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依照舊例,元旦乃新朝之始,京城裡鬧鬧嚷嚷,老八隻是推搪,說皇父大喪,不敢御天下極。這說法自然難得人心,大大小小的諸人,原就是緊著自己主子上台,再雞犬隨之,高升一步的。主子要顏面,眾臣工戮力爭先,國不可一日無君的話說了一籮筐,更有賢臣犯顏,指斥太子只見著父子,未見了君臣,遲遲不登極是謂大不孝。看見重臣們一心勸進,老八也不好太過堅持,正此時雍親王恭賀新皇的札子快馬報入京城,大喜過望,當即定了時日,準備登基做主,一面為大行皇帝擬了謚號,準備等候雍王入京便就下葬。不幾日大典即已完備,在京諸大臣,王公,朝鮮越南各屬國使臣俱都參與,只是素來相近的東蒙古王爺台吉卻是一個沒來,讓主持儀禮的佟國維好生的鬱悶了一把,皇上新承大統,又是姻親,不好斥責,這大清朝景和元年的正月就無災無痛過了圓滿。
待到二月二后,不說百官裡頭人心有些浮動,就是京城裡頭酒館茶肆清齋小寓,偷偷摸摸凈是消息:「二哥,您聽說了沒?康熙老佛爺可走得冤枉?」
「噓,你小子不要腦袋了!這裡是四爺的生意,半句話傳出去,你我一大家子都他媽完蛋。當今景和皇上自己爺兒都。。。。嘖嘖,莫談國事啊!」
「兄弟知道了,二哥您提醒!我就不明白了,四爺不是跟當今不對么?怎麼還保舉了太子,如今聞得又是諸王裡頭第一個慶賀的,我有個堂哥在大爺府,大爺聽說此事,氣得把玉屏都砸了,就連三爺,都沒這個眼力見兒。」
「四王爺英明啊!你想啊,明知道老皇爺屬意當今,就跳出來不淌這混水了。你當這裡做什麼的?你小子跟清倌人說句話,隔天就在四爺桌上擺著。雖說在外地,跟在京沒分別,最是靈通不過,只是當心些,說三爺大爺,千萬莫道四爺,我悄悄跟你說,明白了么?」
「是,二哥好兄弟!」
朝堂上的袞袞公台,就算是聽進去了這些話,從口中說出的,仍舊是口不對心的阿諛。佟國維心裡明白是有心人攪場,一時難想是誰,命九門嚴輯,又落了個心虛的名聲。隆科多沾了個小小的光,如今升了正職,不過還似是個城門領的小管,再怎說關防治安,都只是白活,正日里忙來忙去,雖提了官,牢騷卻是一日一漲。
自前幾日起,直隸全境普降大雪,自保定到京城,白茫茫鋪了一路。保定的駐軍不少,除了彈壓地方,還兼舉了盤查往來行人的差使。這一日,已經是日頭下落,把守的兵丁剛要收隊,忽地遠處白雪地里黑壓壓弛來一片人馬,一路過來,雪塵飄灑身後,馬蹄聲直灌進耳朵里,震得腦暈。見到人馬眾多,那領頭的小軍官見走近是官軍服色,戰戰兢兢往路中間一立:「哪一路的人馬,可有兵部的公文么?」
「雍王回京!快讓開大道!」眾軍馬卻是沒有踏將過去,急速中勒住坐下戰馬,最前幾個人險險就在那軍官面前停住,中間一名騎手緩緩出列,冷冷喝道。
見人家還好說話,那軍官只是要兵部文書看,言道沒有公文萬萬不敢放行。那騎手有些不耐,道:「王爺快到了!你快讓開!爺們兒沒耐性,四爺急著奔喪,你小心腦袋!」
只是拖談,王威從后隊趕上前來,大聲道:「鐵驢!作什麼?四爺問話!」見到如此情景,登時明白大半:「日你娘的,擋老子的路!弟兄們,衝過去!四爺片刻就到。耽誤時候,四爺罪我們!」
守關兵士見來人凶神惡煞一般,早散了兩旁,那軍官騎虎難下,立在中央只是顫慄,王威趕過一手提過,撇在路邊,半晌又過來大隊,足有上千人馬,也不顧馬匹渾身是汗,徑直向京師方向趕去。
「四爺,要不要見下直隸總督?」圖裡琛掀開車簾,問道。
「不見!誰來問候,就說我病!一路大雪,我們已經晚了,得回去請先皇就陵。跟弟兄們說,連夜趕路,明日清晨必須到京。」
到得安定門卻是晚上,京中宵禁,九門按例要關,前面正要叫門,我推開帘子,說道:「外頭紮營,咱們休息幾個時辰,等他們開門。帶這麼多人回來,別叫人家說我帶兵回來逼宮!圖裡琛進來!」
「奴才在!四爺,八爺已經登基,卻是沒等您回去,擺明了就是擠對您。十三爺也被趕了回府,十四爺閉門思過,京里形勢不好,您幹嗎還要回來?即要回京,大把弟兄要來,您只帶這千五,著急時怎麼能夠啊?」圖裡琛帶著一身的寒氣走到近前,有些焦急神色。
「我身為大軍統帥,必然有親兵扈從,這麼多是本分。呵呵,要帶多少?全帶了來年羹堯不打仗了?兵在用,不在多。你白日進城,依我說的去做,那幾人想必變不了的,若是有異心,殺了就是!派個精細人送封信給隆科多。」
「喳!」
就在此時,城門卻是開了,一隊人馬疾步行出。隆科多披掛整齊,當先迎出來,走到跟前一禮:「爺吉祥!接了府里英子的信兒,估摸四爺今日到,我等候半晌了,就請四爺進京!」
「好!我還說明日再開張,既然舅舅來了,今日夜咱們就變天!勞煩舅舅辛苦,十三十四不方便出入,還請舅舅即刻去帶了我府去,那些盯梢的打進牢里去。」
待進城門,一路路分派下去,各人去做各人的事,我只帶著近身的侍衛靜悄悄回到家中。不一會兒隆科多帶了十三十四來,鄔思道也在座上,幾人圍了一圈,都等我開口。
「鄔先生坐鎮京師,全仰仗你,我才能安心在外,只現在說一聲謝,先生不要辭!」深深一躬,鄔思道安然坐了,捻須微笑。十四一臉的慚色,坐立不安,我轉身朝他,輕聲呵斥道:「我出京說什麼來?你問鄔先生么!老十挑釁,你作什麼拉上老九,除了麻煩,你就不能給我拿出些別的來?你不穩重些,怎麼做我的臂膀?」
「四哥,我。。。。。」
「今日有事,我不說你。記心裡去!凡事三思後行,你有決斷,只少謀划。呵呵,自己兄弟,這般拘謹作甚?我不是還是你們四哥么?」我站在兩兄弟中間,一邊攬了一個。
十三呵呵笑道:「十四弟是覺著沒給四哥你看好家,又被人家找了漏子奪了差事,幫不上你的忙。我也開解著他,如今哥哥你回來了,我們也就不自己個兒瞎尋思了,你拿主意,我們照做!」
我端起一杯茶,恭恭敬敬捧到鄔思道面前,道:「未曾聽先生主張,莽撞了,如今可怎麼是好,請先生說就是了,我必定聽從。此茶請先生飲了!」
「哈哈,我喝!只是求四爺再莫要擠兌與我才是,您已是成竹在胸,何必我多說。其實我其後細想,原來是我執**了,四爺大度,非比常人啊!呵呵,君臣大義,名分禮教,就如四爺講,全不如刀子硬!我見到圖裡琛不在,便猜想您定是派此人安排京中駐軍。八爺雖是結絡人員,終不似四爺盤根錯節,加之圖裡琛舊在先皇身前,威信卓著,定是馬到功成。我算計著,除了劉鐵成的大內侍衛,八爺再無可用之兵,只要丰台安定,京中大局就在掌握!」
「朝堂的爭執,終究還是要在朝堂上解決。這一番不過是預備著萬一罷了,也虧了先生籌劃組織,京城裡風雨倒是多半是先生的手筆。李衛另有活計,周用誠跟我在軍中,家裡頭也多虧先生理會,竟委屈先生了。呵呵,我幾個兒子也是極仰慕先生的,這次事情一了,就正式拜先生為師。」續上杯茶,轉頭向十三十四道:「都是跟我學壞!都不讀書!日後弘時弘曆他們有課,你們一併來聽!今日就在我這裡歇息。呵呵,好久不見八弟,著實有些想**,明日一起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