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分析
李修之父乃工部員外郎,官居五品。正巧負責水部,其下屬有水部令史四人,書令史九人,掌固四人。若是大雨導致蘭考決堤,到時候負責重修堤壩之人肯定是李員外郎。
聽了崔凌霜的說辭,他肯定自己就是河神要找的有緣人。不禁匆匆告辭,想趁著水患發生之前給父親預警,讓其儘早準備。
崔凌霜得意地目送李修離去。
如此一來,性格耿直的李成思定會想方設法推掉蘭考治水工程。只要沒有他的上書,河防舞弊案依舊會被嚴嚴實實的捂著,根本沒人會揭。
人算不如天算,崔凌霜自以為是的妙計卻有個天大的漏洞。
大雨導致洛川江行船不便,李修要給李成思送信,無論走水路還是陸路都得耗費月余,而蘭考決堤發生在半個月之後。
最有可能發生的便是朝廷加急奏摺與李修的書信一同到達京城,李成思根本沒時間避開朝廷任命。
李修性格謹慎,思慮周全,剛回府就想到了如何送信的問題。考慮到這封家書的緊迫性與重要性,他為此去找高涵幫忙。
王府有專門的信使給京城傳遞消息,所需時間只是普通信差的一半。
高涵願意幫忙,但有條件,他要知道李修這封信的內容。
李修猶豫再三,掐頭去尾的講了部分,沒提與朝政有關的內容。只說李成思身體不好,若去蘭考治水,保不準會舊病複發等等。
高涵聽后「哈哈」大笑,「文東,你的聖賢書都白讀了,居然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語。」
李修被笑得心裡發毛,解釋說,「昨日你也在,族裡根本沒教馬術,二姑娘卻會騎馬,是不是很奇怪?」
高涵道:「族裡沒教,不代表她私下沒學,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在慎德堂可聽見她父母問起騎馬一事兒?」
李修語塞,又道:「半個月後,蘭考河段決堤,時間地點都那麼明確,如何解釋?」
「洛川年年水患,蘭考又在洛川下游,只要找個熟知歷史,又懂水文之人問詢一番,大抵都能猜出今年哪些地方會發生水患。她不過隨口說出其中一個,在預言沒有實現之前,你怎知她是對的?」
李修無力反駁,提醒道:「受災人數要如何解釋?」
高涵道:「蘭考流域乃地上河,河床高出地面不少,一旦決堤肯定會淹沒旁邊的上栗縣。不管是誰,只要知道上栗縣登記在冊的百姓人數,剔除居所地勢較高的那部分,餘下的基本不可倖免。」
李修快要被高涵說服了,掙扎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二姑娘費心騙我有何目的?」
高涵的小舅在崔氏族學教書,是宗族花重金請來的供奉。對於崔氏宗族的了解,高涵知道的一點兒不少。
他道:「也許二姑娘對三房心中有怨吧!」
李修張口就問:「長房與三房分府不分家,外祖父一視同仁,她為何要怨?」
高涵道:「兩房不分家,所有錢財都由公中出。公中的錢財卻讓三房每戶定期繳納,和長房一點兒關係沒有。簡言之,三房一直再養長房……天大的恩情又怎經得住銀錢消磨,長房與三房是積怨已久。」
李修自幼隨李成思長居京城,李府人口簡單,他對世家大族內部盤根錯節的關係以及如何管理確有欠缺。
不禁問:「照你的說法,二姑娘長期受三房欺負,又想不出報復之法。見我多年不曾回府,故意設局讓我上當,希望父親因我而受罰,以此達到報復三房的目的?」
李修說完就笑了,他不信崔凌霜會有那麼齷齪的心思,仍舊想讓高涵幫忙送信。
高涵答應了,不忘好心提醒:「文東,不管二姑娘跟你講過什麼,要記得皇命可不違,李大人切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忘了為官之責。若是蘭考真的決堤,李大人又不願來洛川,我可以請父王想想辦法……」
聞言,李修唯有苦笑。
總不能把崔凌霜最真實的預言告訴高涵,說蘭考決堤會翻出一樁大案,他擔心父親捲入案子受到牽連,這才著急匆匆的想送信回京。
「文東謝過世子,此事且容我再想一日,若仍不改初衷,明日還望世子相幫。」
高涵點點頭,道:「下午我想去族學看看,要一起嗎?」
李修拒絕了,他還惦記著老夫人送給他母親那盒東西。若長房與三房的矛盾真到了連他都會被憎怨的地步,盒子里到底裝著什麼?為什麼老夫人會說母親的嫁妝被貪?
五品京官多如牛毛,工部又是六部之中的清水衙門,李家因此並不富裕。這麼些年,他外出遊歷所需花銷全都出自母親的嫁妝,若按老夫人的說法,母親嫁妝到底因何而來?
懷著巨大的好奇,他打開了盒子,就見裡面裝滿碎銀。這種銀子一看就是從銀餅上絞下來,給主子打賞奴才所用。
他看著銀子陷入了沉思,不明白老夫人想要表達什麼?會不會因母親是庶女,在其眼中身份就與下人相似?
不知為何,崔凌霜那句「別想著藉此攀附長房」的話語浮現腦海。他最終強迫自己相信,所有一切都是長房為噁心三房弄出來的鬧劇,並為此打消了給京城送信的念頭。
崔凌霜並不知曉李修的選擇,更想不到隨口蹦出來的一句話竟對其造成那麼大的影響。
只能說嫡庶觀念深入人心,年少的李修被心底深處的自卑遮住了雙眼,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直覺。
老夫人懲罰崔凌霜跪宗祠,因性別問題,她不能像男子那般直接進入宗祠跪在祖宗牌位前方。而是要齋戒沐浴,選定了日子才能去宗祠,且罰跪地點不能在供奉祖宗牌位的廳堂,只能在祠堂門口。
簡單說來,女子被罰去跪祠堂是非常嚴厲的處罰。連續三日跪在沒有遮擋物的祠堂門口,每日只能進食清水稀粥,若在冬季,這懲罰足以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