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陰謀的敗露
林絲海船上船把式、隨從早教二叔請了廳堂里款待著,整壇、整壇的老酒、「蓬萊春」燒酒搬上桌來,滿桌子的雞鴨魚肉全大盤子大碗地盛著,也不知道是誰還抱出來桶葡萄酒。..
擱海上討生活的甭管是老的小的,沒幾個不稀罕喝上兩口,起先以為是海上潮濕,喝上幾口不得老寒腿!聽二叔說過才知道,海上一跑少說便是幾日、十幾日的,海船上地方又小,掉個頭便能屁股挨上屁股,時候一久沒哪個不煩悶的,喝上兩口閑扯一通也算是打發工夫了。
到底都是吃海上飯的漢子,溝通起來就是沒啥隔閡,兩碗酒下肚幾大間廳堂的房頂差點沒給掀翻,登州渾厚豪爽的大嗓門混雜著尖厲高亢的閩南軟語此起彼伏。海船上沒剩下幾個人,也不知林絲是有意無意,海船上就留下原本那丫鬟跟那漆黑的崑崙奴,家裡這邊就有福跟前伺候著。
不是擔心,家裡邊放了這邊的人手雖多,可全給排得死死的,跟前就二叔領了些船廠裡邊管點兒事兒的支應著,船上大隊人馬全叫二叔一力接過去了,剩下的自然得我招架。就剩下四個活人,除開我跟有福不算,彪子、得福親隨壓根便不會水,便是隨了上船有啥事兒也幫不上忙。
「哦,卻不知七公子這次來我登州有何要事?」慢條斯理品著林絲的好茶,隨口問一句。
「哦,莫非沒甚麼要緊的事兒便來不得登州?」林絲輕笑道:「王家少爺做下這天大小的事兒,小女子便是親自上門送些賀禮也是該當的!」
「甚麼了不得的大事兒,不過是藉助了林家匠人的造幾條海船罷了,自家打造自家用,有甚麼了不得的?」隨口支應著。
林絲不買賬,下巴一挑,又是輕聲一笑道:「這海船算什麼大事兒,便是船場里的那條大海船也打造出來,也不值得小女子專程跑來一趟。」
順了林絲下巴示意的方位看過去,家裡船廠船塢上,「鯤鵬」海船的骨頭架子撅著多老高的后屁股,想遮都遮不住,看來是百密終免一疏啊。
自個也覺得好笑,正琢磨說辭呢,卻聽著林絲低聲道:「王家少爺日本國的事兒做得天衣無縫,算得上大氣魄、大手筆,不由小女子不欽佩!」
內心大震,這事兒家裡都沒幾個知道的,也一向沒對外人說道過,林絲咋知道?心裡一急這話也全沒方才的斯文摸樣:「啥話啊大姐,說得咋聽不明白呢,俺不過是登州個尋常主戶罷了,可經不得旁人嚇唬!」
林絲笑得剛偷了雞的小狐狸一般,學了我的口氣打趣道:「瞧,沉不住氣了吧,有個老話叫個啥,做賊三年不打自招?這大小的氣魄咋就叫個小女子給訛出來呢?」
給氣得,手一劃拉,怒道:「學得不像!學不像便莫要學,東施效顰一般!」
林絲又學我,手一劃拉,道:「啊,學得不像啊,將就著聽吧!咋樣,學了一路的登州土話呢。那啥,這小兄弟叫有福吧,我這丫鬟學話慢些,你倆也另找地場好好討教一番咋樣?」
有福不動只拿斜眼看我,略微一沉吟微微一點頭,有福恭順的給林絲施個禮隨了丫鬟出去,這黝黑的崑崙奴卻也隨了出去,腳底下還踩得咚咚的,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個走遠一般。
沖林絲笑道:「崑崙奴身手不差啊,便算是沒有武藝,常年海上跑慣了的海船上也不該這般走法,也不怕把船板給踩漏了!」
林絲道:「若不讓王家少爺放下心來,後邊的說辭如何出口?想必這些王家少爺不情願別人聽去吧!」
嘿嘿一笑,道:「我乃登州大家子弟,一向是行得正坐得正,沒甚麼怕人的!」
林絲又是一笑,媚眼如絲瞅著我道:「行得正坐得正?只怕現下跟小女子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落了別人眼裡便算不上行得正坐得正吧!」
「這怨我啊,又不是我想,又沒幹啥壞事兒,再說了,便是有啥事兒也是你有事兒,我個男人家吃不了啥虧!」都給氣糊塗了,就這事兒還叫林絲挑了理兒去!
「小女子算是波斯女子吧,莫非王家少爺沒看出來?波斯女子沒你大宋朝這些麻纏,也不講究這個!」林絲專門挑我生氣一般,也不說有啥事兒。
哎我說,你有事兒沒事,掌管偌大小的產業跑我這邊斗啥氣啊,你沒事我還一簍子頭疼事兒呢!
「專程來給你送海圖,只若是我這邊有的,要哪個給哪個!」林絲是吵架的好手,見我有點抓狂,隨手便拉一下。
「哼,有這好心?」壓根便不信這個,上次那海圖費了多大小氣力費了多少代價,還就是日本國周遭、再就是東南琉球那邊的。不過這些眼下也夠使喚的,旁的地場的海圖眼下倒不是啥急事兒。
「怎麼,不要啊,那成,算我沒說!」林絲沒半分著急的摸樣,緩緩又道:「只不過日本海圖的利錢王家少爺想必不會抵賴吧!」
利錢,啥利錢,想半天方才記起,原本林絲給這海圖的時候曾討要好處,費半天力氣許下,不管王家用這海圖有個啥收益,林家七公子總要佔著一成。倒不是當真忘了這說辭,只不過眼下日本國那邊沒見著啥好處呢,若是他日當真找著些銀礦啥的,自然忘不了林絲一份。
「啊,七公子說這個啊,現下日本國那邊只有虧空沒見著收益,更沒啥大買賣能做的,若是往後有斷斷忘不了林家!遠的不說,現下家裡船廠使喚的各種木料、南登州那邊用著的糧食啥的,能打林家手裡採辦全打林家手裡採辦。南登州這邊王家花費不少銀錢呢,若當真有了甚麼收益,便是七公子不來找我,我也得找上門去好生算算這花費七公子該擔待多少!」沉住了心神,改口使喚官話一本正經跟林絲推磨,沒啥,只若是過來討要銀錢說啥都成。
「沒見著收益?日南那邊且放下不說,哦,那地方,擱王家少爺跟前,得叫南登州只怕才聽著順耳吧!南鄉、串間多大小的地界,眼下南鄉全收了你南登州麾下,串間半數已在王家掌控之間,剩下半數只怕早晚都是王家少爺囊中之物,若非現下尚存顧忌只怕早一口吞進肚裡了吧!旁的不算,單是這田地、山川,偌大的地界該分小女子多少?」林絲口吻說不出的溫柔,卻給我聽得渾身冒寒氣兒:「這海匪、綁票甚麼的,只怕沒哪一件後頭沒王家少爺的身影吧!」
心頭狂震,擺出來一副無賴嘴臉遮掩,嬉皮笑臉道:「大姐,人么,說話得有根不是,便是見官也得講究個捉賊拿臟、捉那啥拿雙對吧,這個你看著了、聽著了?沒影的事兒憑啥往俺身上栽贓,才多大的年歲教你說得這等老奸巨猾,還有天理沒?再說了,那幾個地場又不是王家的,你七公子瞧不過眼儘管過去圈地,沒哪個攔著啊!」
林絲笑得越發溫柔,可我心裡卻越發冰涼,林絲婀娜地站起身來輕輕走到我身後,曖昧地颳了我下鼻尖,輕聲道:「要說還是王家少爺行事乾淨利落,偌大的事兒竟然給捂得風雨不透,當真稱得上是天衣無縫!」
趕緊分辨:「大姐,莫誇了,本來就沒這大小的本事兒,再誇也誇不成真事兒不是!」
林絲不笑了,自管自坐好幽幽道:「嘿嘿,天衣無縫,莫非這老天就沒個縫?若是當真沒縫,這風、雨都是如何漏下來的?連老天都有個縫留下來,你這事兒叫人看出來點破綻有甚麼不能的?便是諸葛孔明也還有個司馬懿看得破他的計策不是!好漢做事好漢當么,枉我白費一番苦心幫你吆喝這至寶三鞭酒,連句實成話換不來,放心,林家一向求財不求氣,不去告你刁狀!」
嘻嘻一笑,道:「便是告官也不打緊,你是告大宋朝的官還是告日本國的官,大宋朝告官吧咱大宋朝管不到日本國去,日本國告官吧王家又在大宋朝,這官司咋打?便是兩下一起告官,大姐,您總得有些憑據吧,若手裡沒點憑據,嘿嘿,只怕屁股挨板子的是大姐您那,為你好呢!」
林絲頑皮地朝天吹口氣,手裡擺弄著發梢不搭理人,真是的,也老大不小的了,擱登州這邊都算是嫁不出去的老閨女了,咋還擺出來這幅小女兒摸樣?正氣惱呢,卻聽著林絲自言自語道:「告官?林家是商家,哪敢胡亂得罪人?不過,商家重利,什麼事兒都看個利字,這南鄉、串間的事兒么,哪家得利最大的只怕便是挑事兒的!也不告官,隨便個酒肆里喝醉的高人胡言亂語一番,也不求能有個啥憑證,只若是有人信自會有人盯住了王家少爺,整日價背後叫人盯得嚴嚴實實的,這滋味只怕不好消受吧!」
缺德!
怒喝道:「損人不利己,咋這樣啊!不是說求財么,只若是求財便都依你成不?真是的,說,咋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