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峰迴路轉
鬼符瘋狂湧進門內,爭先恐後地朝晏娘飛去,晏娘後退幾步,五指一伸,放出銀針。微光閃耀間,數十個鬼符已被銀針釘在牆上,它們扭曲著殘破的身軀,發出一陣陣嘶啞的乾嚎,在銀針的冰凍下,慢慢凝結起來,化成一坨坨惡臭的油污,掛在牆上。
可還未容她稍緩上一口氣,更多的鬼符已經撲了過來,有的貼著地面牆面匍匐而行,剩下的則如一蓬黑煙,在空中飛散開來,把晏娘團團圍住。
晏娘剛想化出原型衝破重圍,怎奈房樑上沿忽然掠過一道火光,只是一個剎那,整個屋頂便被燒成一片火海,將整片夜空照得燈火通明,擋住了她的去路。無奈之下,她只得重新化為一隻細長的鱗蟲,首尾擺動著,試圖從鬼符的夾擊中找到一線可以逃生的縫隙。
她瞅准一個缺了腦袋正四處亂撞的鬼符猛撲過去,把它撞得七零八落,手腳散了一地,可是剛要逃脫,卻覺得尾巴上一痛,回頭看時,竟有一隻鬼符爬上了她的身子,又薄又尖的手伸到一片龍鱗下面,試圖將龍鱗掰開揪掉。
小龍發出一聲吃痛的叫,揮動尾巴將那鬼符甩在地上,可這聲音吸引了更多鬼符的注意,它們同時望向晏娘,略略愣了一下之後,同時朝她聚了過來,有幾隻速度快的,已經先其它鬼符一步,跳到她的身上,依葫蘆畫瓢地去掰她的龍鱗。
「啪」的一聲,一塊淡青色的鱗片被最先上去的鬼符拽掉了,露出裡面淺粉色的嫩肉。小龍疼得一抖,尾巴蜷縮起來,身子掙扎得更厲害了,將那些鬼符全部甩在牆上,摔成幾坨油點。
可是一縷細細的血絲順著她受傷的地方溢出,將尾巴染成赤紅色。鬼符們嗅到血味兒,瘋了一般,爭先恐後地朝她湧來,像連綿不斷的波浪,一層一層地壓在晏娘身上。
「龍血。」
站在門口的老道也嗅到了血的味道,他唇邊擰出一抹陰翳的笑,手又在書頁上飛快一撫,催促更多鬼符從御魄詞中出來,向晏娘發起猛攻。
晏娘的身子被鬼符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它們爭先恐後地去拔她的龍鱗,有的還為了爭搶打鬥起來,在她背脊上扭成一團。
小龍發出痛苦的叫聲,她拚命甩動尾巴,用龍角一次次撞向房梁,試圖將身上那些腥臭的鬼符甩掉,可是它們數量太過龐大,一波下去,另一波又撲上來,把它耗得精疲力盡,有幾次還差點從半空中跌落到地上。
聽到門內哀哀的叫聲,老道微微眯起眼睛,仰頭望向天空,灰白的腦袋輕輕晃動著,像是在欣賞這世間最動人的樂曲一般。
「林鏡隱啊林鏡隱,你機關算盡,可終究還是落在我的手上,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死後,莫要到地府告我的狀,要怪就怪你自己,自不量力,非得與我爭鬥。」
他雙肩微顫,發出嘶啞的笑聲,任飛雪飄到頭上面上,將頭髮眉毛染得斑白。
正得意間,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閃電如銀蛇衝破黑暗,在天空劃開一條口子,緊接著是滾動的驚雷,彷彿要將天地顛覆,斜穿過整個天穹。
雪停了,方才還在飛舞的雪花在電閃雷鳴中倏地消失了,像是被吸進了天幕中一般。
老道臉上的笑意不見了,他凝望著比白晝還要耀眼的天空,緩緩將手裡的御魄詞合上,神情一點點變得凝重。
「砰。」
一樣東西落在他的身後,他急急轉身,卻發現後面只有灰濛濛的一片夜色。他不放心,又朝前走了兩步,慢慢俯低身子,凝神朝地磚望去。這一看過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青磚上面,多出了兩個小小的泥腳印,比嬰孩的腳還要小一些,薑黃色的,散發著陣陣腥臭的氣息。
「砰,砰,砰......」
又是幾聲怪響,這次老道沒有回頭,因為那些東西並沒有躲藏的意思,它們從天而降,毫不避忌地圍著他站成一圈,不會動彈的眼珠子直勾勾瞅著他,細縫似的嘴巴向兩側裂開,露出沒有牙齒和舌頭的口腔。
「泥人,黑山的泥人.....」老道從牙縫裡憋出這幾個字,旋即抬頭看向院外,狠厲笑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楚國公,您竟然也大駕光臨,到咱們大宋的地盤來了。」
「咱們?無相,我倒忘了,現如今,你也是宋人了。也是,你這個人一向利字當頭,嗅到一點兒血味兒便不惜背叛舊主,追隨過去,聚若蚊蠅。只是你是否還記得那些慘死在陰兵槽的三千遼兵,因為你的背叛,他們被宋軍圍堵屠殺,后又被你用三昧真火鎮壓在山谷中,無法轉世重生。他們都是我手下的精兵強將,竟被你用如此慘絕人寰的手段殺害,無相,你說這筆仇我該不該報?」
這個聲音是從院牆上傳來的,老道於是旋身望向上方,果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院牆上,他頭頂金冠、身著左衽窄袍、腰間束帶、足著絲靴,豹頭環眼,看起來威風凜凜器宇不凡。
老道眯眼看他,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壓著聲音道,「李德讓,我當年只答應助耶律賢稱帝,可沒說要幫他征戰。兵不厭詐,遼軍大敗,是你計謀有失,怎能怪到我頭上。」
李德讓「嘿嘿」冷笑,咬牙切齒道,「無相,你最擅詭辯,所以當年景宗才被你的花言巧語迷惑,損傷了陽壽,可是我李德讓卻早已將你看透,這次,定不會讓你這宵小再次逃脫了。」
老道肅然而里,昂首望向房頂那個人影,雙手緊緊攥起,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耳邊忽然傳來幾聲「嘶嘶」的蛇鳴,李德讓噙起舌尖,對繞在老道周邊的泥人發號施令。
泥人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凜,他們瞪大眼睛,俯趴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的沖著老道站立的位置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