蘊心中柔軟,走過來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寶貝,別心疼我,我可不累,等我回來咱們再繼續」,說著低低笑了兩聲。
「翩翩,別穿衣服,乖乖等著我」,他揉揉她的臉頰,說道。
低沉磁性的聲音讓顧明月再次臉紅,推他一把讓他趕緊走。
穆蘊走出兩步,側身笑道:「翩翩,不要穿衣服,否則有懲罰。」
顧明月不在意地哼了一聲,睡個小小的回籠覺就穿衣起床。
穆蘊下朝後,見到自家翩翩已經給他做好了早飯,眼中立即充滿可以為所欲為地壞笑,揮手讓下人們下去,他兩步上前就把正在盛粥的人兒抱在懷中。
「翩翩,懲罰開始了,待會可不要哭啊」,他笑著說,也不管灑到身上的粥,抱著顧明月徑直走向卧室後面的浴池。
顧明月真沒想到穆蘊竟然這麼喪心病狂,拉著她浴池卧室輾轉了整整一天,還特別的理直氣壯地說她:「誰讓你不聽話!」
扒著穆蘊的肩膀咬了一口,顧明月說道:「你自己想放縱還拿我當借口。」
「你任何時候都不是我的借口」,穆蘊認真說道,撫著顧明月的後背,在她頸處輕輕啄吻。
顧明月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情告白感動,勉為其難地仰頭更方便他的親吻。
…
歐陽端牽著匹黑色駿馬走進帝京西城門,他時不時看向街道兩旁的景物,試圖尋找往日的痕迹,卻發現僅僅兩三年未回,這裡竟發生了很多變化。
道路變得更加寬闊平整,路邊攤都被規劃在特定的區域內,來來往往的人群也很少有乞丐了。
天色暗了,路兩旁高聳的石桿上突然亮起一團團鵝黃色的燈光。
歐陽端抬頭,知道這就是帝京最獨特的一景,千盞路燈。
這千盞路燈才建好沒幾個月,但早已傳得整個大庸都知道了,更成為吸引各地人來欣賞帝京風光的一大景色。
聽說如今帝京晚上不再關城門,同時在晚上增加了校尉巡城的力度,因此就算帝京徹夜不閉,有照亮黑暗的路燈和巡城校尉,也沒有宵小敢趁機作亂。
「哎,你是」,歐陽端正走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邊響起驚喜的聲音,「歐陽?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提前也沒個消息?老爺夫人若是知道你回來了,那肯定高興。」
歐陽端看向說話之人,笑著拱拳:「照峰大哥。」
照峰哈哈擺手,「你還是這麼客氣,按理說我們都該叫你一聲師父的,你直接叫我照峰就行了,走吧,回家去。」
照峰旁邊還跟著一個神態溫順的女子,是他過年時才娶的媳婦,現在他們夫妻兩個都在顧家當差,日子越發安定。
路上,照峰一邊介紹著帝京這些三年的變化一邊介紹了自己妻子和顧家如今的情形。
一家茶攤里,幾個閑人的談論聲熱鬧而引人注目。
「娶妻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如果不能生孩子,又管著丈夫不讓納妾,那是必須要休的。這種事放在普通人家也是這樣的處理,更別說是一國之相家了。相爺若是一直對他夫人妥協,上行下效,以後只怕全國的男子都要被家裡的女子壓得抬不起頭來了。」
「有理有理,聽說相爺非常害怕其夫人,每天離開議事處的時間都是規定好的,晚一會兒相爺就很暴躁,真是沒想到一個農家女,竟把相爺壓製得這般厲害,即便能生孩子,這種悍婦還是早早休掉為是。」
談論的正起勁的幾人沒有注意到從路邊轉步走近茶攤的人,有一人還想發表高論,就見剛才說話那人脖子上壓下了一個寒氣森森的刀柄。
茶攤內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沒人告訴過你,謠言不能亂傳嗎?」歐陽端的聲音低而沉,震得那被刀壓著脖子的人大氣兒也不敢出,但又覺得這樣太丟人,強壯膽子道:「你是什麼人?敢在帝京大街上隨便抽刀,活夠了吧。」
歐陽端嗤笑,「看你穿著還是個讀書人,真是丟讀書人的臉」,說著將刀柄完全收入刀鞘,那人的衣領應聲豁了一個口子,還想說的話立即被嚇得咽了回去。
「再有敢胡說的,就別怪我歐陽端的刀不長眼睛」,歐陽端將刀在腰間掛好,邁步離開。
照峰夫妻兩個連忙跟上。
直到他們走遠,茶攤內也沒有人吭一聲,好半晌,才有一個行腳商模樣的人結巴道:「歐歐陽端,是南祁省那個兩年內訓練出一支強軍的歐陽端,年前,他們才把一夥流動搶劫的盜賊全抓了,二十一個悍匪,全部被他們活捉…」
停頓片刻,行腳商看向臉色發白的讀書人,「哥們兒,你很走運,剛才那情形,如果不是在帝京,你少不得挨一頓暴揍。我們打南祁省過時,可聽說就連城內為惡的富貴之人,看見這個歐陽統領都繞道走,歐陽統領為人正直無畏,若是見到不平事,立即就會出手教訓行不平事之人,如今一看,傳言非虛啊。」
讀書人的臉色由白轉青,「這位兄台的意思是在下做了什麼不平事?但剛才在下只是講述事實而已,何談不平?」
行腳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搖頭道:「你煽動大家談論相爺夫妻間的事,還大言不慚地說相爺該休妻,貶低相爺夫人,這還不是不平事?」
「我…」讀書人語結,按在腰間的荷包上捏了捏,大聲道:「在下說得難道不對嗎?堂堂大庸宰輔,被一個婦人管得不敢說話,成何體統!自古農家多悍婦,相爺當初就不該娶那個農家女。」
「是嗎?」後面響起一聲疑問,眾人轉頭,只見二十幾個巡城校尉列在大路上,最前面的是穿著五品武官府的帝京防備,柳正兩步走到茶攤上,指指那大聲說話的讀書人,「故意詆毀相爺和相爺夫人,最少得在牢里待半個月,走吧。」
「憑什麼?」讀書人既驚又懼,梗著脖子道:「難道我連說句話的自由都沒有了嗎?」
「你當然有說話的自由」,柳正認真說道,「但是並沒有詆毀旁人的自由,更何況是造謠詆毀相爺和相爺夫人。」一擺頭,後面立即走出兩個巡城校尉將那讀書人押住。
柳正整理一下官府,向茶攤內呆愣不語的眾人拱拱拳,「打擾到眾位傍晚的閑談時光了,你們繼續聊。」
眾人呆愣愣點頭恭送,看著那二十幾個巡城校尉走後,才敢悄悄鬆一口氣。
第二天,穆蘊收到了柳正送到府里來的口供,全是昨晚他抓到的故意煽動相爺懼內相爺夫人是悍婦應該休棄言論之人所招的。
「張家?」穆蘊扔下那七八張口供,扶著額頭笑道:「一個女人竟然有錢買通這麼多人!真是嫌日子太安逸了。」
他沒有將這件事中的內情告訴顧明月,三天後乾脆利落地將張副相貶謫,令其全族人去西南為那裡的發展去做貢獻。
因為在任期間經常貶謫高官,現在的穆蘊不知道,在後世他得到一個貶官宰相的綽號。
顧明月是在歐陽端回到帝京的第二天見到他的,顧府送了信來,說歐陽端回京述職,要待五六天,她聽了便回家去了。
歐陽端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更高更黑些許,饒是隔了兩三年再見,顧明月也並沒有什麼陌生感。
這天歐陽山和歐陽薇同樣收到顧家送去的信兒,半晌午的時候歐陽薇夫妻抱著兩個兒女,跟歐陽山一起趕來顧家。
見到外甥外甥女,歐陽端很高興地上前都抱了抱,又把提前準備好的見面禮送給他們。
熱鬧的見面之後,歐陽薇和歐陽山圍住歐陽端開始念叨他,竟然將近三年都沒回家,這麼大了怎麼還不娶媳婦云云。
歐陽端被姐姐和父親說得腦袋發暈,顧明月見此,既同情又好笑,她可是深知被人念叨的感覺。
末了,歐陽端點頭保證一年後帶媳婦回家才擺脫那些念叨。
將近中午時,顧明月讓照安去議事處跟穆蘊說來槐花衚衕這邊吃午飯。
之前也經常有這種情況發生,照安早已經跟議事處的守門人混了個臉熟,很順利地就把消息給傳了進去。
穆蘊只以為翩翩在家待得無聊才去槐花衚衕看她爹娘,哪知道下班後來到顧家,就見她正跟歐陽端笑著說什麼。
冷不防喝一缸醋,穆蘊走進大門時面上的神情很不好看,他看了眼因見到他來而笑得更開心的顧明月,眼神傳達出回家再說的信息,隨即就面無異色地跟歐陽端點頭致意。
顧明月接收到穆蘊的眼神,就知道自家男人生氣了,對他笑了笑:回家一定好好地哄你。
穆蘊咳一聲,抬手不著痕迹地壓住忍不住上翹的唇角,心內無奈嘆氣,只要翩翩一笑他就什麼氣兒都沒有了,這夫綱何時才能振?
午餐一直到後半下午才結束,第二天歐陽端去吏部交了述職文書,才回了顧家村。
在村口遇見香芽時,歐陽端一開始都沒有反應過來這是誰,並非是香芽有多大的變化,而是他對這個女子已經沒多少印象。
見歐陽端根本沒有認出自己來,香芽心中一陣苦澀,她無聲地等他三年,他恐怕連她是誰都忘了吧。
香芽主動開口,歐陽端才認出她,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他便牽著馬兒往村西走去。
香芽轉身,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扣緊了雙手,眼中的不甘怨恨交雜在一起。
她沒想到歐陽端其實是這麼無情的人,那當初又為什麼將她從死亡邊緣救出來呢。
其實,他對自己無情,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顧明月吧。
可是你這一輩子也娶不到那個女人,往後還要看著她在別人的後院中受苦呢。
想到前幾天朝聞報上的內容,香芽快意地笑了笑。
現在阿端回來了,她要好好想一想,怎麼才能讓他喜歡上自己,這三年她和歐陽山、歐陽薇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甚至他們都認定自己是阿端未來的妻子,那麼讓他喜歡上自己會很容易的吧。
香芽想了很多他們的未來,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歐陽端只在家停留兩天便去西北風城赴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