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印
「啞巴?是生下來就不會說話嗎?」蔣惜惜問道。
「那倒不是,他小時候生了場大病,然後就說不出話了。」楊大嬸嘆了口氣,「你別看荊家現在富可敵國,其實這荊大善人可是窮孩子出身,小時候連飯都吃不飽的,據說他有一次餓得昏了過去,被他爹扔到亂葬崗,醒來之後又自己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他發達之後才娶了第一房妻子,荊夫人給他誕下一子一女,起名塵錦和塵鈺,寓意金玉滿堂。可是沒想到荊家公子竟然被一場病弄成了啞巴,好在荊大小姐工詩善書,精明能幹,將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完全不輸男子,這也算是老天對荊大善人的一點慰藉了。」
「我昨晚倒是遇到了這位荊小姐,她表面上看起來冷冷的,禮數卻是一樣不缺,原來是這等緣故。」蔣惜惜嘆道。
「荊小姐是個熱心人,不過荊家業大,要管束下人自是不易,所以她才總是做出一副冷淡的樣子,你可不要誤會她。」
楊大嬸一邊說一邊朝著她們居住的內院走去,蔣惜惜卻停住了腳步,「大嬸子,我四下里逛逛,一會兒再回房,你先招呼小義吃飯吧。」
「那你也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飯。」楊大嬸沖她笑笑,轉身走進院子。
蔣惜惜連聲答應著,腳下卻如生風一般朝著荊宅的西側走去,她早已打聽到糧倉就在西門的背後,所以打定主意見過荊雲來后就過去查看。
剛出西門蔣惜惜就看到一大片糧倉威風凜凜的矗立在藍天下面,她大略看了一下,數量應該不會少於五十間。由於糧食都已經消失了,所以這裡連個把守的人都沒有,蔣惜惜快步走進一間巨大的糧倉,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這裡面沒有一粒糧食,甚至連一片麥麩都沒有,乾淨的如同新建成的一般。她皺起眉頭,不對勁,如果有人連夜偷走了糧食,或多或少總會遺漏下一些吧,怎麼這裡乾淨的像被狂風卷過,一絲痕迹都沒有留下。
「痕迹,」想到這個詞,她起身走出糧倉,低頭看向腳下的土地。
地面上滿是深淺不一的車轍的印痕,蔣惜惜跟著這些痕迹在糧倉周圍轉了幾遭,確定它們屬於同一種馬車。像荊家這種大戶,所用的馬車都是統一置辦的,車轍也都相同,所以地面上的痕迹應該都是運送糧食過來時留下的。
蔣惜惜撿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這麼看來這麼多糧食不是被車拉走的,可是這樣就更加解釋不通了,如果靠人力將它們搬走,那得費上多少工夫啊,這絕不是一夕之間可以做到的。那麼現在就剩下一種可能了,那就是這荊老爺根本就沒降糧食運過來,可是他沒有理由費上這麼一番工夫啊,他完全可以不買糧放糧的,又何必多此一舉。
蔣惜惜實在理不出頭緒來,她站起身,準備再去別的糧倉查看一下,可就在這時,她發現前面的土地上有半個腳印,那個腳印已經被蹭掉了一半,但是能看出它很小,還沒有她的手掌大。蔣惜惜心裡突然湧入了一股極不好的預感,她朝那個腳印走近了兩步,然後蹲下身在它上面輕輕的比劃著,它確實是一枚孩子的腳印,那腳還沒有迅兒的大,看年齡應該只有三四歲。最為關鍵的是,這個腳印五指清晰,說明它的主人沒有穿鞋,是赤著腳來到這片糧倉里的。
蔣惜惜的思緒猛地被拽回到昨天晚上,那幾聲孩子似的尖笑,那個躲藏在草叢中的小小的影子。她瞪大眼睛,倒吸了口涼氣,腳下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過了好久,她突然狠狠的在自己臉頰上拍了一下,心裡暗自罵道:蔣惜惜,你鎮定一點,荊家人這麼多,有幾個孩子跑來糧倉玩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要什麼都草木皆兵,自己先亂了陣腳。她又深深的吸了口氣,感覺到涼爽的空氣順著喉嚨發散到胸前的每一個角落,這才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站起身朝穀倉深處一步步走去。
不過,即便她再假裝鎮定,腳步卻仍比剛才緩慢了很多,連頭頂的空氣好像都變得沉重起來,壓得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從某個穀倉後面飄出一兩點令人心悸的笑聲。蔣惜惜逐個糧倉檢查過去,發現這些糧倉都和第一個一樣,一粒糧食都沒有留下,她的心越收越緊,因為這些空蕩蕩的糧倉一次又一次的印證了她心裡一直不願意承認的那個想法:這些糧食都被吃掉了,被那個吃人不眨眼的怪物給吃的一粒不剩。
太陽爬到了頭頂上方,刺眼的陽光照得蔣惜惜有幾分暈眩,她定了定神,看著最裡面的那座糧倉,這是最後一間了,雖然她在前面的糧倉里並無收穫,但是卻並沒有打算放棄查看它。
蔣惜惜走到糧倉跟前,剛準備推門進去,手卻停滯在半空中不動了,彷彿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牽扯著,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她感覺冷汗又一次從肌理中冒了上來,即便是在這樣的正午。
這座糧倉的房檐上,赫然印著一枚黑色的手印,那個手印很小,明顯和剛才的腳印屬於同一個人。蔣惜惜墊著腳試了試,發現以自己的身高根本夠不著房檐,更何況是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了。除非他會飛檐走壁,就像昨天晚上那樣,在電石火光之間,就已經躍到了自己藏身的那棵大樹上。
糧倉里突然傳出了一聲模糊不清的笑,把緊繃著身子的蔣惜惜嚇得一個激靈,差點叫出聲來。由於要避人耳目,她今天沒有佩劍,若是那怪物真的還在穀倉中,那她的性命可就難保了。
蔣惜惜沒有直接推開倉門,她輕手輕腳的繞到穀倉後面,那裡有一條通風用的窗子,她用手握住窗棱,把整個身體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望向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