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論戰
李昭笑道:「那麼依照樹人所言該當如何應對?只管放寬心,權當紙上談兵罷了。小理」
家裡早計議過多少回的事兒,低聲回道:「說起來倒也簡單,不過是以己之長擊敵之短,我朝其間趁亂渾水摸魚罷了,若以此上奏朝堂興許趙官家還能聽聽。」
李昭道:「願聞其詳!」
看先生點頭,給李昭施一禮道:「以己之長擊敵之短,朝堂上、戰陣上全這道理。聯遼抗金不過是兩下聯軍對陣金兵罷了,我朝勝在疆域遼闊、人丁眾多、管庫充盈、兵器犀利,可敗便敗在滿朝不識刀兵、羸弱可欺。跟遼國通商,遼國用著啥兵器、糧食啥的全朝那邊賣,便是折了本錢也賣!總之是使喚錢糧、兵器、鹽鐵給遼國撐腰。我朝床子弩、神臂弓、火器之流的兵器何等的犀利,擱了遼兵手裡剛好能跟這金兵扛上一膀子。只是數量上得有個精細人拿捏著,免得少了撐不住金兵猛攻,多了呢又養虎為患。若當真如此,便是遼國心知肚明又能如何?該採辦我朝器械還得採辦我朝器械,該跟金兵死掐還得跟金兵死掐,要不,先亡國的便是遼國。我朝耗費的是器械、錢糧,不過是把原先的歲幣換了個名目罷了,北邊不管是遼國獨大還是金國一統,我朝這歲幣想來是省不下的,倒不如這般攪鬧得狗咬狗的好些!」
李昭笑道:「樹人這狗咬狗的比方倒也妥切!」
笑笑又道:「這個姑且叫做以己之長擊敵之短吧,剩下一個便是渾水摸魚!挑揀精兵強將守好了邊關,外頭就個遼國、金國鬧騰也單調點兒,再挑動幾個也攪鬧起來方好!東邊的高麗李朝、西邊的夏國、西北的韃靼全攪進來這水才能攪渾,水混了才好渾水摸魚!這些個算計人的計謀,合縱連橫之謀略,我朝多有智謀之士操持,想來總比荒蠻之國能人多些吧。小理兵器、錢糧上制衡著點兒,莫叫哪一家輕易做大,相互間牽扯著點,想必數十年太平日子還有吧。」
鞠先生笑道:「先前樂靜先生與老夫閑談也曾說道過這些計謀,若論起來現下北邊局勢,遠比不得春秋戰國七國爭霸之時紛亂,樹人飽讀史冊,這眼界、見識果然是老夫門生之翹楚!」
沖先生恭恭敬敬一禮,道:「樹人多少年受先生教誨,若沒先生樹人斷不會有這等見識!」
實話,老夫子當真是學貫古今,見我無意於書畫一向沒勉強我。不光是如此,史冊上看不明白的地方每每頗多教誨,不光是講解寓意,連自個的理會也全給說得一清二楚,心下著實感激著呢。
給先生送個感激的眼神,苦笑道:「照舊是些個治標不治本的權謀之計罷了,算不得上策!算是上不得桌面的陰謀吧。」
「哦,若依照樹人所言,這上策卻是甚麼!」李昭眼珠子瞪得賊亮賊亮的,莫說是李昭,就是鞠先生眼珠子都瞪起來。
「這好的計謀,放了桌面上就跟你明說、跟對頭明說,照樣管用!旁人就算是心知肚明卻也無能為力,算是陽謀吧,甭管是啥計謀夠得上這個方才稱得上上策!」
李昭插嘴道:「就像樹人先前所言以己之長擊敵之短,就算遼國明知道我朝用意卻也不得不為,可算是陽謀吧!」
苦笑著搖搖頭:「這個算不得陽謀,充其量算是個毒餌吧,遼國若當真看破我朝用心,也算是飲鴆止渴吧,這個不算!我朝上下多少臣民,一年收下多少稅銀稅糧,滿朝上下單是禁軍、廂軍就多少?便是十個換一個遼國、金國都換不起!上策便是勵精圖治,譬若說外頭攪和著渾水摸魚,自家上下整軍備戰。小理沒名將、沒精兵怕啥,這名將、精兵都是打出來的,豁出去百萬禁軍、廂軍,豁出去十年錢糧不要,百萬兵丁廝殺剩下的一萬便是萬里挑一的虎狼之師,不信幾百幾千仗打下來便打不出來幾個大將!我朝缺啥,缺的就是精兵良將!若有十萬雄兵、數員大將,莫說金國遼國來犯,便是不來犯都能尋幾個借口上門給滅嘍!」
「先前我朝邊關名將楊業、寇準、楊忠、劉滬與先祖,本朝名將种師道,歷來邊關戰陣上死戰殺出來的將才少么?沒見著一個有好下場的!」
說著便不由自主有點憤青的感覺,就是么,要是你等這些個宋朝人爭氣,咱早悄莫聲躲一邊當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地主了!
「只是,學生自幼習武,家傳,不為旁的就為了能上山打獵!」咧嘴笑笑解釋,也不管牽強不牽強:「山上禽獸見得多了,倒也悟出些道理來。其實這人跟禽獸沒啥兩樣的,禽獸裡頭有狼有白羊,狼就是吃肉、羊就是吃草,人裡頭也是有狼有白羊!有人是狼性有人是白羊的性情。若是一群狼遇著一群白羊,就算這白羊群再大總歸還是個任人宰割的命,沒法子!可若是一頭狼統率著一群白羊,跟一頭白羊統帥的一群狼對上了,是哪個贏?」
笑笑又道:「學生以為是一頭狼統領著的一群白羊贏!一群狼對著一群羊,羊再多都沒用!可人畢竟不是狼也不是白羊,這人裡頭有狼也有白羊,這人有狼性也有羊性,看挑頭的是狼是羊,看挑頭的狼性多些還是羊性多些!」
嘆口氣又道:「這話說不到朝堂上去,說了也白搭沒人搭理!好在我朝一向不以言論治罪,若非如此,學生是萬萬不敢如此直言!」
李昭沉吟半晌,低聲道:「是這個理兒,這道理也委實不難,尋常人不這般尋思罷了!只是樹人手段毒辣些,一句話便葬送了百萬性命,只怕不妥!」
嘿嘿冷笑道:「敢問先生,我朝上下攏共多少人丁,跟這百萬兵丁比起來孰輕孰重?施小惡而實為行大善,是手段毒辣還是氣魄宏大?更何況這百萬兵丁也不都是要死凈死絕,先祖昔年曾親領七百死士夜襲敵營,大破敵軍兩萬餘人。這是老天眷顧,勝敗暫且不論,這份氣勢、這份膽魄方是我朝現下短缺的。雖說先祖昔年是行險取勝九死一生,可若將百萬兵丁分成上千股,便是九死一生幾戰下來便殺不出幾軍鐵血之師?」
沖先生抱拳道:「學生乃是將門之後,學生身上倒是狼性多些!王家偏居登州多年早已不過問朝堂之事,王家算是登州個尋常主戶也管不得旁處,可若是當真叫狼崽子欺了頭上,王村這數千戶鄉親還得衛護周全不是!鄉里鄉親的拋不開這個情分,也不信些個狼崽子爪牙有多厲害!」
鼓著胸脯子喘半天氣,喟然一笑道:「先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學生敢問先生,有學生這等摸樣的多是不多?有道是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家不爭氣、自家腰杆子挺不起來,尋這個錦囊妙計、找那個高人志士能頂個啥用?諸葛孔明多少錦囊妙計,可這蜀漢不照舊那啥了?」
李昭不言語,轉頭沖鞠先生道:「鞠兄,你我這年歲上有這見識有這氣勢沒?你這門生見識不凡、氣魄驚人,可言辭間多少帶些憤世駭俗的偏頗之言,倒好似飽嘗世間疾苦一般,莫非樹人有些什麼坎坷不成?」
「怒其不爭,哀己不幸!」鞠先生嘆氣道:「樹人本不是個爭強好勝之人,想必王家先人經歷坎坷,這才叫樹人小小年紀便心灰意冷了吧!不過話雖這般說,樹人所言卻是不無道理!」
李昭默默點頭,半晌又道:「雖說樹人無意於朝堂,可畢竟還算是大宋臣民,依樹人之見我朝是戰是和?便是當真用上樹人這計策總也有個戰、和之別吧!」
想起來上輩子看過的蔣百里先生對付倭寇的策略:勝也戰、敗也戰,不管咋說就是不跟你日本鬼子講和、不投降,打一仗敗一仗、敗一仗打一仗死扛到底,靠著時間、空間、人力都能把你給拖垮嘍!
低聲道:「戰不戰學生說不好,可先得斷了和的心思,戰也罷不戰也罷總之不跟你講和。要麼堅守不出,任你百般挑釁就是不跟你對陣,便是一個不留神丟了城池,丟便丟了接茬守住剩下的城池就成;若是戰,勝也罷敗也罷,一仗接一仗跟你耗下去沒完,不管敗得有多慘就是不跟你講和,靠著大宋這萬里河山早晚都把你給耗敗嘍。這一敗便是再沒翻身的機會,便是亡國之敗,西楚霸王項羽一般,百戰百勝就敗一次便是國破身亡的結局!」
「不過,這計謀之成敗,不在於計謀本身,不在於兵精將勇,就在於當家人腰杆子硬不硬,心勁兒韌不韌!旁人再想啥、再說啥都沒用。」無奈地搖搖頭道:「以昔日范增之才尚不能扭轉乾坤,畢竟不是當家人,我等草民,嘿嘿!」
沉默半晌不言語,末了忍不住又道:「大道無難求,宜乎一意修。這話不是學生之言,那年風高、天黑、雪大,打登州回返王村,風雪夜中偶遇雲遊道長,雲遊道長隨口所言小子牢記至今。仔細尋思之下就是這個道理,都說家國、家國,家事如此國事亦是如此!若不橫下一條心思,便是有千條妙計也終歸是空中樓閣!」
臨時出差,明兒早補上一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