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崑崙篇 第212回 開光重照徹,誅心鎖何脫
(題記:在全書即將結局之時,寫一篇題記最後解釋一次──什麼是一流的性情,為什麼石野是一流的性情?
大家不要誤會,所謂一流性情,不是指這個人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也不是指這個人行事處處完美。一樣會有人恨他,一樣也會有人罵他,包括這本書的部分讀者。他也可能犯錯誤,也可能留下遺憾。那麼過人之處在哪裡?可以用一種特別的思路去認識──
網路小說一度流行穿越與重生,這實際上滿足了人們心中的一種願望──假如人生可以再來一次,我會如何如何?假如知道選擇的結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們又會怎麼去做?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否則你就是性情一流。
一個人,如果重來一次,會儘力阻止很多遺憾的發生,石野也一樣。但是,遇到同樣的考驗,他有同樣選擇,重來一次他還是他,不必再添痴迷妄想。活在這種境界,就是一流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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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他的疑問,我沉聲道:「紫成,你錯了!我們不是來除妖的,此行是為了除魔、去惡、立威。」
紫成點頭:「是我錯了,紫英師父也是妖類出身。我三夢宗弟子不能說除妖這樣地話。」
「你還是沒說明白。這世上並非是妖就該除,也不能因為你紫英師父是妖,妖物就不能除。」
紫成:「我明白的。那我們為什麼不快一點去呢?」
「我問你──除魔又是為了什麼?魔者自入魔,難道我們就一定要時時刻刻想著魔事,振臂高呼我要除魔嗎?」
紫成眨了眨眼睛:「除魔是為了去惡,去惡是為了守善。自入魔與他人無關,亂紅塵為禍就該除。除魔是為了守護紅塵內外,不是為殺而殺。」
「這就對了,應該做什麼事,認認真真去做就行,而不是在心念中糾纏不休。有妖魔為亂,我們除魔便是,不可因此自亂心境,否則同樣是被心魔所染…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紫成:「大白天是不能飛來飛去的,晚上才好動手。那我們還是好好逛街吧…師父。那邊有人吵架,好像要動手!」
少年人喜歡看熱鬧,我也跟了過去。那是一家店鋪門口,鋪子里賣的是電腦配件,有個小夥子在這家店裡買了副耳機回家不好用跑來退貨。店主卻說是他自己在家裡弄壞的。說來說去就吵起來了,吵來吵去就互相撕扯,是小夥子首先上前抓店主的衣領。店裡不止一個人,有個夥計看小伙對店主動手,從後面就伸出一隻手勒他地脖子想把他拉開。
近身格鬥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看人動手就條件反射般的在心中評價──那個夥計很不專業。他沒有控制住對方的重心,而且從後面勾脖子這個動作心理威脅很大容易引起反抗衝突,同時對方也很容易掙脫反擊。那個小夥子只要一低重心。向左側猛一轉身,不僅可以甩開夥計的胳膊,而且夥計從面部到胸腹都是大片的沒有防護的空門。
我剛想到這裡,只見那小夥子左手手心向前護住頸側,低身蹬地擰腰猛向左轉,一下子就閃成了與夥計側對面。這個動作肯定有人教過!接下來讓我更吃一驚,那小夥子右手扣指握拳從腰側旋轉直刺出去,中指指節突出帶著風聲擊打的方向是夥計咽喉正中的甲狀軟骨。這一下要是打實了,很可能會出人命的。如果搶救不及時那夥計很可能會因為呼吸道痙攣窒息。
我站在旁邊當然不能眼看著發生這樣地事情,那兩人都覺得眼前一花被人分開了。小夥子一拳打空,發現手腕被人抓住帶到了一邊,以為又是個對方出來拉偏架幫忙的。他猛一擰手腕沒有掙脫我的手,突然側身一抬膝蓋就頂我的襠部──這人真是學過幾天格鬥的,而且煉地都是陰毒招。我微一抬腳踹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小伙嗷的一聲慘叫跪倒在地。
「殺人了,賣假貨還要當街殺人,有沒有王法了!」小伙跪地之後殺豬一般的嚎叫,緊接著聲音噶然而止,因為紫成走過去不輕不重的在他下巴上敲了一下,他暫時住了嘴。
「我師父是幫你,不想看你鬧出人命,你鬼叫什麼!」紫成插腰喝道。
那小伙已經看清楚面前地我,剛才動手的情景也回過味來,知道我不好惹。聽見紫成的話有些恍然大悟道:「師父?您是哪家武館地師父?我也是武館的,弄不好還有師兄弟認識。你肯定是誤會了,是他們欺負人!」
我冷冷道:「為了十幾塊錢的事,就出手傷人姓命嗎?你剛才那幾下子是哪家武館教的?」
小夥子:「我是河陽少林武館的,你一定聽說過。」
「聽說過屁!少林拳踢不過膝,又不是以色列摩薩德!有隨便就頂撩陰膝的嗎?你真要是自衛,能那麼動手嗎?」
小夥子:「師父就是這麼教我的,這就是正宗的少林防身術。」
「站都站不穩,還正宗功夫?那家武館在哪裡,我改天上門見識見識,這是教人學武呢還是教人送命呢?」
小夥子:「就在嵩山腳下,離少林寺不遠…你是要來拉偏架的,小心我地師兄弟。」
「找師兄弟?就為一副耳機?…多少錢?我替店家還給你!你還是快走吧。以後別去那家武館了,你學地不是武術,是禍害自己的東西。」
小夥子見討不了好,錢也沒接悻悻的走了,紫成像朝周圍揮手道:「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了!」
那店主和夥計還要過來說話。我已經拉著紫成快速離開了。事情有些不對,那小夥子所說的「少林武館」地址就是那千年妖物所在的方位。少林寺周邊地大大小小几十家武館和武術學校,有數千人在此習武,各家武校都打的是少林功夫旗號。可這家武館太特殊了,教的根本不是什麼正經的武術,就是格鬥當中的殺傷術,甚至一點其他基本功都沒有有人到這家武館學武,不僅沒有任何強身健體的效果,只能給自己和他人帶來禍害。
…
「紫成,你跟著我進去。只許在一旁看不許說話也不許亂動。如果動手的話,我會用一個陽神化身專門帶著你,你躲在漫舞卷天絲後面不會有事。」
紫成:「知道了,我偷空打一彈弓行不行?」
「要你別動手你就別動手,師命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嗎?」
這是在嵩山腳下河陽少林武館的院牆外。我特意叮囑丹紫成的話。在這家武館地後院中,有一位光頭中年男子正盤膝而坐吐納一顆散發著暗淡光芒的珠子,突然他收回珠子跳起身來喝道:「何方來客?」
「胡館主,你在人間混的不錯嘛?還開了家武館,發財沒有?」說話間我牽著紫成從牆頭飄落。
「怎麼又是你?你在蕪城傷了我還不罷休嗎?我與你有何冤何仇?」胡館主一臉驚怒。
我笑著答道:「何冤何仇?你圖謀他人爐鼎。企圖暗中下手害人,我今天是來除魔的。別忘了我是東崑崙盟主!」
胡館主:「你們一群修行人自封了個盟主,關我屁事?老子也不歸你管!那天你傷了我。我又沒把那人怎樣,你憑什麼還要糾纏不清?大不了我以後不碰他就是了!」
「君子不罰未惡之惡,可惜你已經動手了。如果我不懲罰你,恐怕難以阻止同類之禍,只好委屈你──拿你開刀以震天下不軌之徒。」
胡館主:「你想怎麼樣?」
「我想殺了你。」
胡館主:「你們這些自命道德的修行人,也會濫殺無辜地嗎?」
「你無辜嗎?有心魔,也有惡行。本來我只想散去你的修為,現在倒真的想殺你了。你在此地開設這家武館,危害人間甚重。若論罪。足以誅之!」
胡館主:「請問我開武館,教人防身之技也犯法了嗎?」
「你沒犯法,如果犯了法自有警察會抓你,你開武館並不違反世間法律,可我也不是警察!…你教人的那些功夫你自己心裡明白,比親手殺人禍害更重。我是修行人,只問根源,容不得你在人世間如此所為。」
胡館主:「你想動手便動手,我不會怕了你,何必說這麼多自找借口?」
「我說的不是借口,其實你不了解世上真正地修行人。你不服是不是,那麼有一件事你能做到嗎?」
胡館主:「什麼事?」
「平生從不知錯犯錯,行事從來沒有因錯留悔。」
胡館主冷笑:「你自己做到了嗎?」
「我知道你不服,但我確實做到了,你難以想像世間還有這種人吧?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回憶往事,所行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也會留下遺憾。但有一點,我從未知錯犯錯,每當關節考驗雖不是處處完美,但卻別無他悔。此生雖也有憾,卻不必從頭再來另做選擇。」
胡館主:「包括要殺一個本無死罪的人嗎?或者就是為了剪除異類?」
我嘆了一口氣道:「我確實有私心,為我師風君子。今日不殺你立威,難保他在人世間的太平清靜。可根據我在市井中地考察,你也確實該殺…千年修行當真了得,我差點沒有察覺你是奪了凡人爐鼎現身。這個胡館主本來另有其人吧?」
胡館主臉色大變:「你是怎麼看破地?」
「在世間害一凡人性命奪其爐鼎,仍然惡行不止,妄想圖謀在世仙人。我若沒有神鏡在手,還真不容易察覺你的真相──此神器名曰青冥鏡,專克世間妖祟。」說完我手舉青冥鏡一分為三,左邊分身手持毫髮出萬道無光飛刀。將前院有人居住的地方層層護住,右邊分身祭出漫舞卷天絲,鞭網罩住半邊天空同時也把丹紫成護在後面。
那胡館主早有戒備,立即劈手一片黑光打來。青冥鏡光芒大盛射出一道光束刺破黑霧直接射在他身上,他的身形突然化作一團黑煙散去──我出手居然落空了!
千年妖物的修行果然有幾分詭異,他竟用替身法遁去,我僅僅毀了一件黑披風。用青冥鏡製造幻影掩人耳目本來是我最拿手的,打獵高手居然被老狐狸給耍了!兩分身立刻飛天追去,第三個分身也帶著丹紫成緊隨其後。這傢伙跑地倒挺快,飛天而去鑽入嵩山群峰密林不見了蹤影。連氣息隱藏的也很好。
如果換成別人還真說不定讓他給溜了,可惜他碰見地是我。青冥鏡化成虛空巨鏡飛上半天,在空中旋轉向四方返照,山峰倒影一閃不見都消失在鏡面后的虛空,突然間鏡子停了下來。鏡面中出現了一個身影。鏡面一停,我另一化身手中的毫光羽如同炸裂,萬千光刃之刀飛出,在空中結成陣式向鏡面所指的方向射去。
深山中一聲悶想,土石橫飛跳出來一個人。正是藏身洞穴中的胡館主。我元身收起一個化身落地已經站在他身前三丈之處,只見他手中拿出一件奇異的法器,比雞毛撣子長多了。比哭喪棒又短了一截,形狀卻很象。那是一根柔軟的五尺長桿,端部三尺有著紅、黃、黑三色密密麻麻的細長飄絲,籠罩著一片陰森詭異之氣。
「既然你苦苦相逼,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老子不是真地怕你!」我一落地他就大喝一聲搶先出手了。
胡館主一揮哭喪棒?大尾巴?──八方陰風四起,無數陰魂怨靈帶著厲哮之聲將我纏繞。這感覺好熟悉,喚起了我的回憶。十年以前,風君子在昭亭山神廟背誦天書。萬千陰物聚來,我鎮守山門見到的場景與此類似。周圍的聲息如泣如訴,如萬人呻吟!抬眼向前望去,就象這世上的孤魂野鬼都來開大會。黑暗中飄蕩著千百條半透明地身影,這些身影糾纏在一起都向我侵襲而來。(詳見本書049回)
與當日情景有所不同的是,胡館主的法術帶著強大的攻擊。精神的襲擾與怨念地糾纏,在尋找我神識中的每一處破綻,只要心神稍一動搖就可能被陰風捲去,成為這無數怨魂之一。他會這種法術,難怪擅長奪人爐鼎。他的法力強悍不壓於世間任何一位高手,可對付我卻用錯了手段,吃力不討好。
我已經告訴他我是什麼人,他偏偏不信,且不說鬥法時定力如何,就算我修為不高時也不太在乎這種攻擊。我背手在身邊地一塊山石上坐下,收攝心神冷眼看著他施法。我的另一個化身帶著紫成在半空觀戰,漫舞卷天絲展開化做一片虛霧隔絕了外緣聲息,因此紫成不知道下面鬥法具體的情形。紫成一定很奇怪,那胡館主揮舞著一條大尾巴上躥下跳、念念有詞,而師父卻坐在石頭上象旁觀者一樣看熱鬧。師父看得越投入,那胡館主就跳得越起勁。
我笑了笑,漫舞卷天絲隔斷的外緣打開了一個小缺口,讓紫成也知道知道厲害。他遲早也要經歷魔境天劫,提前感受一下類似的考驗也好。紫成吃了一驚神色陡然沉重,緊接著閉幕垂簾收攝心神不動,相抗這精神念力的侵襲。好小子,反應還行!
胡館主活蹦亂跳、越跳越歡,他真不應該開武館,去教人舞蹈也許更合適。他也意識到如此與我鬥法有輸無贏,想停下來卻已經晚了,只有硬著頭皮繼續跳…跳吧跳吧,付接已經跳下去了,七葉也是這麼跳下去的。
我並非象看上去那麼輕鬆而坐,其實也一直在凝神以念力相鬥。他的攻擊越強大,我相抗的力量就越強大,就象驚濤駭浪中不動如山地礁石。他不能停更不能減弱攻擊,因為一旦如此我的精神力量就會反卷而來將他的神識吞沒。這樣下去,到了神氣衰竭之時,他恐怕只有死路一條。想亂我心神,我就以心神制你!
千年妖物當然知道其中厲害,不肯束手待斃。他突然猛一揮哭喪棒,法器脫手向我飛出,在空中發出一聲凄厲無比的呼號,然後碎裂四散而開。他夠狠,自毀法器斷尾求生!當年七葉與譚三玄為了求勝都用過這一招,不一樣的是胡館主只是為了求逃生機會。
他剛有所動作,我的化身在第一時間就重新祭起漫舞卷天絲隔斷所有聲息,先護好了丹紫成──這樣的爆發衝擊還是他所不能抵禦的。法器炸碎,哭喪棒上的每一根飄絲都化成破空四射的陰風,帶著無邊的怨念與殺意陡然呼嘯而來。青冥鏡飛出,巨大的虛光鏡面掩住我的身形,鏡面內的虛空發出虹吸之力,將所有的呼嘯陰風都扯入其中,周圍的一切宛如被一個巨大的旋渦吞沒。
就這麼一個空隙,胡館主騰空而起向山外便逃。我哪能讓他走脫,青冥鏡一陣顫動,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凌厲陰風反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條如長龍般的森然捲袖,將他捲入其中。青冥鏡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妙用,就是吸收對方的傷神法術反射而回。他的法力太強,我施法的同時身形也被一股巨力向後震飛很遠。
修行人鬥法至此,他應該無計可施了。可妖物畢竟與人不同,還有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招。胡館主朝天一聲嗥,口中吐出一枚光華閃爍的珠子──千年修鍊的玄牝珠。珠光耀眼刺破陰風捲袖,卻沒有攻向我,直飛上天擊向我化身後面的丹紫成。
他很有心機,捨命一擊攻敵所必救,如果我不顧丹紫成再向他出手他也無力抵擋了。他還真賭對了,我不敢冒險只用一個分身去抵擋帶著千年精華採取凝聚地玄牝珠。分身從天收回元身。我一瞬間來到紫成身前,催動漫舞卷天絲虛實一體纏住衝突而至的玄牝珠,一面帶著紫成退後。
胡館主拼盡餘力向另一個方向的夜空中飛遁,他現在只想逃出深山到人煙繁華處躲藏。此時不知遠處何方傳來一聲佛號,緊接著半空中「當」的一聲金鐵鳴響。怎麼回事?原來胡館主剛衝上半空,遠山中不知何時何處飛來一隻僧人化緣用的紫金缽。胡館主就象自己伸頭去挨砸一樣,一頭正撞在紫金缽上。
這一下撞得可不輕,他慘叫一聲「禍驢害我!」就從半空跌落,玄牝珠失去神識控制,被我與漫舞卷天絲一起收回。我祭出青冥鏡收了他的元神煉化,卻留下了「胡館主」地爐鼎肉身。此妖已滅,肉身卻是另一個人的,留一個全屍送回去吧。
青冥鏡在空中突然一陣奇異的掙扎戰動,我幾乎控制不住,放下丹紫成落地。盡全力駕御這件莫名失控的法器,良久之後才勉強「降伏」只見青冥鏡周身毫光大放,自動翻轉鏡面朝下,鏡背上散射出一道七彩光柱直衝天際,鏡面中也發出純正的白色光環籠罩大地。將這一片山野映照得如同白晝。
青冥鏡,這些年來一直陪伴我的老朋友,這一刻終於完全修復。神器開光重見天日,神彩燦爛通天徹地!地上的丹紫成瞪大眼睛已經看呆了,天上的我也是感慨萬千。
我以全部身心合器。神識與之相連,卻沒有用一絲法力去催動。這一刻無論我用多大的法力御器都如百川歸海不能增減動搖。我能夠感應到,青冥鏡此刻是自動運轉妙用。天地靈機化入鏡中,恍然大千世界照徹洞明。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有在它被修復開光的這一刻,我才能領悟到青冥鏡「移轉洞天、輔成福地、通徹山河照遍三界」地終級妙用。
如果一開始我手中的青冥鏡就是完好無損的,沒有梅氏先人的心傳我很難最終掌握它的所有妙用。先人已殞沒,青冥鏡恰恰毀損之後落入我手。這些年來,我一邊使用一邊修復一邊摸索,就象再現了先祖煉造它時地心血凝聚。否則就算我此時的修為之高,也不足以獨立運用青冥鏡所有的神奇。更別提徹底的領悟。
當我最終收回燦然一新的青冥鏡時,紫成回過神來驚呼:「師父,你剛才真是太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落地一笑:「沒什麼,師父地青冥鏡修復了。」
丹紫成:「恭喜師父了!…剛才天上飛來的是什麼?我就聽見『當』的一聲響。」
「你沒有聽見佛號聲嗎?」
丹紫成:「沒有。」
「如果你修成耳神通地聲聞智慧,剛才就可以聽見了。有人出手幫師父,那位前輩你也認識,他曾經指點過為師的修行,在正一三山會山與你也很投緣…你猜猜是誰?」
丹紫成眨眼道:「法澄大師?」
「不錯,就是他。」
紫成驚喜道:「真是法澄大師?他來了嗎?在哪裡?」
「他人就在嵩山,沒有親自趕來,卻把吃飯的傢伙扔過來了。剛才天上飛來的是法澄大師化緣用的紫金缽。」
丹紫成:「老和尚在嵩山?那我們能不能去看看他?」
「見他需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機緣,據說他在少林寺賣單,不,掛單!…你想隨為師去少林寺一游嗎?」
丹紫成拍手:「好呀好呀!現在就去嗎?」
「少林寺半夜會開門嗎?明天日出我們再上少室山…先把這胡館主的屍身送回去,然後再回此地我還有事。」
將胡館主的屍身送回到河陽少林武館的後院,悄悄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明天人們自會發現武館的館主神秘死亡,至於死因如何那是法醫地事情了。路上丹紫成問我:「師父,那妖物臨死前叫了一聲,禍驢害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師祖風君子是在世仙人,封印神識歷劫。在修行界也只有前輩高人知道他地人間底細。千年妖物怎會得知?就算知道又怎敢輕易去招惹?一定是有人教唆蠱惑!…不能說是人,應該是一頭被打入輪迴的驢!」
丹紫成:「你說的是師祖殺掉的七葉?我娘對我講過這個故事。」
「你師祖當年不僅喝破佛門五衰,削盡天人福報將他打入輪迴為驢,而且用誅心鎖仙術捆了它的元神,世世輪迴不得解脫。」
丹紫成:「誅心鎖,這是什麼樣的仙術?師父你會嗎?」
「仙術就是仙術。師父不是仙人當然不會。」
丹紫成:「那麼厲害?那風師祖豈不是天下無敵?為什麼還要封印神識去做平凡眾生?」
「紫成,你想錯了!我輩修行人不是為了天下無敵,你風師祖也根本不想天下無敵,而實際上根本不存在天下無敵之人…所謂仙術地神奇現在你還難以理解,比如那誅心鎖,可以制住不可一世的七葉,卻不難解開。至少師父我是不太怕的,甚至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人都可以解脫誅心鎖。」
丹紫成:「這麼奇妙!那誅心鎖怎麼解?」
我看著他笑道:「你的修為境界與人生閱歷尚淺,為師現在還很難向你講解清楚。」
「師父不說,我明天可以去問法澄大師!看他能不能說清楚?」
紫成小小年紀就知道用激將法套我的話。我仍然笑道:「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對你這個孩子三言兩語點透誅心鎖的解法,那就是法澄大師了。老和尚的境界超然於世,據九林禪院法海神僧告訴我,你風師祖在昭亭決戰之前曾專門找過法澄。恐怕那喝破五衰之術。也是向他請教的…紫成,若不是為了讓你見見他,為師千里迢迢帶你來登封又是為什麼?」
丹紫成:「法澄大師這些年一直在少林寺嗎?」
「也不一定,據我所知,他兩年前還去過杭州靈隱寺。那年五月你風師祖也曾去靈隱寺遊玩。還被法澄在腦門上敲了一記。」
丹紫成一臉好奇:「法澄大師敲風師祖的腦門?怎麼敲地?為什麼呀?」
「就和今天他敲那妖物一下差不多,不過卻傷不了你風師祖,老和尚也沒打算傷他。至於為什麼?那也算仙家與禪門的一段公案了。明天上山時再詳細告訴你…地方到了,今夜你就在此靜坐修行,為師給你護法。」
我們已經回到了剛才與妖物鬥法的地方,就在我不久前立足之處,我要丹紫成入座修行。他的「火候爐鼎小周天」已有根基,此時已經能夠煉精化氣通督入黃庭達到內照境界,而我就在今夜助他度色慾天劫。
不出我所料,靜坐不久就見他眉頭一皺,似乎強自克服什麼難忍之事。又過了片刻長出一口氣從靜定中退了出來睜開眼睛。
「紫成,你怎麼呢?有什麼不對嗎?」我問道。
丹紫成:「不知道為什麼?元氣入泥丸,眼前光亂閃!然後就聽見耳邊有聲如陰森鬼哭,怎麼收攝心神也沒有辦法…後來眼前光華也變了,四面陰魂亂舞,就象今天那妖物所施展的法術。」
「今日那妖物施法,最後一擊尤為凄厲,你難免會被擾亂心神。雖有為師護你沒有受傷,但一放鬆入靜還是有影響地,此心魔侵擾一時難消。其實早在為師意料之中。」
丹紫成:「師父,原來你早想到了!肯定還有什麼別的安排,對不對?」
「你的丹道入門,比我當年少走了不少彎路。想當年我行氣出偏,以九節佛風化解,修成佛門白骨觀卻未入『內照』之境。後來你風師祖施妙法,反轉風月青冥鏡,令眼前幻境白骨生肉,歷色慾天劫方才重歸四門十二重樓道途。今日為師也送你去溫柔鄉中去經歷考驗,切忌不可自拔!」
丹紫成:「溫柔鄉?我才不在乎呢!」
「是嗎?你不要跟我充英雄!…我可隱約聽說你在茫碭山洞天時偷看過女生洗澡。」
丹紫成嚇了一跳:「誰告的狀!…其實。其實,我是不小心誤闖地。」
「那鳳引泉池就是女弟子沐浴所在,你怎麼會誤闖到那裡?」
丹紫成:「冤枉啊,全是誤會!…那時我剛到茫碭山,不清楚情況。那天我玩彈弓,白離石珠飛過花牆不見了。我就繞進院子去找。…看見泉池以為白離石珠掉到水裡了,我就下水…哪知道水簾後面還有個大姑娘。」
「你不用解釋了,如果你是故意無禮為師還能容你嗎?…我問你,後來白離石珠找到了嗎?」
丹紫成:「找到了,有人還給我了。」
「就是那女孩家吧?人家對你還不錯!」
丹紫成:「師父你是不知道,當時她可凶了!劈面就給我一記分水刺,要不是我閃地快就要當場挂彩!…後來她還跑到緋焱師伯那裡去告狀,我的耳朵都要被揪掉了!」
「是你失禮在先,懲處你是應該的,還好人家問明情況沒有再追究你。否則你就糗大了!你應該好好謝謝她才是!」
丹紫成:「我後來也道歉了,也致謝了。幸虧我地白離石珠真的是打到水潭邊,被她揀到又還給我了。」
「再後來呢?僅僅是道歉了事嗎?」
丹紫成:「她是聽濤山莊派來協助開鑿泉池地,後來緋焱師伯罰我幫她鑿了一個月的山石。」
我饒有興緻的看著紫成,笑著追問:「你覺得那姑娘漂亮嗎?」
紫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很漂亮。比小時候大不一樣。」
「你能認出她?」
丹紫成:「當然能認出來,正一三山會上就見過。」
「你看的挺清楚嘛?」
丹紫成:「沒法不清楚,我鑽過水簾她就在面前,我還沒來得及眨眼睛,她劈面就發出一擊分水刺。」
「是你忘了眨眼睛吧?然後你就跑了?她怎麼不追你?」
丹紫成臉紅了:「她沒法追我。沒穿衣服呢!」
我沉吟片刻又問道:「看來當時的情景你看的非常清楚,我問你,事後有沒有回想起當時?想起時。有沒有那麼一點心動?」
紫成低下頭:「師父為什麼要問這些?我不說行不行?」
「你不讓我問我就不問,你不願意說也不必說。我教你一套心法與口訣,你仔細聽好了…」說話時我心中暗笑,這小子縱然機靈,三言兩語還是讓我給繞進去了。
傳法已畢,丹紫成皺眉問道:「師父,這心法是讓我在靜坐中修行嗎?可我現在…」
我打斷他地話道:「這套心法,你要在聽見鐘聲之後修行,可以退慾火化元氣入泥丸。至於現在。請你重新調心入坐,為師助你行功,送你入溫柔鄉中。」
丹紫成苦笑:「師父你開玩笑吧,我現在一入坐耳邊都是陰風鬼哭,眼前全是森森魅影。」
「為師自有妙法,想當年你師祖可以讓白骨骷髏化活色生香,現在你師父也可以讓陰風鬼哭化為呢喃軟語,森森魅影轉成風水含情…一切都在你心念一轉,我已在你的神識中下了靈引…切記,可觀可賞,勿縱勿迷,聞鍾而回。」
丹紫成已經入坐,我站在一旁靜靜的守候。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什麼動靜,兩個時辰又過去了,還是沒什麼反應。我不禁微微有些發急,和我當年一樣,丹紫成恐怕自己是出不來地,我接他出風月幻境的靈引就是遠方少林寺的鐘聲。這天都亮了,和尚怎麼還不敲鐘?如果我現在強行把他喚醒,今天晚上的一切努力都前功盡棄了。
不會是少林寺的和尚們睡懶覺忘了敲鐘吧?不能啊,如今地少林寺已經是旅遊名勝,每天都是要開門做生意的。正在我這麼想的時候,塵埃中傳來悠揚的鐘呂聲,醒動山林間的野鳥扇動翅膀飛起。這鐘聲傳來,丹紫成地眉睫微動,出了色慾天劫幻境,正在以我所授的心法行功。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陽光穿過樹梢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朝氣蓬勃。我笑著問道:「突破『內照』境界了嗎?」
丹紫成拱手施禮:「多謝師父,已入門徑。」
「在此之前,溫柔鄉中所見是誰?」
丹紫成:「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哦?是秘密你就自己藏著吧。七天後聽濤山莊宇文樹老爺子地壽宴,我派果果和阿游去送賀禮好不好?」
丹紫成眼神一亮:「師父要派人去聽濤山莊?讓我去行不行?」隨即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住口不言。
「你想去就派你去吧,本來誰去都一樣的,這次去就在聽濤山莊多留幾天。」
丹紫成:「多謝師父。」
「不必謝我,天亮了,你隨我一起上少室山吧,但願能見到法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