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黯然去,故人依舊休(3)
喬楚愣了下,坐在床邊,似乎一點都不懼怕那冰塊的寒冷。「因為我想讓他放棄,他不該被一個女人左右了他身上肩負的責任。」
左小吟沒有接話,靠在床邊靜靜看著他。
「好吧,以你的性子,會去跟他解釋才怪了。」喬楚看著她冰冷陌生的眼神,苦笑了一聲,「你知道,昴兒這兩年一直在找你。始終不肯相信你死了,一有你的消息,就不管天大地大的事情也要去確認是真是假。你是他的心病,我原本以為瞞著他,讓他恨你怨你就會放棄了。可誰會想到那孩子性子固執如此,就算認為你騙他不在乎他,也要找到你問個清楚。一開始吧,我一直擔心昴兒太過喜歡你,而不捨得把你交給我或者直接帶著你私奔。不過沒想到你到是幫了我的忙,對他太過冷漠,讓他恨你到如此地步,倒省了我去跟他多費些口舌的事。」
「不過,我也在找你。」說到一半,喬楚頓了一下,毫無預兆地把話題轉了個彎。「你能猜到我為什麼找你吧?」
心裡猛然一沉,許久不曾想起過的噩夢片段如同潮水一樣再次崩進了她的腦海。比起剛才凍得青白的臉色,現在的她,臉色差到幾乎看不見一點血絲。
「……你要讓我當血引。」
「恩。」喬楚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暴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面橫亘著無數慘不忍睹的傷疤。「我一直在追尋你的下落,知道那時你和夜皇做了交易被關了起來,卻並不知道你生還是死。而且,就算我能想到你沒死,也沒想到夜皇會這麼對你。」
「前段時間得到了消息說夜皇把你放了,就派人背著昴兒到處偷偷找你。我就怕昴兒一旦知道你還活著的消息,就不顧一切的把你拉在身邊,壞了我們大事。結果後來我的耳目聽說葯農張老漢家裡半年前住進了一個臉上帶疤的姑娘。半個月前好不容易聯繫上了他,問他你的事情,結果他怎麼也不肯說他家在什麼地方,也不說你到底在哪。可我沒想到,昴兒竟不知從哪得了消息,一聽你可能就在附近,竟然自己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偷跑出去找你。不過也挺巧,我們一直找不到的人,最後到是被昴兒誤打誤撞地給碰見了。」
「所以你們就把人給關起來了?」左小吟理清了思緒,心裡頭上了火。
「放心,我們沒對他怎麼樣。一直好吃好住的候著,想著如果張老漢家的孫女擔心了,一定會來找他。不過我沒想到,他孫女沒有來,到是你來了。」
「喬楚,現在你抓到我了,把他放了吧。」
「我會放的。」喬楚笑了笑,繼而探過身子接近了她的臉。兩個人的距離很近,她能無比清晰地看見他眼角圖騰花紋的妖艷和詭異,更能看清楚那雙月眸里她自己無助而單薄地可悲模樣。
「只不過,我很好奇你居然會在乎那老頭。難道是找到了家的感覺,想平靜的過一輩子?如果我們找不到你的話,你難道真的打算藏在深山老林里過野人一樣的生活?」
喬楚認真的看著她,好像想從她的眼睛里讀出所有的答案。
只可惜左小吟冷冷清清地掃了他一眼,情緒沒有任何波瀾。「你們這些人,一輩子也不會懂。」
「好吧。我不懂,不過現在就算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了。你身為血引,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你不可能會安生過一輩子。所以,你該從夢裡醒過來了。」喬楚摸了摸她冰冷的臉,像是安慰。
然而左小吟扯了嘴角,毫不客氣地譏嘲。「我覺得,做夢的人不只我一個。喬楚,你的夢也該醒了。」
喬楚怔了下,看著她的眼神,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什麼意思?」
她笑的很甜,酒窩淺淺地露出來。眸色安寧,看著他的眼神如他剛才看她一樣的悲諷。「還記得當年杏花園裡的左小吟嗎?我就是她。從一開始,我就是假的左盈,又怎麼可能是你們要找的血引。喬楚,你們都被簡止言給耍了。」
呵——
低低地一聲笑,似從嗓子里滲出來的一樣,襯著喬楚妖媚的神色,更添了許多詭異壓抑的氣氛。他眼睛略略眯著,再沒有以往地漫不經心,從未有過的冷然煞氣凝在一起,定定地沉澱在他月色的眼睛深處,美麗而恐怖。
「左盈,這麼拙劣的謊言只會讓我看不起你。」
左小吟笑的更歡暢了,在喬楚忽然爆發出來的危險氣勢的壓迫下,從容不迫:「喬楚,小刺蝟當時在左府迷了路,扭到了腳,是我和簡止言救的他。而就是因為這,才讓我見到了你。十幾年來,你一直是這個模樣。真正的左盈,早就被簡止言在他大婚之日用我給調了包。要不然,你以為他那麼好的心腸憐憫我為了不讓我去沖軍妓而毀我的容嗎?要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又大費周折地跑到監獄里想毒啞我,廢了我雙手?不過現在我也算明白了,之所以煞費苦心地把我丟到監獄里而不是直接一刀殺了,大概就是用我給你們天懺教設局吧?大狴司那麼大,怎麼偏巧我剛進去就在你隔壁?喬楚,前事後事,你比我精明得多,不用我說的太細,你也該清楚了吧?我不過是簡止言用來設計你們的一個棋子罷了。」
隨著左小吟的話,喬楚的臉色漸漸淡靜。他似乎無動於衷地在聽她慢慢訴說,半餉笑了笑,眼波安靜地暈藏在深深地睫影里,倒是看不清楚情緒來了。
「你說的很有可信性,可是你忘記一件事情,我既然不信簡止言,又憑得何理去相信你。且不說監獄里這麼久你不辯駁你究竟是誰,就說現在,你到底是左盈,或者是左小吟也好,都不是你一兩句話的事。不論你是誰,經我明日帶你上了祭台一試便知。」
門砰地一聲重重鎖上,在陽光瀰漫里激起粒粒塵霧。
左小吟出神地望著那些漂浮無依的灰塵,心比處於冰塊之間的身體還要寒冷。
喬楚說的沒錯,她是在做夢,夢著一個可以停一停,歇上一歇,安了此生,了無牽挂的余念。然此時困窘,明日祭台,半年以來安生的夢,終於被冷冷潑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