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前進
「他是撕裂了自己而死的,」說著這麼可怕的結局的傀儡夫人,臉上依然是那樣溫柔的微笑,嘴角小小的翹起,眼神和藹:「他身體的部位散向四面八方……因為有摻雜的緣故,花了很長時間才打掃乾淨呢。」
「摻雜……是回收再利用了嗎?」
傀儡夫人靜靜地看著肖如韻,沒有回答,肖如韻沒有繼續追問,很多情況下,沉默也是一種回答,或許拿她實驗「兵解」的人,並沒有那麼缺乏材料,但是第一個熬過儀式活了一天的實驗體……身上遺留的東西,在研究上不消說是有它的價值的。肖如韻也沒有就他們粗暴地處理遺體提出質疑,畢竟他們在把活著的她抓過來的時候沒有通知家屬,那為了同一目的處理遺體去通知家屬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她也沒有家屬可以通知了,哦,在那個遙遠、偏僻、荒涼的邊境縣城,還有三名她已經記不起名字的肖家長老,也許可以說是她的家屬吧,但是沒有任何通知他們的必要。
想到那個縣城,那個她在被派遣之初就在家族裡聽聞因為太過偏遠而可能被放棄的地方,有什麼東西忽然從她的心中一閃而過,一個閃回,是那一天,許多衣衫襤褸的夷人在他們的祭司指揮下攻城,那個畫面……她集中精神想知道這個畫面里隱藏著什麼信息,一時間想不出來,而她還有那個傀儡夫人,以及傀儡夫人背後的,拿她做實驗的那些人要應付。
她不能沉默太久,免得讓那些人發現她在思考別的東西。羽化,蝶,蛹,這些與升仙儀式相關聯,甚至在相當程度上暗示了升仙儀式的實質的關鍵詞,正是她在成為這樣一個人造的真仙后忽然在她腦海里清晰起來的,那麼,夷人攻城的畫面,很可能也暗示了其他的,與仙術有關的重大信息,如果她能得到提示的話就好了,但是,她也知道,如果這一點被證實,那些拿她做實驗的人,更加不可能放過她了。
肖如韻在肖家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詐術,幸而在下放做仙官的時候,倒是在凡人那裡看了個夠,特別是衙門的那些差役,不是姦猾,就是可惡,要麼就是姦猾加可惡,而現在她要效仿他們,在力量遠勝過她的那些人面前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
於是,她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所以,你在這裡,觀察和記錄我,因為我是現在僅存的唯一活下來的人,是么?」
「是的,」傀儡夫人兩隻雪白的手腕在胸前交疊,擺出了蓮花一樣的姿勢,那張記錄用的捲軸漂浮在它與肖如韻之間:「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可以提,不等於滿足,肖如韻已經從先前要求止疼葯那事上知曉了這一點,但是這個回答已經足夠,那些人確實想她活下去,為了一個較好的實驗結果:「給我幾卷仙術書籍吧。」
傀儡夫人的雙眉挑起,面前的捲軸散發了一道淡淡的微光:「只要這個嗎?」
「既然多說話可以幫助我恢復……恢復身體……那,讀書也可以幫我恢復……恢復精神……要兩冊,一冊仙術基礎,一冊仙術實用。」肖如韻並未幻想他們會給自己什麼了不起的秘籍,真有這種東西,那些人當然留著自己享用,在凡人中歷練了那麼久,肖如韻早就不是那種幻想全世界都是餡餅等著自己去啃的寶寶了,不過,就算給她的是她早就讀到爛熟、倒背如流的,也行啊,因為她確實說的是實話,她是真的需_隱藏自己真正的思考。低頭看書,是一個很好的,不讓旁人發現自己神遊天外的方式。
傀儡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與背後的那些人聯絡,與肖如韻想的一致,它身上的寶物再多,最多能變些飯食武器,不會有變書這個功能,這是個好消息,那些人一直在監視她,她作為一個成功的實驗品此時還有相當的分量,與她相伴的,不止是一個受了些命令的傀儡夫人,肖如韻心思急轉間,就看那傀儡夫人點了點頭,皓腕一轉,手中已經托起兩卷書籍,接著,那兩卷書籍就穩穩地飛到了肖如韻面前,一冊上面寫著,一冊上面寫著,肖如韻伸手接過,看到後者的時候猛地一愣,這一點都看在了傀儡夫人眼裡,它隨即問道:「怎麼?」
肖如韻一呼一吸之間已經有了主意――就是此刻――她縱聲大笑:「笑爾等終將活成一個笑話!」
傀儡夫人一步跳到她面前,舉手間幾道金光已經將肖如韻定得嚴嚴實實――那幾隻金鐲原來可做鐐銬用――但是肖如韻沒有任何掙扎,或是拿這些書籍做武器的跡象,她繼續艱難地放聲大笑:「費了這麼多功夫,就做出我這麼個……這麼個結果?交上去的話,一定會變成笑話的!」
「此話怎講?」傀儡夫人臉上那討厭的微笑終於消失了。
「活下來,也只能學這些,你們的實驗,沒有價值――你們還想不明白么?只有如何捏巨像的法子才會留檔,誰會留檔一個捏小泥人的法子?如果最終的結果只能製造……製造我這種只能學習這點兒微末法術的……那就是,就是根本沒有價值的實驗啊!」
傀儡夫人長久地沉默了,肖如韻猜想,在它的背後,那些監視她的人正在激烈地討論吧,他們會中她拋出的誘餌的,她必將勝利――她從未懷疑過這一點,即使以往的成績都非常慘淡,她在家族小比的時候沒有贏,在做仙官的時候被夷人攻入了城,在守土的時候被三名長老差遣得非常狼狽,但是,她已經承擔了所有要求她承擔的責任,盡了所有要求她盡的義務,所以,錯的一定是這個操蛋的世界!不是她!她會贏的!
傀儡夫人猛地抬頭:「我們可以用其他人做實驗。」
語氣變了,很好,真的可以用其他人的話,以這些人不跟她也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把她拉來做實驗的作風,絕不會跟她商量的,肖如韻很清楚,所以,她發出了一聲最輕蔑不過的笑,這笑聲,是她從家族小比失敗那會兒觀眾們嘲弄她的笑聲那裡學來的:「那還要等多久?在你們失敗的時候,旁人很可能已經取得了成功!到時候,你們的記錄,擦鞋都嫌硬啦!」
「除了我們,沒有人把兵解這個想法當一回事!」另外一個語氣從傀儡夫人嘴中吐出:「沒有旁人競爭的!」
「是啊,這樣一個結果就是只能學這點微末法術的法子,自然不會有旁人競爭。」肖如韻這次學的是那三名長老奚落她的語氣,她認為自己學得很像!
「你懂什麼!兵解在理論上是可以多次進行的!」
「一次就只活了我一個,還多次?」肖如韻及時地翻起了白眼。
「那都是他們資質不行……等等,兄弟們,她也許能行?」「不可能吧!她可沒比前面一個好到哪裡去!」「才重塑完一口水都沒喝就有精神跟我們對罵那麼久,我打賭她一定受的住!」「去去,你這個逢賭必輸的傢伙不要烏鴉嘴!」
最後逢賭必輸派取得了勝利,肖如韻要在三天後再被肢解一次,哦,用他們的話說,是兵解一次。
之所以還給個三天的緩刑,是因為要確認肖如韻確實熬過了第一次,不至於浪費第二次的材料。
肖如韻終於贏了一次,雖然這次的結果是她又給自己定了個刑期,但是她認為這非常值,一個半調子的真仙,最好的結果也無非回到那個偏僻又荒涼的縣城,騎在那三個之前不把她當人看的長老頭上作威作福個幾百年,而再被兵解一次……也許是幾次……她就有可能到達那些人所說的,值得一看的水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