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黯然去,故人依舊休(4)
次日,一大早,就有天懺教的人走到了房間里,把已經凍昏過去的左小吟給弄醒,隨後強制性地給她蒙上了眼睛,用帶子粗魯的勒住了嘴巴,綁住了手腳帶了出去。
雖然蒙住了眼睛,但是經年在黑暗裡鍛鍊出來的敏銳感覺還是告訴左小吟,她被帶進了一條曲曲彎彎地長長甬道里。似乎是在地下,一路向下綿延,空間窄小而陰冷。路線曲折而複雜,讓她就算是記路,也記得模模糊糊不甚全面。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面的人停了下來從她面前讓開,而一直跟在後面的人則將她毫不客氣地朝前一推。
現在處的房間似乎很大,因為能模模糊糊感覺到四周不知哪裡刮來的冷風,呼嘯著而過時纖細的回聲。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是有種峽谷的感覺。
左小吟正兀自瞎猜著,身上一熱,有人從後面攀住了她的肩。肩上一松,外裾就被人從後面輕鬆脫下。她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抗,腰帶就已經又被人解開。
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和時間,她已經被人脫的□。身體上本來刺骨的寒冷,此刻無比敏感地能感覺到四周數道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變成了羞辱地灼熱。被鎖在層層盒子里的噩夢,尖叫著試圖衝破層層的禁錮。
左小吟屏緊了呼吸捏緊了胳膊,一口一口慢慢地順著胸口喘息。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不是夜皇,不是試驗。她會熬過去的,她會好起來的。
漸漸地,她平靜了下來。
有人走到她身邊,將她朝前推著走。走了沒幾步,腳尖一片溫熱。她終於放鬆了許多,順著不是很光滑的石板階梯慢慢走進了溫泉裡面。
原來,只是凈身而已。
溫熱的泉水漸漸沒過她的肩膀,她低低地喘了兩口氣,聞到了硫石的酸味。有些刺鼻,忍不住還是直起了身子,慢慢地適應著水溫。
一直被冰塊包圍的身體,貪戀著溫泉的溫度,放鬆了太多太多。有人在她身邊,很溫順地幫她清洗著身體。動作溫柔,指尖輕細,還好是女子,大約是侍女。
四周死寂,只有侍女幫她清洗身體不時濺起的水聲和呼吸聲。若不是身後忽然傳來冷冷低低的人聲,左小吟甚至都會忘記著監視自己的視線。她起初並沒有什麼反應,自顧自地依舊洗著。
直到背後濺起了水花,左小吟感覺到有人同樣進了溫泉,而身邊幫自己清洗的侍女似乎被嚇到一樣一下停了手裡的動作,對著來人低低喚了一聲:「主子好。」
「下去吧。」那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出當年半點的青澀,野性低沉。
左小吟地心頓時壓了一塊大石頭,沉得她頭暈目眩。她顫顫地朝前走了兩步,試圖挽留那侍女一樣。結果背後那人伸出了手,一把環住了她的腰身。
狄昴熱熱地呼吸,隨著他身體地過分貼近落在了她的頸間。已經很熱的溫泉水,跟他的體溫完全不能比。他的衣服早已經被水浸透,薄薄地一層將他硬朗的身體線條帖在她的後背,灼燒著她每一寸地恐慌。她下意識地要逃,然而早已經沒有了任何內力的身體,在他的壓制下顯得如同螞蟻一般微不足道。
他並不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著她身體上艮起的累累傷痕。指尖已經有了一層薄繭,摩挲著她曾經最為脆弱的地方,一點點,無聲地侵略著她最害怕被看到的內心深處。左小吟緊緊地咬著勒在嘴巴里的布條,有血絲滲著牙縫留下。
「誰做的?」狄昴聲音輕地可怕,雪一樣,溫軟到沁人心脾地冷。
左小吟繃緊了身體,還是掙扎。
狄昴頓時惱了,不給她任何思考的機會,一口咬在她的頸上,用牙齒一點點磨著她的頸,故意用虎牙尖銳的頂端嗜咬著她的頸,不斷加大著力氣。隨著疼痛,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沿著她纖細的鎖骨,一路蔓延。
他的呼吸一下亂了很多,根本不給理智一點點餘地,直接將她的身體轉過來面對著自己。抱緊她,咬著她的脖子,一路向下不斷撕咬。
反抗的卑微,無力的絕望讓她默默鬆開了身體。雖然眼睛上被綁著布,但是她還是忍不住閉緊了眼睛。好像這麼多餘地動作,能給自己稍微一點點安心。
他手上力氣加重,按在她小腹上一處極為慘烈的傷疤。那是一道老疤了,烏黑的血痂翻在外面,嫩紅色的新肉猙獰地橫亘在裡面,一層一層像枯死的樹皮。
她身體一下子僵硬了,呼吸卡在喉間是一種模糊的尾音,將比一尾被人從水裡撈起來的魚,狠狠摔在地上生死一線。
「這裡……」
「嗚!!!!!!!!!!!」狄昴聽見她無聲的慘嚎卡在布條里,上下不得尾音拖沓著難以細言的怨痛。他想,他的問題已經不用問完,答案已經明了。
「別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安慰在左小吟耳朵里聽起來是多麼的拙劣和可笑,更不了解現他這句話對她而言是怎麼一種徹骨銘心的恨和痛。
封沉的傷疤,被他毫不留情的一刀割開,再次划傷,灑上辣椒,鑽心去骨的疼。
那時夜皇模糊的影子站在她的面前,用腳踩著她的手,聲音一如狄昴現在的溫柔:「別怕,以後你還可以生孩子的。大約吧?」
她親身感受著肚子被人割開的痛,痛到深淵的盡頭,還存著一絲虛念。以為如果堅持下去,最起碼能看見她的孩子。然那時醒來,只有這條慘烈的傷疤。
狄昴還兀自抱緊著她,一開始的憤恨在見到她如此模樣之後,柔軟莫名。是她一身傷痛讓他心裡的報復快感變成了憐惜,或者說,是他開始自顧自地將他兩年來顛沛的希望和她現在的痛苦兌換。
然而,無論所想是否完美,那仍不過是一廂情願。
「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只是,讓我抱上一會吧。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在監獄的時候,你天天夜裡是怎麼睡覺的?你睡覺特不老實,總習慣抱東西。開始的時候是抱著破草席,後來不知怎麼了就抱上我了。我怎麼可能讓你這種笨女人抱啊,不願意啊,可是後來莫名其妙的竟然就習慣了。我平日里偷偷看師傅的時候沒少被折騰,所以總犯困。一到你身邊,就更想睡了。你懷裡特別軟,還有一股很淡很暖的香。你也不防我,只當我是個女的。後來知道我是男的了,還是沒改過來抱著我睡的習慣。習慣了。只是習慣了。兩年多了,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總是模模糊糊記得冷到骨子裡的時候,有個很暖和很暖和的懷抱。你很溫柔很溫柔的告訴我,沒事有你在。可是半夜一醒,身邊空空蕩蕩,心也跟著空空蕩蕩的。涼風嗖嗖地吹,總想裝上點念想。我也不想習慣,我也不想懷念你在身邊的時候。可我這七魂六魄,已經跟著你丟了一大半,怎麼喊,怎麼喚,總回不來。」
他說了很多,抱著她,喃喃地念。募地,他閉著眼睛把頭埋在她頸間,在她耳邊低低地問:「以前,我希望自己老的時候能高坐於龍台之上,江山於我腳下,天下於我手掌,萬人仰我鼻息,那是我生而為人註定的未來。不成大業,就金戈枯骨。可這兩年,卻完全不一樣了。」
「我也不奢求什麼白頭偕老,就想如果有一天老的連路都走不動了,爬也爬不動了,再也沒有力氣去找你了。我就賴在京城的菜市,蓬頭垢面痴痴獃呆地喊你的名字。而說不定哪天,就有一個像我一樣的老婆子,顫顫抖抖地停在我面前,哭得像是當年剛認識那會的小姑娘,水靈的杏眼,倔拗的性子,刁鑽蠻橫的心。」
狄昴聲音低的似乎連自己都已經聽不清楚,在水汽繚繞之間,濕潤地好像剛哭過一樣。左小吟知道他一定沒有哭,可是卻分不清他是否想哭。
喬楚斜靠在甬道的盡頭,看著下面溫泉池子里相擁的兩人。神色說不上來是憐憫還是無奈,良久只是閉著眼睛,聽著狄昴斷斷續續地話語。
他知道狄昴心裡早已經動搖,知道這個女人是他一生的心結。就如他當年一樣,解不開,剪不斷,一揪下來,疼地撕心裂肺。
「哎。」他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時間還夠,他不想再讓另外一個人像他一樣,等人到老。可之於他自己,連等人到老都是一種死灰般的奢望。如果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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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畢后,左小吟手上的束縛解開,嘴裡的布條也被人拿下,但是被人點了穴道,不能動,不能言。
眼睛上的布條一落下,就有些呆住。她從沒有見過這麼奇特的地方,像她猜測的一樣,她起初沐浴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溫泉,處在一道峽谷之間。峽谷兩邊是高聳的翠碧色峭壁,枝蔓將石縫遮掩籠罩,看不見灰色,全是碧綠。深深淺淺的甬道孔洞穿插在兩壁之間,很難想象是人工開鑿出來。而自己則正處於峽谷的最中間也是最底部的溫泉位置,上游則是一條看起來細窄的瀑布,如同白練一樣垂掛在翠碧的青螺峰里。最讓人驚奇的是,這並不是很大的峽谷里,密密麻麻生長著無數翠綠的大樹,樹冠茂密,垂下來的枝蔓蜿蜒生長在地面,又長出許多新的樹來。而那些十幾人都無法環抱的大樹里,則被人掏空了主幹,人工建起了房屋。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樹冠裡面似乎也有不少人工建造的木屋,巧奪天工。
「怎麼了?很漂亮嗎?現在還不到夏初,鶯雀都沒回南,等到夏初的時候,這個溫泉四周,會全部都是鳥雀,百鳥齊鳴。」狄昴接過侍女手裡的衣服,走到她身邊,抖開蓋在了她的身上,慢慢幫她穿上。她緩過勁來,這才看見自己不著內里□身子,卻被他直接穿上了一件羽白的內裙,絲紗材料,半透著纖細羞怯的線條。
滿鶯泉?
腦海的深處有個深不見底的盒子被打開,模模糊糊的一些字眼漸漸浮出水面。如果這裡是滿鶯泉的話,那自己現在難道是在千蔭山裡面?
狄昴垂著眼睛,似乎看不見她迷惑微蹙的眉頭,拿了一條血紅地繡花繡花綢帶,系在了她的腰間。隨即接過另外一件衣服,給她套上了雪白的外裾,寬袖露肩,修腰飾腿,將她整個人襯托地愈加出挑。
「還不錯,很漂亮。」他幫她打理著裙角,似乎很滿意她現在不食人間煙火的純粹樣子。「一會在祭台上,你一定是最美的。」
左小吟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可發出來的聲音只是斷斷續續地空音。狄昴站在她背後梳著她及腰的發,半乾的發在手心裡纏纏綿綿,一片溫柔地濕潤。一邊有聰慧的侍女上前,幫他給左小吟挽了一個雲鬢。
描眉,點朱。她現在的樣子,並不需要過多的妝容。只是眼角現在由狄昴畫上的一點點血紅圖騰,就變得分外地妖魅蠱惑。白衣,紅唇,黑髮,眼角眉梢全是唯美地嫵媚空靈。
末了,狄昴從袖子里掏出一隻玉簪,斜著插進了她的發。
「你上了祭台,不論是生,是死,我都等你。」
他在她耳邊聲音固執堅定,手上卻在顫抖。發簪因為他力氣不穩,絞進頭髮裡面,扯著頭皮有些尖銳的疼。她沒有反應,看著前面走過來的喬楚,眼神安寧。
的確,只有一個人願意等,另外一個人才會出現。
可是也只有一個人願意出現,另外一個人等的時間才不會用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