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四、生辰
季貴死後,朝廷看起來同以往一樣波瀾不驚,稍微有點兒政治覺悟的朝臣卻能嗅出平靜朝局下的洶湧暗涌。
李修很忙,他不僅有著超常的政治敏銳度,還有著與文侑帝相似的性格。朝廷上每發生一件事兒,他習慣性把自己代入文侑帝的角色去思考。根據以往經驗,他得出的結論與文侑帝的心思約有八分吻合。
季家早就成了文侑帝心頭上的肉刺,季貴之死提前引發了帝王與外戚的矛盾。假若季貴未死,王澄那邊遲早有人上書針對季家,讓文侑帝能夠藉機削弱外戚勢力。
季貴之死是個意外,相比外戚,季貴為何會死在安樂縣主府才是令文侑帝真正頭疼的地方。只要沒搞清季貴死因,文侑帝暫時不會動季家。
李修倒是知道季貴的死因,令他感到不安的是衛柏,越琢磨這人越覺得事情不簡單。短短几年,這人忽然崛起,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最廣為人知的居然是娶了兩個三品大員之女。
不明白的都當他把精力花在了女子身上,李修卻知道這只是他故意製造的假象。無論是百家漕運的經營,或是利用季家解決侯府內部危機,包括結交福安王,冊封崔凌雪為郡主……樁樁件件可都不簡單。
最緊要的是,他沒法利用衛柏的行為去分析其最終目的,除非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內閣看似忙碌,卻遠不如待在轉運司負責改制那幾年。他故意讓自己忙起來,一是做給同僚看,省得被說輕狂。還有就是謝霽回京時日已定,如此這般能夠忘了去想崔凌霜。
縣主府歸來那夜,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想著崔凌霜如何從季貴手上逃脫,並將其殺死。
季貴自幼習武,崔凌霜卻是弱質女流,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十個崔凌霜都殺不了季貴。
什麼樣的情況稱為特殊情況,對此他不敢多想,想著想著就心痛難當。
期間讓慧哥問過崔凌霜情況如何,傳回來的消息說她那夜並沒有什麼特殊,沐浴更衣后喝了點兒酒便上床安歇。
這消息讓他十分困惑,想不通一個殺人者為什麼能那麼平靜?
甚至產生了季貴並非崔凌霜所殺的懷疑。
「這幾日並無要事,你早些回府也無礙……」許是觀察到李修正在出神,王澄忽然來了這種一句。
說起頂頭上司,其心思不亞於文侑帝,李修也拿此人沒轍。好比前幾日,這位特意在同僚面前提起他生辰將近,惹得一大波趨炎附勢之輩非說要給他做壽。
府中整日被崔珊逼婚,聽聞要借著做壽的由頭將京城適齡的女郎都請來。好容易逃到衙門,又因王澄一句話被架在了火上,應付家人不說,還得應付同僚!
過往那些年,由於身在外地,壽辰當日也就一碗長壽麵了事。如今回到京城,政務少了很多,應酬卻接連不斷,真是煩不勝煩。
李修一面想著,一面翻閱著摺子,分門別類的整理好了才會轉交給王澄。
就在這時,一位同僚似乎接著王澄的話頭,問:「文東,想好了過幾日要去哪兒做壽嗎?」
李修道:「家慈為此準備了多日,到時候還請各位賞臉去府中喝杯薄酒。」
這人不贊同的搖搖頭,道:「壽宴要去,私下的聚會也不能少。你雖生在京城,卻一直在外為官,要知道很多事兒朝堂上解決不了,酒桌上卻能有結論。」
李修笑笑,「我這就差人去準備。」
李府設宴的日子選擇李修生辰前一日,他散朝之後就跟王澄告假回到府中。本以為隨便走幾步就能偶遇某戶千金,出乎預料的是女賓那邊幾乎沒來什麼人。
他以為崔珊想通了,忙著招呼賓客將此事拋諸腦後。
事實卻是崔珊格局太小,早些年得罪過凌月,不敢給其下帖。又因李修遲遲未婚對凌霜十分介懷,想來想去只把帖子給了凌雪。聽到凌月和凌霜都不會去,凌雪直接把帖子扔了出來,根本不想搭理崔珊。
京城社交圈不大,若是崔凌月和崔凌雪到場,那些個自持身份的皇親國戚或許會來。即便這兩人沒來,只要崔凌霜到了,權貴圈子也會望風而動。
結果是崔氏嫡系一個沒來,很多有心想讓李修成為女婿的賓客因此卻步。嫡庶有別,這些人可不想被其他人笑話不知禮。
倒是那些個想要巴結李府的人一個不落,崔珊根本看不上,又怎麼有心思讓李修偶遇這些人家的女兒。
崔元寶也沒帖子,卻厚著臉皮去了。他是李修的弟子,師傅生辰,說什麼都得去。
顧慎假扮小廝跟在崔元寶身邊一起去了。百家漕運的幕後東家,他既然見過了衛柏,自然不願落下李修,好歹是跟衛柏齊名的燕京雙驕。當然也好奇能和崔凌霜糾纏那麼長時間的人究竟有何特殊。
元寶很乖,一直跟著李修學習如何待客說話,隻字不提顧慎被管家留在外院。
直到晚些送客那會兒,李修才看到顧慎。眼見這人骨子裡透著的兇悍還有和崔凌霜肖似的面容,他以為這是顧家專程送來保護元寶的護衛。
不禁拱手行禮道:「兄台,我這位子弟性格頑劣,有勞費心了。」
顧慎點點頭就走,路上跟元寶喟嘆道:「學問不錯,操守不錯,這麼有規矩的人怎麼斗得過柏哥兒。」
元寶也見過衛柏,若非季貴橫死是事實,只怕他抓破腦袋都想不到溫文爾雅的衛侯爺會在自己大婚之日算計崔凌霜。
「舅舅,侯爺和姐姐的恩怨不能化解嗎?」
顧慎早些日子抱著和元寶一樣的念頭,總覺得顧老太爺出事兒更多是因為財鼠。在他心中,衛柏和崔凌霜都是親人,犯不上將親人至於非生即死的對立面。
所謂的報復,也只是想借百家漕運讓衛柏吃點小虧,撫平崔凌霜的怨氣。
見過崔凌霜后,他對衛柏有了更全面的了解。此人自私自利,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有利可圖,同這種人化解恩怨不難,可要不被其出賣和反咬就十分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