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跑為上
城門處的守衛已是強弩之末,柔然人大舉進攻,守城兵彈盡糧絕。
文子欺擎著一把十分不趁手的弓,對著城下攻城的柔然軍射出僅剩的一支箭,然後把弓狠狠砸在一個正往城牆爬的柔然人頭上,那柔然人慘叫一聲跌下去,頓時砸倒了一片。
「跑吧,還愣著作甚!」文子欺率先跑路,身後的幾個人大夢初醒似的反應過來,心說這就完了?
僅靠這些不中用的縣衙役撐了大半天,委實已經不容易,文子欺黔驢技窮,對著城下烏泱泱的柔然軍無計可施,只好跑為上計。但這不妨礙他在諸人心中孤膽英雄般的偉大形象,他一人斬殺十數柔然人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如果再來個誓死捍守抗爭到底,那絕對是可以載入史冊的民族英雄。
只沒想到此英雄能屈能伸,說跑路的時候一點都不含糊。
「這位英雄好漢真好箭法!」呂二口一邊跑的呼哧帶喘,還沒忘了讚歎一句文子欺,方才一箭射殺三個柔然人的畫面猶在眼前揮之不去,其震撼程度絕對能在呂二口生平所見中排前三,當然他生平也確實沒見過什麼大場面。
「都說當年的秦未將軍可百步穿楊一箭數殺,那可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做夢都想見一見那是個什麼場景,大概或許也就這樣厲害了吧,想不到我死之前還能見到,真是死而無憾……」
呂二口讚歎起來簡直滔滔不絕,其他人並沒有任何觸動,當然有觸動也發不出來,他們可是在逃命啊,上百個縣衙役加上城中剩餘的男人,到現在卻只剩了不到十個,多麼凄涼悲壯的逃命場面,誰有那心思讚歎一個死了多少年的大將軍。
文子欺被誇了一句英雄好漢,尾巴差點藏不住,「百步穿楊那都是糊弄人的知道嗎,誰有那閑工夫去射樹葉啊,不過數殺什麼的也沒那麼誇張,大概也就跟我不相上下吧。」
這下大家都不淡定了,逃命也沒忘了問一句,「好漢原來認得秦未將軍嗎!」
「豈止認得,當年我們還並肩上過戰場那!」
這就厲害了,誰能看得出來這位風騷又不著調的白面傢伙居然還上過戰場那!
不過英雄好漢也好,勵志當英雄好漢的也罷,此時都一樣狼狽著,常樂縣城已經盡數被柔然人佔據,往哪跑都找不著活路,只能仰仗著對地形的熟悉游擊躲藏。
「大家要不去我家吧。」受了傷的孔小刀忽然開口,「我家裡有個地窖,應該能暫時躲一躲的。」
「你家還有地窖?我怎麼不知道!」呂二口非常訝異。
孔小刀一邊引路,一邊解釋說:「其實我都差點沒想起來,我爹以前挖來藏糧食用的,後來說是招了鼠災,然後就給封起來了,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藏人。」
別無他法,只好先去他家碰碰運氣,說要回家的時候,孔小刀是非常忐忑的,一路過來滿城的屍體,對於還能遇見活口這回事已然不抱希望,所以他很怕回家見到親人的屍體,雖然知道凶多吉少,但更怕親眼看見。
孔家的鐵器鋪子應當算是搶奪的最為慘烈之一,因為兵器鐵器都是他們所需要的,前後幾番洗劫,幾乎連塊完整的鐵片都沒有了,孔家人今日去了文廟坊擺攤子,家裡只留了幾個工匠夥計,具已喪命,孔小刀見狀腿腳一軟,險些跪倒。
「刀哥!」呂二口扶住他,「你可堅強點啊,現在就剩我們幾個了,大家都一樣難受,不管怎樣,先躲起來再說。」
呂二口嘴上勸人,到底也沒忍住抽泣,出事以來大家都沒能回家看一眼,看見孔家的慘狀就彷彿見到了自己家,不由悲從中來,氣氛一下子就沉默起來,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中涌動著沉悶的哀傷。
孔家的地窖封塵多年,大家廢了好大勁才重新挖開,也幸而是塵封已久,這才沒被柔然人找著,安頓好了一幫子病殘,文子欺便琢磨著怎麼去找薛六。
「小刀!你家居然有弩啊!」呂二口忽然喊了一句。
文子欺腦袋一炸,忙點了火摺子過去看,因為呂二口這一吆喝,大家都紛紛去找可以照明的家式,原本黑洞洞的地窖很快有了亮光。
呂二口摸到弩的那個地方,鋪滿了發了潮的乾草,而就在乾草底下,居然藏了幾把手弩,這玩意其實不允許民間私有,多數人一輩子也不見得能摸一摸,忽然找出來幾把,跟見了奇景似的。
除此之外,還找出來不少刀劍匕首等物,文子欺看了看,制式都是仿照軍用,那幾架手弩成色也不錯,他試著擺弄幾下,心說總算是找到了趁手的傢伙。
「你們來看,這又是什麼?」呂二口翻東西翻上了癮,鑽地鼠似的到處挖洞,好像能挖出什麼寶貝來似的。
他找的這東西看上去到真像是個寶貝,是個方木盒,按照一般規律來說,藏的這樣機密,通常都是個大寶貝,眾人屏氣凝神的盯著木盒,等著答案揭曉。
不過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盒子一開,並沒有什麼金光閃閃恍瞎眼的寶物,只有一塊好像令牌一樣的物件,眾人不知所謂,文子欺卻是眼睛一亮,猛地把令牌奪過來,受了刺激似的翻來覆去看。
上面只得兩字,青鳳。
……
曹魯對於憑空而來的那兩箭分外震驚,寬大的身軀好似遭了雷劈,險些站立不穩。
緊接著當空再來一箭,曹魯狼狽躲閃,憑著他的快速反應還是沒能完全躲過,肩膀上蹭出了血,然箭頭去勢不減,一連射中了兩個柔然人。
那熟悉的疼痛感讓曹魯打了個激靈,他迅速架起一隻弩,對著牆院外的樹上回擊,與此同時,得以喘息的葉長安終於衝出包圍圈,翻牆逃出了縣衙。
葉長安算著薛六那幾根箭怕是已經打空了,再不跑就徹底要玩完,曹魯不是個好對付的人,一旦給了他反擊的時機,十個薛六都不好使。
薛六確實是打空了箭,見葉長安已經脫身,毫不戀戰閃身撤退,但曹魯明顯不打算放過他,很快就追了上去。
薛六故意引著他往相反的方向走,連著跑了幾條街,居然也沒能甩掉曹魯,薛六乾脆不跑了,勁敵在身邊,逃也逃不掉,索性結結實實打一架。
曹魯此時就如同一隻被端了窩的狼,猛然見了仇人,不咬死他不罷休,倆人撞上就是幾記猛攻,一個死咬住不放,一個欲除之而後快,招招都是下死手,烏漆墨黑的街道上,回蕩著肉搏的沉悶聲。
「你果然還活著。」曹魯被一腳踹到牆邊,興奮的喘著粗氣,「縮頭烏龜似的藏在常樂縣,我可有點瞧不上你了。」
薛六同樣沒得什麼好,肋骨上挨了一拳,這傢伙可是吃肉喝血長大的,強悍的不像人,一般人讓他揍一拳,骨頭立馬就能斷幾根。
「托你惦記沒有死透,你倒是比以前更不要臉了。」
「你當年辱我之仇找不著人報,當然要算在魏人頭上,他們都不在我眼裡,殺死他們跟捏死螻蟻無異。」
薛六哼了一聲,「那就再讓我辱你一回罷。」
一言不合再次交手,曹魯抽出身上的匕首,白刃對空手,薛六非常吃虧。
倆人焦灼的時候,葉長安迂迴到附近,雖然天黑視物不清,她還是饒有興緻的觀戰,光聽聲音,就知道他們一定很疼。薛六空手嗎,她挑著嘴角,能耐還真是不小。
跟曹魯交手當真不是什麼輕鬆的事,薛六始終都這樣認為,尤其對方手裡有傢伙,稍不留神就要挨一刀,不過幾次生死關頭的關鍵時候,總能有一顆彈丸恰到好處打在曹魯身上,雖然曹魯皮糙肉厚不怕疼,但架不住打的人下手黑,幾番下來,把曹魯疼夠嗆。
高手過招不得有一絲分神,曹魯被激怒的同時,心神也會起伏,便給了薛六反擊的機會,但即便這樣,曹魯也並不容易被打到,這傢伙生命力太強,當年那般重傷他,居然還活的這樣囂張。
就在此時,從另一個方向忽然飛來一箭,破空之時所有人都聽見了,但這一箭的時機跟位置計算的都很准,聽見了也很難及時做出反應,彼時薛六正與曹魯互相較勁,誰也不能動誰半分,這一箭對準了曹魯,極準的一箭鎖喉。
這不止要功力,更要默契。
葉長安看著對面的某個方向,意味深長的挑著嘴角。
曹魯倒地的時候,地面都為之一顫,薛六鬆了口氣,感覺骨頭大概都已經散架了。
「哎呀我打的怎麼這樣准那,百步穿楊算得了什麼呢!」
文子欺搖著尾巴出來,就差在腦門上掛個射箭英雄的牌子。
薛六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我懇請你以後能別拿我的命開玩笑嗎?我保證他沒你想的那麼硬。」
「你不覺得我們配合的很完美嗎?」文子欺踢了一腳已經死透的曹魯,「這孫子死的也不冤了。」
「你哪來的弩?」
「是那家鐵器鋪子里找到的,唉我跟你說啊……」
文子欺話還沒說完,薛六就聽見某人離開的聲音,聽上去大約不怎麼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