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痴情換傷魂,新人易舊人(1)
這日起了春雨,斷斷連連的雨珠子成綴的落下,壓在半空的烏雲墜著,把人的呼吸和情緒一同抑成粘濕的意味。
莫名的煩躁。
簡止言下了馬車,就開始覺得心裡慌堵。望著大狴司門前那兩座青銅猙獸,他壓了心裡的煩亂,撩開了車帳,默言道:「盈兒,既然你非要跟著我來。那就聽我的勸,別下來。」
「大人說笑了,您說什麼,這自然是什麼。賤妾和爹娘生死都在大人手裡,又怎敢冒失?」隔著一層薄薄的紗簾,一個極為好聽的女子聲音,清冷響起。
聽了這話,簡止言臉色有些青,卻只是嘆了一口氣,未說什麼放下了車帳,吩咐了下人幾句轉身就走進了大狴司的大門。
走了一會,隨下人引見進了里門,簡止言就看到那司堂上冷冷清清,只端座了一個正俯身寫字的素袍男子。他輕咳了一聲,果然,那男子抬起頭,看見是簡止言,卻也依舊面無表情,連一個客套的笑容都無,直把簡止言臉上的三分溫笑憋的有些發僵。
「鬼刺大人。」簡止言面色如常,依舊和笑,得體鞠禮。
「叫我狴司。」鬼刺冷漠的轉過身,很乾脆的連話都不給簡止言接,直接朝著後堂牢獄處走去。「簡大人,請這裡走。」
從未如此乾脆的碰到這種釘子,簡止言面色一頓,隨即唇角揚了一個異常平靜的笑,桃笑儼然。此人,果然身如其聞冷硬之如頑石。
鬼刺,真名不知,當朝大狴司長,掌管贛國司獄。滿朝文武,皆文其名而膽寒。此人心狠手辣,當朝刑罰千種,大部分是出自其手。而且此人行事詭秘,從不與任何人有過私交,底細除了皇室幾人知曉,無人知從。
而簡止言也只是在朝堂上見過這個人幾次,連話都未說上過。為何今天,他會因為左小吟而惹上這個男人?他跟著鬼刺朝內走著,雖是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可一路行至牢獄門口,他一直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厚重的鋶石門,鐵鏽磨得斑斑,門口的守衛見了鬼刺二人,恭謹的退到一邊,打開了門。而待到他們二人剛入得門內,後面的石門就再次被緊緊的關上,不留一絲罅隙。頓時,只剩監牢里昏暗的燈火,壓抑而沉悶不見一絲光明。簡止言剛想繼續朝前走,卻不料鬼刺忽然攔住了他,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淡漠的說,「簡大人請止步。」
隨後就從兩邊陰影里陡然竄出兩個黑影,極其迅速的在簡止言身上上下摸索。簡止言心驚之時,鬼刺一手將他壓製得動彈不得。
簡止言挑了眉,並未顯出半點不滿,和氣的朝鬼刺理解的笑了笑。極為配合的乾脆站在那裡任那兩個怪人摸索。很快,他腰間的一把匕首以及袖中的幾隻小瓶都被搜了盡去。
待到那兩個人搜身完畢,鬼刺才鬆開簡止言的肩膀,略欠身說:「簡大人這邊請。」心裡卻是微訝於簡止言那始終淡笑的溫和表情,絲毫沒有傳聞之中駭人聽聞的奸詐和狠毒顏色。然,卻倒是對他的疑心更重了。
「簡大人稍等。」鬼刺領著簡止言走進一間四面石牆的陰冷房間,示意站在一旁的女獄卒柳芻將左小吟帶上來。
片刻之後,一個步履蹣跚,幾乎被人拖進來的紅衣女子,踉蹌的倒在了他們腳下。
柳芻費勁的想把她拖起來,卻不料鬼刺阻了她,示意其退下。
大抵是光線的原因,簡止言始終溫賢的笑,模糊的有些發暗,「狴司大人,不知您這是何意?」
鬼刺蒼白的臉上依舊冷漠沉定,「簡大人,你可知左盈容貌被毀的事情?」
簡止言的笑漸淡了幾分,好似頗帶著几絲念及舊情的傷感。他輕嘆了一口氣,彎腰將地上的女子扶起,卻正正撞上她剛抬起的臉——心裡有個地方突兀的抽了一下。
那張臉。
已經……徹底的。如他所想,再也看不出一點點左小吟的樣子,不,是根本,連一個人的樣子都沒有了。
這樣才好。小吟,這樣的話,你就不會成為軍妓落得被人玩弄至死的屈辱下常他下意識地這麼對自己說。好象只是這樣念著,就能稍微緩解一下心裡某處地方的抽疼。「我自然是知道的。左盈她出身名門大戶,性烈如斯,自不甘受辱去當軍妓,自己藏了毒藥欲自盡求死。多虧我發現及時阻了她,只可惜……還是有些晚了。這毒太過劇烈,雖然沒害死她,卻毀了她容不說,還毒啞……了……」
簡止言一句話未完,始終未落的笑忽然有些僵硬。只因那個他以為會被他用毒藥不但毀容而且會毒啞的女人,竟然張了嘴……說了話。「止……止言……」那張醜陋恐怖的臉上,被腐肉遮蓋的一隻眼睛流出大滴大滴的血。另一隻完好的眼睛里,依舊清亮的倒映著簡止言驚愕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能說話?簡止言怔了。明明,那個毒藥,他有好好控制手法和力道塗在她的啞門穴的,為什麼?難道?有人解了毒?他下意識地抬起視線,正正撞見鬼刺冷漠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