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圖窮匕見
幾十里的山路整整走了十天,這還多虧張顯德前後忙活著,叫幾處村子合一起忙活著的結果,要不便是再有十天只怕也忙活不完。村裡人都實在,也不咋說感激話,看面目上的表情、看置辦吃食的心思都覺得出來,這年頭當真都是些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的實誠人。就坐著看你吃喝,滿臉的期待,看你吃得香甜或是發出句讚歎便跟得了彩頭一般的滿足。
就這,鐵牛還想造了反去?忠實話,村裡人這些心性不覺得稀奇,可鐵牛這般心思便是現下也不當真相信,總覺得半信半疑的。村裡人咋對待王家鐵牛天天守著咋就能不知道,知道這個還反啥,咋反啊,就不好生想想若是當真傷了我,村裡人能饒得了他?
南鄉的隘口就是原本南鄉跟串間當中的隘口,離了隘口七八里便再無人家,今兒說啥都能到隘口,原本盤算的最多五日便到得南鄉隘口。
抬頭看看日頭,這天色還早,不由得笑道:「老張,你先打馬隘口上通個信兒,莫把我幾個當成歹人拿了!」
張顯德手頭虛虛指指,笑道:「不需小的前去,鐵牛看上去是個魯莽摸樣,可心下卻是個細緻人。這不,早差了倆人過來,那不是?」
跳下馬背不肯再走,路邊看得明白,驢頭留下的暗記,錢大、錢二埋伏的地場就在左近。仰頭笑道:「今兒好,天兒好、時辰也不晚。那啥,有福,就這左近好生找找看有沒有個清凈的去處。若有,倒不如把鐵牛一干人招呼過來飲酒如何?」
有福勸道:「平少爺,這荒郊野外的若是出來個猛獸咋辦?倒不如到了隘口喝酒好些!」
沖張顯德笑道:「有福就是沒腦子,四叔定下的死規矩咋都忘了?幾處隘口、烽火台、瞭望台哪處准許喝酒、哪處准許睡夜?真是的,叫鐵牛留一半人守住隘口,另一半人過來飲酒才好!」
張顯德笑笑回道:「不錯,是四老爺定下的死規矩,不過,擱南登州這邊沒這些規矩還當真不成,為這都砍過幾顆腦袋呢!」
遠遠地上來倆護院,剛見過禮張顯德便喝道:「那啥,回去一個報信,叫鐵牛安置好隘口,領一半弟兄過來喝酒!還剩下兩罈子好酒呢,吃食、碗筷也得帶些過來,這邊就兩罈子燒酒呢。」
一個護院應一聲掉頭便走,張顯德沖另一個道:「那啥,這邊有啥歇腳的去處沒,若有找一處來!」
護院呲牙一樂道:「前頭三五十步就有,朝邊上一拐,幾棵大樹底下天成的幾個大石頭,我等來回也多在此處歇腳、避雨。」
地方倒是個歇腳的好去處,可換了旁的心思看看,倒也委實是個設伏、下套的好去處。幾棵大樹樹蔭濃厚,遮風擋雨、遮擋曝日固然是好,可若是設伏十個、二十個人手倒也藏得住。老大小的石頭坪子乾乾淨淨固然是好,可周遭幾丈連棵雜草都沒有,樹上幾十把連弩居高臨下指著,想咋拾掇你咋拾掇你。再看看石坪後頭的山勢、大樹後頭的山勢,咋看都是個下套的好去處。可就一樣,留心看看竟然楞是沒看出錢大、錢二都藏了哪處!
想想也是,若是這般容易便能叫我看出埋伏來,那還咋下套啊!
「這地場好!這地場好!」連聲誇讚著,一邊指揮著有福把幾匹馬遠遠拉走,指揮著小林道元卸酒罈子歸置酒碗。
戰馬比人驚醒,若是一不留神把馬給驚了不好歸置。拉著張顯德跟剩下的護院扯閑話,這護院也不是王村老人,眼珠子四下亂瞅,想必是鐵牛的心腹得力屬下。
風一般卷過來一彪人馬,挑頭的人高馬大的正是鐵牛,幾年功夫沒見愈發健壯。離開老遠,先前留下來的護院上前低聲稟報幾句,鐵牛大踏步過來,老遠便抱拳施禮道:「鐵牛見過少爺,幾年沒見一向可好!」
大踏步迎上前去,一把拉住笑道:「好,好,十九爺爺也好著呢,幾年沒見這咋學會客套了?來來來,趕緊叫弟兄們坐好,喝酒!」
把鐵牛拖在石坪上,當先自個坐好,鐵牛卻朝後稍稍退開兩步坐好。
張顯德皺眉道:「鐵牛,平少爺過來帶這許多長家什幹啥,咋不好生坐下,圍在四周幹啥?」
斜眼看看,大約二十個護院倒有大半帶著腰刀、小半帶著長家什,有幾個四下圍住了隱隱約約圍攻夾擊的摸樣。
鐵牛笑道:「山裡頭禽獸多,前幾日還打下兩頭惡狼,不好生守護住一旦若是驚嚇了少爺,小的可吃罪不起!」
「哦,這山裡禽獸多,還有惡狼?惡狼不怕,只若不是白眼狼就成!」意味深長瞥一眼張顯德、瞥一眼鐵牛道。
張顯德臉色變了幾變閃身擋在我身前,沉聲喝道:「鐵牛,當張顯德眼珠子瞎不成?若是護衛少爺該咋護衛,該是防備外頭禽獸還是防備著少爺?看看,全一色的面朝少爺,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鐵牛臉色變了幾變,不接話,卻道:「老張,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瞄著的難道不是四老爺的交椅?」
張顯德黑著臉,道:「不錯,在下瞄著的正是四老爺的位子!這個是張顯德一點私心,若說張顯德不是王家家裡頭人,可人么哪個沒有自個的念想?張顯德南登州這邊拚死操勞,又平日里與家裡主事之人親近交往,圖的正是過幾年四老爺年歲大了,張顯德便主持南登州之事。可除此之外再無私心,若敢存了旁的歪心思天打雷劈!」
鐵牛沉聲道:「王家能給你的,現下我便能給你。你且退下石坪,四老爺這位子便是你的,如何?」
張顯德咧嘴苦笑幾下,低聲道:「鐵牛,莫要糊塗了,你也是幾輩子受過王家恩惠的。你整日價守在隘口有些事情不知曉,在下倒是四下奔波操勞,先前擱王村那邊沒覺景,到這南登州呆的時候越長越是感觸頗深。南登州這邊現下攏共才多少人,巴掌大小的地界,齊心協力尚且感覺如履薄冰,若是自家先鬧將起來,恐怕得叫倭國人給連根拔了去,哪個落得下好處?幾輩子的情分先不說,就憑這個在下便不能任由著你糊塗下去!」
呵,沒想到張顯德還有這份見識!沒念過多少書啊,先前但覺得張顯德算是個機靈人,使喚起來又順手、還有眼色,沒成想見識上倒也不凡!
側眼看看張顯德,張顯德倆眼死死盯著鐵牛一字一句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現下咱南登州就是一條大船,船若是漏水沉了全得淹死!莫說張顯德感念王家恩德,便是不感念,哪個若敢鑿沉這條船在下便跟哪個拚命,反正船沉了也是沒命!莫糊塗了,歪念頭扔一邊,在下平少爺跟前給你求情!」
鐵牛嘴一撇,不屑道:「男兒立世為何要靠旁人恩典過活?好好的出路給你指著不走,如此說來咱倆的情分也顧及不得了?」
話音剛落,邊上個護院鬼魅一般竄出,奔著張顯德便招呼過去。眼瞅著救護不及,這邊全提緊了防備著朝我出手呢,沒防備卻先沖張顯德過去了。
斜刺里橫著飛出來個護院剛好擋在張顯德跟前,就聽兩聲悶哼這護院實實著了兩拳,這幹啥?
護院嘴角順著朝下滴血,看得出來傷勢不輕,卻喘著粗氣一字一句道:「鐵牛大哥,不是天天講忠勇誠信智么,張先生是好人,俺一家全是張先生安置的。平少爺是好人,俺一村老小沒少爺庇護早餓死幾年了,咱可不能幹這沒良心的事兒!」
鐵牛陰沉沉道:「咱倆是拜把子兄弟,過命的交情,大哥有事你卻為何胳膊肘朝外拐?」
護院嘴裡頭血塊都吐出來了,強撐著道:「鐵牛大哥,咱不能幹這沒良心的事兒啊!」
鐵牛惡狠狠挖一眼,厲聲喝道:「各位兄弟聽好,平少爺在下熟識,這個卻不是平少爺,給我把這假冒的雜碎拿下!」
「哪個敢!」張顯德厲聲喝道:「這個正是王家平少爺!你等有沒見過平少爺的,莫非張顯德你等也不識得?哪個敢動手!」
莞爾一笑,朗聲道:「牛不飲水強按頭,有啥用處?張先生,王平感念你回護,可你不懂什麼武藝,回護也是白搭。不若這樣,你且扶著這位兄弟一邊歇著,若是王平不敵鐵牛便趕緊自個抹脖子,省得人鐵牛費力,如何?」
沖鐵牛一挑下巴:「如何?沖正主兒來便是!」
鐵牛略微一琢磨點點頭,張顯德躊躇一陣低聲道:「平少爺小心,這鐵牛是一等一好身手,若有機會莫管旁人先自家逃出去再說!千萬莫管旁人,誰都不管!」
言罷扶好吐血的護院樹底下坐好。嗯,這就對了么,錢大錢二護衛的就是我,石坪上人越多越混亂,不如這樣乾淨。
揚聲道:「鐵牛,看著沒,你自個手下弟兄怕也跟你不全是一條心吧!」
指指張顯德那邊揚聲道:「都聽好了,不願意與王家為敵的,都張顯德那邊坐好,等下若是王平贏下來,你等照舊是家裡的好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