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隊伍
葉空與地戮之間的密談，可以算是一次交易。
只不過，誰也不會輕易開口的道出其中的秘辛。
因為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若是說出來的話，反而會破壞原有的默契。
不知為何，聽著地戮如此平靜的說出這種話后，葉空的內心，卻是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悸，他總覺得玄州恐怕要發生什麼大事件了。而且毫無疑問，這個大事情絕對是地戮即將搞出來的。
遠離這個是非地。
這是葉空當下內心的唯一感受。
因為有何振興這麼一個好用的擋箭牌和借口，蘇府對於葉空想要離府的事並沒有加以阻攔。
只不過，與葉空所期盼的那種情況卻又有些截然不同。
當然，這一意外情況的發生，實際上還是因為何振興說漏了嘴：他雖然沒有說葉空獲得一張秘境藏寶圖的事，但卻也說出了他想帶蘇明月去探索一處秘境的事。
對於秘境的存在，從來就沒有哪個家族、門派會小覷。
哪怕就算是一個殘破秘境，也足以讓許多修士心動，因為誰也不知道這些秘境里到底隱藏了什麼東西。更何況，若是能夠找到一個完整且未被佔領的秘境，那麼對於任何修道界勢力而言都是一次壯大己身的機會。
這一點，也是之前雪山劍派會那麼在意那個小秘境的原因。
所以當蘇無敵聽到何振興手上有一個秘境，想要帶蘇明月去探索的時候，他的第一直覺是何家給了何振興一個獨立的試練名額——所謂的獨立試練名額，就是交給重點培育的弟子一個秘境藏寶圖，任由這些弟子自己去闖蕩。當然，為了防止危險情況，所以一般自然也是會有安排專門的修士高手保護。
不過按照慣例，一旦這些潛藏著的修士高手出手的話，那麼這試練自然也就算是失敗了。
在蘇無敵想來，何振興應該是要試圖利用這個試練機會來拉近他和蘇明月之間的關係。
因此本著有便宜不佔的想法，蘇無敵自然也是安排了好幾名蘇家弟子跟隨，試圖從中獲取一些好處。
這一點，也是蘇無敵答應讓蘇明月離開蘇府的條件。
對此，就算何振興有所不願，也只能點頭答應。
看著何振興那天之後回來面對葉空，卻又不敢抬頭與其對視的模樣，葉空簡直無法想象，眼前這麼個蠢貨居然會是玄州才俊榜排名第六的俊傑。
他現在是真的體會到地戮對於這份才俊榜的不屑：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只是對於能夠離開蘇府，葉空此時也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地方了。
而這種結局的唯一好處，則是葉空要將蘇琳一起帶走，也不需要另想借口。
……
數天之後，在何振興的領頭下，除了蘇琳和葉空兩人外，蘇府一共還有五個人跟隨著他一起離開。
玄州才俊榜的排名，自然不止十位，只不過大家一般都不會去記住第十名之後的人是誰。
像跟著何振興一起行動的這另外五人，便有四位都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若不是因為領隊的是何振興，而且隊伍里又有排名第三的蘇琳和即將成為何振興妻子的蘇明月，在整個玄龜方，這四人無論哪一個出去，都要受到最為頂級的招待。
葉空卻不去理會這四個榜上有名的傢伙。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卻恰好是沒有登上玄州才俊榜的那位。
蘇娜娜。
她是如今蘇家較為式微的三房長女，族中排行十四，就蘇家的輩分而言，蘇明月還要喊她一聲十四姐。
對於這個女人，葉空也有些印象。
之前那次宗親會上，這位蘇娜娜並沒有出席，也就是說她是放棄了蘇家的資源栽培——這對於在蘇家六房裡已經式微的三房而言，幾乎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畢竟在修道界里，比拼的實際上就是資源，只有擁有足夠多的資源時，才能夠增快修鍊速度，也才更容易出人頭地。
以如今蘇家的三房、四房而言，只有在宗親會上取得足夠好的名次，那麼才有可能讓自己的親人獲得受益。而這一點，也是每次宗親會時，三房和四房都表現得最為拚命的原因。
像這次被蘇家安排跟隨而來的另外五人里，除了蘇娜娜外，剩下的四人里三房、四房竟佔了三個名額，這就可以看出蘇家三房、四房的拚命程度了。
所以之前，葉空聽聞蘇娜娜的名字時，也只當對方不懂得修鍊，或者沒有什麼天賦所以才放棄。
直到今日一見，方知竟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樣。
眾所周知，貴為玄州六貴門之首的蘇家一直以來都是走的最純正的道門修鍊體系：其家族祖傳的《九宮陰陽日月訣》便是直指真仙大道的頂尖功法——事實上，這本功法還是地戮所贈，只不過這件往事在蘇家與黃家的刻意隱瞞下，如今已經被漸漸淡忘了，所有人都只當這門功法是蘇家祖傳。
但是蘇娜娜所修鍊的，卻並不是蘇家的《九宮陰陽日月訣》這門道家功法。
而是走的儒家體系。
儒家體系，是修道界里最為特殊的修鍊功法。
大體上可以分為古儒和踏歌行兩大類。
前者是社稷學宮的常規修鍊方式，即不修身也不修氣，而是納浩然正氣入體，盪魍魎魑魅凈世。簡單點說，就是平時看起來似乎就像是凡人一樣平平無奇，但是一旦真的動起手，那股凜然正氣的手段卻絲毫不弱於一般的道家法術，甚至以浩然正氣入體淬鍊后，體魄也並不會弱到哪去。
尤其是面對妖修、鬼修之類的「魍魎魑魅」時，儒修弟子的戰鬥力更是可以增幅十倍最少。
而踏歌行的修鍊方式，則是書劍門所獨有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他們摒棄了古儒那種不修身不修氣的修鍊方式，通過納浩然正氣入體，淬身強體修心性，主張「秉正氣而行，代天地除魔」從而做到「盪世間魍魎魑魅，還天地朗朗乾坤」。
就本質上而言，無法判斷到底是古儒厲害，還是踏歌行厲害。
但是如今修道界比較公認的，就是主張「踏歌行」的書劍門比主張「古儒」的社稷學宮更能打。但若論天地正氣、誅邪辟邪之類的，卻是書劍門反倒不如社稷學宮了。
只能說，兩家各有所長。
而玄州乃至西陸都是書劍門的主場，這裡自然更為流行踏歌行的儒家修鍊方式了。
可蘇娜娜，卻偏偏走的是古儒的修鍊方式。
這，才是她成功引起葉空注意的原因。
「蘇娜娜？」葉空可不管那麼多，既然感到好奇了，自然就直接上門詢問清楚了。
「沒大沒小，你還應該喊我姐姐呢。」蘇娜娜對於蘇明月，還是比較有印象的，畢竟這位離家出走五年之久的主，可是在蘇府鬧了很大的風波。
只不過，她也並不在意蘇明月如今展現出來的天資，畢竟儒家體系的修鍊方式與道門體系的修鍊方式完全不同。後者更講究天資根骨，但是儒家弟子卻基本只講究悟性，這一點古儒一脈更甚。所以在別人蘇明月或者天資極高，但是蘇娜娜若論才情悟性之類，卻絕對不比蘇明月弱。
對於蘇娜娜如此直言不諱的調侃，葉空就是一陣牙疼。
蘇明月在蘇家的族譜排行里，是三十五，不像蘇琳那樣族中排行第二。所以這一次被蘇家安排一起跟著何振興前來的蘇家子弟中，全部都是比葉空大。只不過其他人不像蘇娜娜這般「講禮重道」，因此對於葉空直呼其名也沒什麼意見。
當然，葉空也知道蘇娜娜要自己喊她姐姐只是調侃。
不過這也能夠看出蘇娜娜的性格還是比較明朗的，並不像大多數社稷學宮的弟子那般沉悶、認真。
「不說這個了。」葉空轉移了話題，「我比較好奇，你是從哪學的古儒道。」
「哦？」蘇娜娜挑了挑眉頭，「你居然能夠看得出來？」
蘇娜娜修浩然正氣，蘇家的高層都知道，而且年輕一代里像蘇琳這樣修為、資質都比較高的人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是真正知道古儒和踏歌行之間區別的，卻幾乎沒有，甚至對於相當多的一部分人而言，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社稷學宮和書劍門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
而此時，蘇娜娜根本就沒有任何浩然正氣外露，看起來就像是一名普通人。
在場的人里，也只有蘇琳是一早就知道蘇娜娜的事。
其他人對於蘇娜娜居然被安排一同前往秘境探險，都是感到驚詫不已。
「你身上有浩然正氣的氣息，雖然你收斂得很好，不過我曾經遇到過一位書劍門弟子，所以記住了這股氣息。」葉空說起謊來，連眼都不帶眨的，再配上一副認真的模樣，更是讓人堅信不移，「我對儒家的修鍊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或多或少也聽說過古儒和踏歌行，你這氣息和我所見過的那名書劍門弟子有些相似卻又不太一樣，所以我才猜你修鍊的應該是古儒一脈。」
蘇娜娜點了點頭，笑道：「確實。……不知道你遇到的那位書劍門弟子，叫什麼？」
「他自稱青山，身邊還跟了個一臉戾氣的年輕人，那股殺氣太濃烈了，一看就知道是劍修。」葉空假裝思索了一下，然後才開口說道，「不過那個劍修倒是有些奇怪，看起來好像是受了傷一樣。」
「浩氣劍.青山！」
「天地劍閣的觀海！」
兩聲低呼，齊聲響起。
前一聲是蘇娜娜，后一聲則是蘇琳，顯然兩人的側重點不同。
不過這一點也是葉空想要的效果。
浩氣劍.青山和觀海這兩人，葉空自然是沒見過，但是之前在池州也算是間接打過一次交道，因此自然也是知道一些關於他們的事。這會拿出來說，也只是為了避免她被人小覷而已，畢竟接下來他們要前往的秘境可不簡單，所以他必須要讓其他人知道他的能耐，才能更方便接下來的行事。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同葉空所預料的那般。
在蘇娜娜和蘇琳的低呼后，其他幾人看葉空的目光也就變得不同了。
「原來這兩人，這麼厲害，我還都不知道呢。」葉空很是適時的裝一下傻。
「你久不在玄州，所以自然不太清楚。」蘇娜娜笑著接過話，「這兩人，一位是才俊榜第四，排名僅次於你姐姐，一位是排名第二，略高於你姐姐。……那位青山，是書劍門這一代年輕弟子的領袖人物，一手浩然正氣劍掃蕩過無數魍魎魑魅，因此博得了一個浩氣劍的雅號。」
「妹妹，你這幾年在外面闖蕩，倒是認識了不少新朋友。」蘇琳則是一臉欣喜的望著葉空，眼神滿是寵溺。
葉空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說什麼。
反而是轉過頭，望向蘇娜娜。
蘇娜娜知道葉空想問什麼，於是便笑道：「我確實是修的古儒一脈，並不是玄州如今盛行的踏歌行。教我的是早些年我在私塾中遇到的一位先生，不過他也只教了我一些基礎，後來出了些意外死了，只給我留下一些功法秘籍，所以這些年我都是呆在蘇府里自學。」
「為什麼不去書劍門呢？」因為葉空開了話題的緣故，所以蘇琳便自然而然的接上話。
「我修的是古儒一脈，與書劍門提倡的踏歌行不是一路，之前也去詢問過，不過人家沒把我轟走已經不錯了。」蘇娜娜苦笑一聲，顯然是在書劍門那邊吃過點虧，「我倒是希望，將來能有機會去中州社稷學宮一趟，聽說那裡才是古儒一脈的發源地。」
本來蘇琳和蘇娜娜，關係也比較一般，再加上平時也忙於修鍊，所以這兩人都很少碰過面，除了知道彼此的事之外，根本就沒有進行任何交流。此時難得有交流的機會，兩人自然也不會做作矯情，甚至就連其他蘇家弟子，也都已經加入談話。
看著這些蘇家弟子都已經開始交流起來，葉空便很自然的不再加入話題，轉而聆聽起來。
蘇娜娜獲得古儒一脈傳承的緣由，葉空也已經知道，這已經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一旁從頭到尾都未能插入話題的何振興，此時倒是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葉空的衣袖。
葉空回頭頭，便見何振興如同受氣媳婦一般委委屈屈的望著自己，頓時感到一陣惡寒：「幹什麼？」
「你這秘境藏寶圖，該不會……是從觀海公子那裡拿來的吧？」何振興斟酌著用詞，然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似乎是深怕葉空突然發火。
看何振興這反應，葉空倒是氣樂了：「你這人還是個醋罈子啊。……這秘境，是老……咳咳，是本小姐在一次冒險中繳獲的戰利品，是我自己贏來的，可不是別人施捨的，懂了么？」
葉空一不小心，差點說成老子，於是只得強行咳嗽一聲掩飾尷尬。
不過，何振興卻顯然沒有去在意這些細節，只聽這秘境藏寶圖不是從觀海公子那裡獲得的，他便已經覺得很是滿意：「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不是從觀海公子那裡獲得的，就行了。」
葉空樂了，他之前怎麼沒看出來，這個何家二少居然有這麼奇葩的一面。
不過相比起何振興這關注點完全偏離的狀況，其他人更加驚訝的，卻是原來何振興之前跟蘇家說的那張秘境藏寶圖，居然不是何家的東西，而是蘇明月自己的東西。
這狀況，當下就引起了幾名蘇家子弟的注意力。
甚至就連蘇琳和蘇娜娜都明顯察覺到了隊伍氛圍的變化，沒有不由得緊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