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他不會放開她的手1
她已經拖累了他十六年了……已經夠了……再也不要在這最後的時刻還給他增加負擔……這病,磨的豈止是病人?更是折騰家人啊……
他臉色微微沉了沉,並非生氣,「不可以!既然進了醫院就得聽醫生的!醫生怎麼說就怎麼做!」
「不!」她從來就沒在他面前這麼固執過,「我的病當然是聽我的!否則我不合作你們也拿我沒轍!」
「你……」他亦從未發現,原來她也有倔強的時候。
王靜秋臉上笑容始終溫軟,「正宇,十六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什麼,這一次就當我求你,行嗎?」
見他仍然拉著臉不出聲,更是低低哀求,「正宇……行不行?正宇,十六年了,這十六年裡我想盡了福,幸福得只怕連上天都嫉妒了,所以是要把我帶走了,可是正宇,我真的知足了,即便是走,也是幸福的,就讓我幸福地,沒有痛苦地離開,好嗎?」
他沉默不語,臉色十分難看,癌症的最後,怎麼會是沒有痛苦地離開?她這樣做,是怕給他在經濟上和精神上增加負擔吧……
這樣的要求,讓他如何能點頭說出一個好字來?
幸福……
像她這般要求低的女人,幸福似乎是太簡單的事了……
初來北京那年,她第一次學北方人過年包餃子,大年三十,看他和彎彎飽飽吃了一頓餃子之後,她說幸福;
單位發豬肉,她像從前在南方時一樣,割成一塊一塊,熏成臘肉,給左家一半,自己留一半,看著廚房裡的臘肉滴著油珠,她說幸福;
晴朗的日子,被子曬得蓬蓬鬆鬆的,有太陽的味道,她說幸福;
雨天,她做一頓火鍋,自己不吃,看著他爺倆吃,她說幸福;
下雪了,她一身雪花的回來,也說幸福;
似乎,十六年裡每時每刻她都是幸福的……
如果真是如此,他總算有所慰藉……
自那日起,王靜秋就住進了醫院,顧念到彎彎的學業,陸正宇堅決不準彎彎請假,自己衣不解帶在醫院陪伴妻子。而左家在此種時刻也極有仁義,每天必來醫院探視幫忙,給陸正宇夫婦倆送飯,就和親人一樣。
縱然是這樣,彎彎又如何能放得下媽媽?只要沒課的時間她都呆在醫院裡,陪媽媽說話,和陸正宇一起照顧媽媽。
她看得出來,媽媽其實忍得很辛苦,可是,為了讓爸爸和她不擔心,一直在強作歡顏。
這樣的媽媽,讓她更加心痛而難過,常常背著媽媽偷偷抹淚。
這段日子,左辰遠一直陪在她身邊,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會提醒她,該給媽媽送衣服去了,或者從家裡帶了飯菜和她一起送去醫院,在王靜秋需要任何跑腿的時候去跑腿;在彎彎自己忘了吃飯的時候逼她吃飯,在她哭泣的時候,在她無意識地叫出左胖這兩個字的時候,一定會在她身邊,然後,牽她的手……
這樣的左辰遠,不僅僅在照顧著王靜秋,也在照顧著彎彎,可以說,陸正宇在醫院已經忙得顧不上彎彎了,彎彎的起居飲食、學校課業乃至情緒波動全都是左辰遠在顧著。
對此,王靜秋深感安慰,也總是對左辰遠說,辛苦了,別耽誤了學習。
左辰遠卻是微微一笑,「阿姨,我們兩家還說這些幹什麼?從小您就當我兒子般的疼,現在我就是您兒子,做著兒子該做的一切,阿姨,您放心吧!」
這番話似乎成熟得不像一個十幾歲孩子所能說出來的,王靜秋聽了,心中自是安慰,畢竟孩子還小,有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只是握著左辰遠的手,眼神里滿是囑託。
左辰遠是個靈透的人,重重回握,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彷彿是一世的承諾,「阿姨,您放心!放心!」
不覺一月過去,王靜秋的病情漸重,醫院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延長她的生命。
癌症是痛苦的,可哪怕再痛苦,她也不曾鬧過不曾哭喊過,一直努力將最美好的笑容留給女兒和丈夫,一直微笑著迎接每一天的太陽,哪怕痛得渾身發抖,也堅忍著……
直到有一天,病房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彼時,陸正宇正在給她削水果,到了這份上,醫生的交代是想吃什麼就吃吧,也沒什麼講究的了,而事實上,她又還能吃下什麼?
王靜秋看著他手中墜落的果皮,一點胃口也沒有,可是卻喜歡看他削果皮的樣子,專註而認真,就和他做人一樣,也喜歡聽果皮被削離時沙沙的聲音,確切地說,是喜歡聽這世上一切的聲音,有聲音,就代表還活著……
忽的,這沙沙聲中多了另一種聲音……高跟鞋踩在地面的清脆聲,初時陸正宇還以為是蕭莟,回頭一看,驚得手一抖,水果滾落到地上……
來人竟然是……覃婉。
這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事情……
「你終於還是來了!」病床榻上的王靜秋微笑著發出聲音來。
「我只是來看你。」覃婉的聲音宛若冰棱相撞,清脆悅耳,卻並無熱情。
「謝謝……」王靜秋對陸正宇一笑,幾分狡黠。
陸正宇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原來上次和覃婉在警局的相遇根本就不是偶然,是王靜秋串通了老劉設的局,故意讓他和覃婉「偶遇」的吧?只是,覃婉的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王靜秋如何得知?
「老陸,這就是我上次和你提過的好姐妹,我們姐妹要說體己話,你暫時先迴避一下!」王靜秋勉強笑道。
陸正宇更糊塗了,這兩人分明素不相識,怎麼又成了王靜秋嘴裡的姐妹?有太多的疑惑,可現在不是問清的時候,看了一眼覃婉,她依然面色如冰,彷彿並不認識他似的,於是黯然退了出去。
王靜秋始終笑著,指指床邊的凳子,「如果不嫌棄髒的話就請坐吧!」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姐妹這樣的稱呼怎麼來的?」覃婉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的,尤其他們三人這樣尷尬的身份,難道是意指二女共事一夫那樣的姐妹?
王靜秋見她這樣,趕緊解釋,「對不起,您可能誤會了,我絕不是您想的那層意思,只是……只是……當初騙老陸去警局的一個借口而已,順口便說上了……覃女士,真的謝謝您能回來……」
覃婉搖搖頭,「不,我回來並不代表什麼,只是讀了您的信,秉著一顆做善事的心,來看看你。」
王靜秋卻一副知足的樣子笑,「不管怎麼說,您能來我就很感激了,真的,謝謝!」
其實王靜秋入院后便一直懸挂著一件事情,趁陸正宇睡著的時候,偷著寫了封信給覃婉,信中做了番自我介紹,也說明了自己現在的病情,懇切地求覃婉回國來,並且還在信中透露,要當面告訴她一個秘密,如果覃婉不回來,定當後悔,而她,也必然死不瞑目。
這樣一封信,既是懇求,也是問路石,如果覃婉心裡還有陸正宇,那麼,就一定會回來……
寫好后,還是在老劉來看她的時候,委託他給寄去了法國,而覃婉,真的回來了……
王靜秋靜靜地端詳她,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子啊,真的和老陸是絕配,她真是造孽了……
心中嘆息,開始了她和覃婉的談話,「婉兒……老陸叫你婉兒,我也可以叫你婉兒嗎?你可知我是怎麼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