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退學
值錢的、不值錢的禮物拉了滿滿當當一大車,彪子領幾個護院騎馬護衛著。小理學堂不能再呆了,跟娘計議過的,現下沒閑心思讀書了,帶了厚禮,登州城裡給鞠老夫子陪不是退學去了。
沒敢學堂里照面,單單拿捏了先生能在家的時辰,大紅的拜帖遞到府上,拜帖實實在在學生禮、語氣恭敬。
「先生,學生家裡有事兒,只怕這兩年無緣聆聽先生教誨,還望先生見諒!」陪著小心恭恭敬敬給先生解釋。
「哦?」先生神色不驚,道:「樹人這卻是為何?須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樹人天生聰慧,又有偌大家業撐著,苦讀十年寒窗想必有個出頭之日,這般半途而廢卻是可惜!」
苦笑道:「不是學生不情願讀書,不瞞先生,現下學生委實沒工夫讀書,不怕先生怪罪,家裡事兒不容有失,學生須得親力而為!」
先生眉頭一挑,笑道:「卻不知樹人家有甚麼大事兒,連這學堂都呆不住了?莫不是為了童太尉大敗而歸?」
驚一跳,先生消息夠靈通的啊,家裡是有財差點兒累死飛馬來報,這才幾天先生也知道這事兒了?
沉思半晌道:「不敢欺瞞先生,童太尉大敗還不值當學生憂心,再後頭的事兒才是學生思謀之事!但願是學生杞人憂天,只不過,學生所為,防備的也是個萬一!先生見諒!」
不知道啥時候,無聲無息進來個五十不到的先生,不聲不響先生旁邊坐好不住眼地盯了我看。
先生下巴微微一示意,道:「老夫好友樂靜先生,尤精書畫,乃我朝書畫大家!」
趕緊拱手見禮道:「學生王平見過樂靜先生!」
樂靜先生實實受了,笑道:「早聽鞠老夫子說道過,學堂里眾多門生唯獨樹人與眾不同,尋常學生醉心書畫、詩書者居多,樹人卻是專攻史冊、兵書、雜書,每每頗有成就。你王家這些年跺跺腳黃縣城便得搖上一搖,想必都是樹人之手筆吧!」
嚇一跳,趕緊分辨:「先生,王家世代務農一向沒給官家添啥麻煩,雖與知縣大人不睦可一向沒短著官家錢糧、沒魚肉鄉親,跺跺腳黃縣城便得搖上一搖的說辭可是委實當不得!」
樂靜先生擺擺手,道:「說笑罷了,黃縣城知縣乃是老夫門生,豈能虛言謊騙老夫?你王家現下客戶怕得有兩萬餘人吧,黃縣攏共不過六萬人、登州不過二十萬人,黃縣的半壁江山呢,說這個也沒甚麼不妥的!」
沒敢言語,黃縣多少人咱不知道,登州多少人咱也不知道,不管咋說實在是不多,要不家裡哪能說開荒便開荒,開的還全是黃水河、大沽夾河兩邊的肥田!王家兩萬人這個是那啥,單是王村這一溜黃水河兩邊就不止這個數,雙河鎮那邊、芝罘船場那邊算是牟平寧海地界沒算在這裡頭,還有便是日本國南登州那邊也沒算了這裡頭,這個說不得!只得默不作聲聽著。
「王家當真好大的手筆,若不是親眼所見,老夫卻也想不出,就登州這麼個窮鄉僻壤竟然出了王家這般個上戶!」樂靜先生不知是誇讚還是損人。
這話沒法搭理,也跟你搭不著,順順噹噹跟先生說明白就成,這年頭先生可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先生,學生確有難言之隱,箇中滋味學生便是不說,先生也該知曉學生所為何故,還請先生見諒!」陪著小心道。
先生嘆口氣道:「早想到了!自打樹人進了這學堂之日,老夫便知曉樹人之志不在朝堂、不在琴棋書畫。說句到家的話,但凡是陽光大道該學的樹人多半不屑,反倒是旁人沒看在眼裡的樹人多有涉獵。人各有志,熟人涉獵的雖說劍走偏鋒,倒也不算是走了歧路。若存了心思要走先生也不攔你,只是世間萬物貴在有恆,持之以恆方能終成大器!」
「多謝先生教誨!」長揖到地,先生這便是許下了!
先生擺擺手,卻道:「先生知道樹人所為何事,雖說心下覺得樹人所言甚為有理,可還是盼著樹人的盤算落空。若是樹人的盤算當真落空,國之幸事、民之幸事!」
低聲道:「就是防備個萬一罷了,學生心下倒也盼著自個的心思落空,便是對王家也是幸事!」
先生指指樂靜先生,道:「先生這老友倒是對樹人偏愛得緊,樂靜先生便是先生時常對你等說起的李昭李成季!」
想起來了,先生倒是時不時提起幾個頗負盛名的好友,算是拿旁人成就激勵自家弟子吧,眼前這李昭李成季便是其中的一位。小理要沒記差,李昭乃是濟州人氏,年少之時便是個大大有名的牛人,跟晁補之齊名,同為蘇軾蘇大家所賞識。後來么據說考取了進士給封了個教授的名號,也曾做過幾任京官、知州啥的,其間几上幾下也算是宦海沉浮。後來也不知道為啥叫人免官了,逍遙閑居十餘年,自號「樂靜先生」。
這樂靜先生算是牛人,自個醉心於書畫,便把自個稀罕的書畫裝了十個袋子,走哪帶哪,還給起個名號叫做「燕遊十友」,還一本正經做了個序!牛人啊!
趕緊上前深施一禮:「原來是李先生,學生樹人久聞先生大名,方才失禮之處先生莫怪!」
李昭嘿嘿一樂,道:「退學之事鞠老夫子已是許下了,前幾日還跟鞠兄說道,若是樹人再不回還,老夫便該登門拜訪樹人了,哈哈……」
趕緊回道:「學生何德何能敢勞先生大駕,先生有事只管遣人吩咐一聲,學生自當前來受教!」
李昭笑過,正色道:「受教?指教是不敢,倒是想跟樹人討教一番。早聽鞠兄言道,早幾年馬政出使之時,樹人便斷言此乃亡國之舉,不知可有此事?」
偷眼看看鞠先生,先生正捋著鬍子笑得得意,沒奈何只得硬著頭皮道:「小子年幼無知信口雌黃罷了。」
李昭笑道:「信口雌黃?其時老夫也有此意,莫非樹人信口雌黃都不弱於老夫?」
呵,這老先生存了心思要考教我一番,壓根便沒想著節外生枝,這趟全沒旁的心事,為主的就一個退學,還得是莫叫先生怪罪的退學。不情願搭理李昭,可也沒法子得罪,只得虛情假意地奉承著、支應著。
「卻不知樹人當初卻是如何看出我朝敗象?」李昭卻沒想著放過我,步步緊逼地追問道。
給逼得沒法子,總不能說初中歷史課本上就寫得明明白白吧!
胡亂支應道:「學生並非是做學問之人,一向只看往後,先前的事兒想得少!倒不知往後先生以為該當如何,還請先生教我!」
這總成吧,不說從前的故事,只說往後的總成吧!反正往後的事兒就是個瞎猜唄,再說了,成心不情願搭理你,轉移話題的本事兒總還是有的啊!
「哦,往後?樹人莫非考校老夫不成?」李昭笑道:「既如此老夫便倚老賣老說一句,依樹人看來聯遼抗金可好!」
嘿,老頭行啊,有點見識!
不由得撫掌贊道:「先生高見,除開學生不論,先生乃是學生聽聞到有此言談的第二人!」
李昭奇道:「第二人?莫非先前還曾有人這般說辭?想不到小小的登州竟然是能人輩出,卻不知此人是誰,老夫定當登門拜訪!」
低聲回道:「此人學生只是聽聞卻未曾謀面,說起來也是聲名顯赫之人,乃是种師道老將軍。在下聽聞,我朝大敗之後老將軍上書,要聯遼抗金呢!」
「哦,種老將軍啊,怪不得!」李昭滿面敬色,道:「可算是我朝當今之上將!」
感慨一番,李昭卻沒打算放過我,道:「老夫已是獻出這聯遼抗金之策,卻不知樹人有何妙計?」
為難了,偷眼瞅瞅先生,先生笑道:「樹人只管直言,若不考教出來點甚麼,樂靜先生是斷斷不肯罷休!昔年我朝名將王無敵的嫡孫,又是老夫門生,豈能是尋常之輩?」
沒奈何,只得咽口唾沫勉強道:「便算是小子的一點小見識,登不得大雅之堂!若依學生所見,我朝一向不以言論獲罪,莫說這聯遼抗金之策,便是旁的稀奇古怪的計策也都有人論及。」
偷眼看看李昭,正捋著鬍子不住點頭。
又道:「這計謀么各有各的說辭,哪個成哪個不成,事前沒人敢打包票,可依小子的小見識,不管是個甚麼計謀總得先看明白現如今是個啥摸樣,這計謀方可一試!」
頓頓又道:「不是學生有意冒犯先生,啥立場上說啥話。依照學生之見,能說出這聯遼抗金之策只能說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罷了。這計策本身說不上多高明,不過勝在眾人要麼狂妄自大、但凡遇著點敗仗便畏敵如虎,穩得住心神、看得清現下局勢的一萬人裡頭挑不出來一人!先生、種老將軍都是這萬一之人。」
李昭笑道:「那麼依照樹人所言該當如何應對?只管放寬心,權當紙上談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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