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崑崙篇 第203回 煩惱問菩提,生殺考須彌(下)

第十七卷 崑崙篇 第203回 煩惱問菩提,生殺考須彌(下)

紫英提到阿秀,其實我剛才也想到了。沉吟著耳語:「應該叫阿秀先去一趟淅江,將風君子留在宿舍的黑如意取來。他封印神識之前不知動了什麼手腳,別人很難操控黑如意里的龍魂,估計是為了防止被人盜走。阿秀的元神當時就在黑如意中,不受其影響,如今她脫困而出,可能只有她才可毫不費力取用黑如意。」

紫英:「風君子留的後手很多呀?…派誰去呢?軒轅掌門凡夫子怎麼樣?」

「我立刻就去找他,就算阿秀能趕來,恐怕也是三天之後…還是先想想明天的事。」

第二天日出時分,茫碭山迷濛一片,而高空卻雲霞萬丈。有兩隊人立身於雲端之上,面對面約有百丈距離。西方眾人以周春為首,東邊越眾而出的就是我石野。我向他拱手道:「昭亭山賓主未歡,王逍道友匆匆離去。三年不見,道長風采更勝往昔!」

我一開口客客氣氣,不叫他周宗主而叫他王逍,而且提起他在昭亭山上的糗事。周春也不發怒,還禮道:「王逍只是我拜訪紅塵同道的化名。今日開誠布公也不必隱瞞,我本名周春,是崑崙仙境太道宗掌門。今日受仙境同道公推,率眾與東崑崙相談…請問石盟主能代表整個東崑崙嗎?」

「你在東崑崙行走多日。應知我等身份。我們今日來此之人,天下大派尊長賢集,只要此間議定,東崑崙無有異議…請問周宗主,你能代表西崑崙嗎?」

周春:「雖不敢說崑崙仙境萬民一心,但我今日之事也蒙各大派首肯。只要此間商定。崑崙仙境同道當無他議。今天隨我來地,也足可代表仙境大多同道。」

「那好,那好!舉眾遠來,客所為何?」

周春:「非為做客,只為千年之約。仙境同道千年見斥,不願後輩子弟再不知紅塵人世。」

我笑道:「不做客難道要做主?周宗主一口一個仙境,那西崑崙肯定遠勝人間。千年之前劃分兩崑崙,將仙境留給諸位,我等自守人間。諸位也不吃虧,難道周宗主還有什麼不滿嗎?今日要棄仙境取人間?」

一句話噎了他一下。有人小聲笑了。對方又有一人越眾而出,是個面戴黑紗身材窈窕的女子,她向我施禮道:「小女子乃西崑崙妙羽門掌門羽靈,今日前來非為謀奪人間,只想為後人求結緣人間的機會。…西崑崙雖修行福地。但千年與世隔絕,勉強自成體系,畢竟氣象不同。與修行、與善緣,都是有利有弊。我等自人間來,不歷紅塵事。非有大智慧成就難成正果…若東崑崙同道能相容,我妙羽門也歡迎諸位造訪崑崙仙境。」

我還禮道:「羽靈掌門太客氣了!紅塵乃眾生糾纏之所,並非我等私園。西崑崙實也在紅塵中。我沒有畫地為牢之心,只有相約立規之意…太道宗周宗主多年來化身行走世間,市井之中也無人排斥,三年前在東崑崙法會上現身講法,被我等奉為上賓。足可見人世間並無先入為主排斥之心。」

周春冷笑:「好個奉為上賓!我問你,我門下弟子周如青與萬法宗鍾大先生前去東崑崙采器,形神俱滅下落不明,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冷冷答道:「沒有怎麼回事,他們肆意禍害人間。違天下共守修行之界。我殺了他們!…結善緣拱手想迎,為惡客絕不姑息。」

周春:「取礦髓而已,請問又如何為惡?你說的漂亮,恐怕一樣是奪寶殺人!」

「有神通能取物,只要不是搶奪,我不會過問。但是他們在有人的礦井中引發山川震動,無辜礦工死傷無數,世間一片亂象。我身為東崑崙修行盟主,義不容辭當領同道共誅之!」

這時對方陣中又跳出一位青袍男子,大聲喝道:「原來與你無關,他們又沒有加害修行人,也沒有傷害到你的門人弟子?你憑什麼殺了我大哥!」

「請問你是何人?」

青袍男子:「萬法宗現任宗主鍾二。」*!原來是那位鍾大先生地弟弟。今天西崑崙來的什麼人都有,既有唱紅臉的也有唱黑臉的。

我可不能對什麼人都客氣,總要顯出東崑崙盟主的威儀,指著他呵斥道:「我殺一個該死的鐘大,你這個鐘二就挑腳頓足向我問罪!那麼鍾大殺了那麼多無辜礦工,那些礦工在人世間的妻子親人又該怎樣呼號?此悲聲足以打他入萬劫不復!…我在紅塵中修行,以天地為父母,以人間為家室,以大道為歸宿…你若以神通亂人間,俗世之法難及,當用修行之戒。千年之前正一祖師驅你的先輩入西崑崙,就是不想見因修行人而紅塵動亂。沒想到你們鍾氏兄弟,藏千年敗類之心不死!」

鍾大臉脹得通紅還想說話,周春回頭沉聲道:「鍾二先生請稍安勿躁,今天既然大家都來了,什麼事情都會有個交代。」說完又轉身向我道:「石盟主,西崑崙中無仙俗界限,眾人皆視修行為常道…修行如我等,為凡人俗事所屈,恐也不妥。」

我問:「西崑崙有多少人?」

周春:「萬里之地,數十萬修士。」

「真是福地洞天,為人間道場之最。此中無凡俗事,也無紅塵戒。可東崑崙就是凡塵,我等皆出身市井。眾位道友若來東崑崙行走,無論神通如何廣大,也與世人齊一。有修行並非高人一等。更不能有隨意生殺之心,世間眾人也有我等父母親朋。相安不傷,就是規矩!」

西崑崙陣中又有一披髮大漢喝道:「規矩當然有,但我們為什麼要聽你地?…你是東崑崙修行盟主,又不是天地之主…我們為什麼要聽你羅嗦!」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西崑崙眾人並不是完全齊心。各有各的想法東崑崙到現在只有我這個盟主一人說話,而那邊先後有四人開口了。我淡然道:「不是我想羅嗦,是諸位逼到門前讓我說話。讓我不開口也可以,諸位請回就是…周宗主,你在茫碭山布下大陣,不是來找人聊天地吧?」

周春還沒回答,那披髮大漢又喝道:「浪費什麼口舌,直接劃出道來就行!」

我不怒反笑:「這位道友不象修行人,倒象個潑皮耍橫之徒…你我無怨無仇,今日談的是重定千年之約。怎麼。你要一見面就打架嗎?那我看也沒什麼好談的,你自己回去找死就是了,我與你道不相合。」

那人身邊的羽靈也勸道:「黑湖掌門不可莽撞,若爭鬥而解必然死傷慘重,所以我等才會同意周仙人立陣之事。」

周春這時才說道:「我等前來並非尋仇。是為了兩崑崙修行人地公義。既然石盟主也說不欲劃地為藩籬,那麼還真要有個約定,免得將來反悔爭鬥。可是剛才黑湖掌門說地也有道理,此約誰來立?當世已無一代神君,東西崑崙各不相服。所以我們想了個辦法,以須彌神罩布下絕空大陣。東西崑崙以破陣為賭約如何?」

「怎麼賭?」

周春:「賭七日破陣。你我雙方都以此陣施展法力,你方破陣。我方阻行,並不直接鬥法。這樣也可以減少損傷、各展所長。如七日之內陣破,我等退回崑崙仙境。如果七日之內大陣未破,則請諸位道友不要阻我們入世間,屆時再商立新規。」

這個賭聽上去很講道理,其實也是種威脅試探。如果我集合東崑崙這麼多精英也破不了陣,那麼他們帶著須彌神罩隨時可以行走人世間,誰也拿它沒辦法。那玩藝就是個活動的基地,隨時可以展開的福地洞天。交戰中不沉的航空母艦,誰想出來的餿點子!到時候怎麼立約,那可就他們說了算了。此陣此器是非破不可,更何況風君子還扣在裡面。

心裡這麼想可嘴上沒有這麼說:「周宗主地提議倒很有趣,只是我等破陣之後,你說話算不算?西崑崙眾位都能如約而去不再糾纏嗎?」言下之意我破陣輕鬆,就是怕你說了不算。說話時眼光還環視了西崑崙眾人一眼。

周春回身問道:「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這回那些人倒沒有多嘴,一齊點頭。周春又問我:「那東崑崙是打這個賭了。」

「可以答應你,但是你將大陣設在東崑崙中,不是想怎樣就怎樣。我有我的條件。」

周春:「請講。」

我的條件很簡單,一共三條。第一是破陣鬥法不可傷人,如果為陣中法術所傷不必追究,但陣中不能直接鬥法襲擊。想動手,就發動大陣法術,我們在陣中結陣相迎。這樣就算有損傷也是眾人之行,不結將來私怨。同時約定有人受傷失去再戰之力,可以退出大陣,對方不得阻攔。退出之人就算傷愈也不可入陣再戰,因為這是賭約不是混戰拚命。

第二個條件是如果大陣破了,不僅是他們退回西崑崙,而且東崑崙眾人可以行走西崑崙立道場,有什麼規矩講究到時候再說,反正他們不能只佔便宜不吃虧。我們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但這個交換條件是一定要有。

前兩條他們都很痛快地答應了。都是修行人,誰也不會輕易冒隕身之險損這一世修行,而且我地條件也很公平。最後一條我說得很乾脆──絕不答應以風君子的性命做彩頭。於公,我們爭鬥不應該將一個封印神識毫不知情人的性命卷進來,這本身就違反了東崑崙之戒。於私我也不敢這麼做,將來這小子知道我拿他地命與別人打賭。還不用黑如意打我滿頭包?

對此周春不置可否道:「如果諸位破了大陣,自可想辦法救他。」

我斷然道:「無論是否破陣,我不答應以忘情公子的性命加註,我也沒這個權力答應。」

周春:「既然如此,我們七日之後再談如何?到時候破陣與否已見分曉。現在不論說什麼,他已在神罩中。別忘了他與西崑崙很多門派有私仇。如果你們救不了他,我也說服不了眾人放他離去。」

「私仇?別忘了在昭亭山上是西崑崙眾位先出手欲取他性命,他引天劫自衛還擊而已…這樣吧,不必等七日,我三日後和西崑崙有關門派打一個私人地賭約如何?」三天後阿秀就到了,那時候我再計較。

周春:「也好,三日之後雙方虛實已知。為避免多有損傷,我們於陣中再議一次…現在賭約就開始了,請問你方几人入陣,一旦議定不可更改。」

「我們一共六十三人入陣。留兩人在陣外安營,接應救治受傷出陣的同伴。」

周春:「可是你們只來了六十三人,似乎還少兩人?」

「有兩人三日後入陣,此時未至,屆時不可阻攔。事先和你約定。你方也可照此辦理。」

周春:「好,這裡是東崑崙的地方,一切就依石盟主!我方也入陣六十一人,三日後再入陣兩人。」

他說地好聽,一切依我。可是這大陣是他們布下地!說這些便宜話有什麼用?我已經懶得羅嗦,揮手道:「不必多言了,摩崖刻石為記。雙方各取拓為憑。」說完我揮出漫舞卷天絲,凌空向下擊去。地上一座數十丈高地小石山被當中切開,斷面光滑如壁。

周春看我露了一手立威,也輕喝一聲拋下摩雲塔。空中宛如十八節紫金鞭暴現,打在小山前面的地上,那座巨石形成的小山離地而起,左右兩半分開各退後十丈,形成兩面巨大地石壁相對。這時我轉身命道:「法海師兄,請你立字。」

法海應諾一聲。也不見有什麼動作,雙手和什開始口誦賭約:「丁丑年七月,東、西崑崙於茫碭山以破陣為約…」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從天上往下看去,只見一面山壁上隨之出現了字跡。魏碑體每字都有面盆大小,鐵勾銀划厚重無比,筆筆入石三寸,卻無半點石屑飛出。誦完賭約又書參與此事的人名,念到誰的名號那人便拱手唱諾。最後法海停了一下問我:「石盟主,我方最後一人是誰?」

「三夢宗護法梅之秀。」

西崑崙眾人沒什麼反應,東崑崙許多人都有些吃驚,什麼時候冒出個三夢宗?然而這種場合也不便追問。法海也照樣將阿秀名號刻于山壁,然後抬頭對周春說:「西崑崙眾居士名號貧僧不知,還請自行立字相互引介。」

周春皺了皺眉,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西崑崙眾人。我知道他為什麼會皺眉,法海這一手功夫看似平淡實則神通非常,不用法器也沒有動作以隔空虛無之力留下滿崖摹刻。周春也許能施展這份神通,但我既然叫他人出手,他也不好再親自立字,可是叫誰都沒有絕對把握能勝過法海的氣勢。和尚這一手攻心之計玩地真高!

西崑崙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過了一會才有一人走出,就是剛才說話的妙羽門掌門羽靈。她也不多話,向周春與對面眾人施了一禮,雙手相執於身前開始口誦賭約與眾人名號。另一面空著的石壁上也開始出現字跡,是雋秀地行書筆畫飄逸婉轉相連。但仔細一看並非如法海那般毫無形跡,只見石壁上一片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雲煙隨著字跡飄曳。我後來才得知那是一件罕見地無形法器,類似柳依依的神遊無夢絲,名曰軟煙羅。

羽靈立字已畢,雙方各拓影留存。法海微微一笑,在空中一揮僧衣。眾人眼前空間一陣恍惚,地上分開的兩座山又併到了一起,就象之前的模樣──不知有沒有後來人路過此地,能否發現這座不知名的小石山中隱藏地秘密?

周春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說是以破陣相賭,無非是互相顯示實力與決心,其實未入陣中鬥智鬥法已經開始。開山之時周春出手主帥相教,他佔了我一絲上風。可後來立字之時法海明顯神通更勝,對方能看出我這個盟主並非東崑崙眾人里的第一高手,因此更加看不透東崑崙還有多少此等高人?這也怪不了周春,他幾次到蕪城法海都在閉關,上門拜見也沒試探地機會。

看周春似乎還有話要說,我卻再也無視對方,直接號令一聲:「緋寒、五味留下安營接應,眾人入陣!」

一聲令下,東崑崙六十一人瞬間結成河圖陣形,各按方位落下雲端沖入茫碭山絕空大陣之中。此時大陣法術尚未完全發動,因為西崑崙眾人還在天上發愣。周春吃了一驚,隨即罵道:「詭詐!…諸位火速歸位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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