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較高下
冥土並不在永寂者的夢中。嚴格來說,它所代指的根本不是永寂者夢裡的任何一片領土。
它在冥河之畔,是生者世界與死者世界的交匯之處。是每一個被接引的亡靈都要踏過的土地,是每一滴被冥河所洗刷掉的血水都要侵染的地方。
它是污穢的,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幾乎是必然的,當冥土的氣息瀰漫在這個小小的船艙里的時候,污穢和負面的能量立刻就是傾巢而出,開始削弱起一切身處於其中的正屬性能量。
聖光也不例外。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彥身上的聖光就像是被風吹動的篝火一樣,忽強忽弱,給人一種極其不穩定的感覺。而事實上,他的聖光也的確是在一瞬間之內,開始成倍成倍的加劇消耗了起來。
這對於彥來說當然算得上是一個沉重的負擔。不過相反的,對於那些亡靈們來說,這卻是一個非常可觀的強化。冥土的氣息在加強著他們的身軀,讓那完全由負能量構成的身體變得更加堅韌和強大。就連之前被聖光所灼傷的傷口也慢慢地癒合了起來。
此消彼長,彥顯然是陷入到了困境之中。不過,如此的困境倒還不至於讓他龍游淺底,虎困牢籠。相反的,這樣的情況反而還激發了他的鬥志。
明明冥土的氣息已經讓他的力量大減,無法再維持著一個巔峰的狀態,但是他還是努力的激發著自己的聖光力量,讓自己身上的聖光像是火焰一樣,蓬蓬燃燒,熊熊高漲。然後,帶著如同火炬一般的耀眼光芒,他直接匯聚起一身的聖光力量,用力地灌注到了自己腳下的地板中。
甲板在聖光的作用下寸寸龜裂。灼熱的聖光像是火焰熔岩一樣在龜裂的縫隙中涌動,燃燒。這樣的力量讓空氣中瀰漫著的冥土氣息稍稍削弱了一番,但是卻並不足以將其完全抵消過去。因為冥土的氣息來源自真正的冥土,那個被魔法所溝通的世界。而相比之下,彥身上的聖光只是無本之源,根本不可能抵消這亘古存在的冥土力量。
不過他要的本來就不是什麼抵消。他要的是製造出一個障礙!
要知道,這個世界的亡靈雖然是完全由負面能量組成的存在。但是它們本身還是要受到一些基礎規則的限制。他們不能飛天遁地。哪怕是已經脫離了肉體的存在,身體輕的能被風給吹去來。他們還是會在某種基本規則的限制之下,來靠著自己的雙腳行走。如果說有什麼和平常生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他們的腳步沒有一丁點的分量,任何人都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行走時的動靜。
當然,這對於彥來說並不重要。因為他依照聖騎士的奉獻技能所布下的這塊聖光之地已經足以阻擋他們的腳步。
如果說這塊聖光之地對於彥是一種加持之力,是一塊庇護之所的話。那麼對於這些亡靈們來說,這就是滾燙的焦炭,致死的熔岩流淌之處。儘管因為本能的驅使,他們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只會盲目地向著彥發動攻擊。但是傷害就是傷害,從他們踏入這片領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成為了聖光的攻擊對象。
而這,對於彥來說才算是公平的。既然他要受到了這種污穢氣息的壓制,那麼這些亡靈們也別想好過,被聖光的力量也這麼壓制一番才算是公平。當然,廢了那麼大的功夫,可不僅僅是為了營造出這樣的一個公平的環境。最重要的是,他還需要這種方式來判斷這些亡靈們的方位。
聖光對亡靈的剋制是方方面面的。所以,當這些亡靈們不顧傷害地越過這片聖光之地的時候,流淌在甲板上的聖光立刻就做出了反應,開始像是鐵板燒一樣地燎灼起他們的腳板來。
這固然是讓他們痛苦不堪的,但是和地面上浮現出他們的腳印相比,這種效果就只能算是附加的小贈品而已。
亡靈本是常人不可明視之物,這一點絕對算是他們對付彥的最大底牌。而如今有了聖光的映襯,將他們的腳步顯現出來,他們的底牌自然也算是作廢了下來。當然,普通人哪怕是知道了這些亡靈的位置,恐怕也無法應對他們。畢竟他們是常人不可視之物的同時,也是常人不可觸之物。
不過在這個問題上,彥倒是有些特權的。他並非是沒有觸及這些亡靈的辦法,所以自然的,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的一身武藝自然也是有了用武之地。
把握著手中利劍的奇形刀刃,隨手划拉了一下。手掌立刻地就被鋒利的刃口給切割了開來。滾燙的鮮血立刻浸染刀刃,讓整把利劍都開始在這個因為冥土氣息覆蓋而顯得有些陰寒的環境里散發出蒸騰的熱氣來。而同時,因為諾德人之血的緣故,這把利刃的刀鋒也開始有了殺傷亡靈的能力。
鮮血,從來都是生命的象徵。而生和死,從來都是兩個對立的衝突點。一般的鮮血或許不足以實現對亡靈負面能量的衝突和抵消,但是天生就擁有極高抗魔性的諾德人的血,卻完全足以做到這一點。
而在這種情況之下,看著對自己不斷接近的亡靈腳印,彥立即箭步一竄,就已經挺劍突刺了進去。
要知道,沒有實體的亡靈是沒有要害這麼一說的。他們不可能像是尋常生靈那樣,被斬下頭顱,刺穿心臟就會幹脆地死掉。想要殺死他們,必須一刀刀的消磨,徹底地抹除掉他們身上的負面能量才行。
這聽起來挺難的,但是卻又不是那麼難。因為沒有實體,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可能有能抵禦刀劍的鎧甲護具。所以,只要你有辦法傷害到他們,那麼幾乎也就是說,他們不可能再抵擋住你的傷害。
就像是現在。帶血的利劍輕而易舉地劃過了一個亡靈的身軀,將它斬成了兩半。隨後快速的幾劍穿刺,就像是攪動一陣青煙一樣,一個亡靈就此被撕成了碎片,化作了無形。
當然,這一切彥自己是看不到的。不過他能通過消失的腳印以及劍刃上那種血液沸騰蒸發的表象來判斷出這個結果。這讓他立刻對這個目標失去了興趣,並且飛快地向著另外一個存在突進了過來。
腳步的位置讓他可以判斷出誰是正面對著自己,誰又是側對著自己。誰是最快可以殺戮的目標,誰又是第二個可以被自己殺戮的對象。這讓他效率非常,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已經消滅了半數左右的敵人。
而對此,暗中觀察著這些的伯爵以及法師則是開始焦急了起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象過,有人居然能殺死亡靈如同殺死幾隻小狗一般輕鬆隨意。
這讓菲爾德伯爵完全失去了分寸,他幾乎是不能自已的,就失聲大呼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想想辦法。你的亡靈就快被他殺光了,難道你就這樣看著嗎?你的法術呢?你的後續準備呢?難道你就只有這麼眼睜睜看著嗎?」
伴當法師同樣的緊張,但是比起菲爾德伯爵,他要冷靜得多。
「這個諾德人知道該怎麼對付亡靈。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知道我們也隱藏在這裡。所以,你最好注意點你的響動,別把他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還有,我正在想辦法對付他。所以請不要給我太大的壓力!」
因為巨大的壓力,法師的語氣顯然有些出格。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容不得細細斟酌自己言語了。現在的他,只能緊盯著眼前的局勢,並且儘力地想要改變這一切。
沒有太多的猶豫,法師就伸出了自己的左臂,並且緊握住那根像是骨刺一樣的東西,狠狠地就插在了臂膀根處。而就像是燃燒過後的紙屑一樣,他的整個左臂都在一瞬之間變得枯萎、乾裂,然後徹底地化作飛灰而去。
死靈法術的通病,是每當你施展法術的時候,你就要為此付出代價來。這種代價往往很殘酷,因為你要溝通的是死去的靈魂,是對生者充滿怨恨的靈魂。而他們不是金銀財寶能夠驅使的存在。
想要驅使他們,就必須給他們值得被追求的東西才行。而什麼才是他們所需要和追求的呢?這是個很難揣測的問題。因為每一個亡靈都會有不同的條件。但是,這中間卻有一個通例,那就是每一個亡靈都會想要再次擁抱鮮活的生命。
當然,通靈法師是不可能給他們鮮活的生命的。這是永寂者和慈愛母親的權柄,不是一般人所能夠篡奪的東西。但是法師們可以給他們一個假象,讓他們以為自己有了再次擁抱鮮活生命的機會。
眼下就是這樣。以鮮血作為代價,伴當法師能夠誘使還沒有進入冥河的亡靈戰士為自己所驅策。而以一整隻手臂的血肉為代價,他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更多了。
別忘了。這是大海,是生命之源,也是最為殘酷的地方。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大海深處會存在著怎麼樣的怪物。又會有怎麼樣的巨獸,因為物競天擇的法則而深埋在了某一片海水之中。
沒有智慧的生靈並不會被擺渡者接引到永寂者的夢境中。它們只會在這片世界里遊盪,以死去靈魂的身份,直到徹底消散,回歸於世界本身的那一天。而這個過程相當的漫長,所以說只要他的運氣足夠好,他完全能在這種程度的付出之後得到某種意外收穫。
會有這種意外收穫嗎?他並不確定。他現在唯一確定的是,如果這個時候不搏一把,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