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荒山小廟

第十章 荒山小廟

陳瑞瑜站在屯外山頭,遙遙望向點點燈火,默立良久,這才雙手抱拳,遙行一禮,算是對九叔公一家、何家七小姐的救命之恩最後致謝,自此,陳瑞瑜將遠走高飛,再不與這兩家人相見。

此時陳瑞瑜行事,才有了幾分當世人的模樣,只是這心思,還是難以融合。

陳瑞瑜心裡清楚,只因懷著幾分報恩之心,漏了幾句話,便一幕幕延續下來,自己是攔不得、阻不了。九叔公沒錯,窮苦了一生,有機會一改家境有何不可?那何家七小姐也沒有害人,單是對青兒,怕也不僅僅是利用吧?!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能對青兒做到這一步,沒點真情也是做不來的。

看了邸報,陳瑞瑜便知道自己已成未卜先知之人。九叔公、何家的人,怕是認定這事全因自己那神秘身世之故,這再住下去,難免不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九叔公一家倒也罷了,倒是那何家,何家老爺何正彥可是身在官場,這種情形能有何用,可是不費神便能想到。

那汪文言於四月二十二日有旨下詔獄,最終廷杖除名,何家只要拖過這一個月,便能看到結果,何家七小姐自然能一了心愿,何家自不必再怕汪家勢大。若是僅此而已,陳瑞瑜倒也能想法子矇混過去。偏偏這個汪文言卻是那魏忠賢盯緊了的人物,這一次是因鎮撫司劉僑聽了葉向高及黃尊素之言,汪文言才留得性命且並未牽連他人。但隨後不久,錦衣衛掌鎮撫司劉僑便被換上了魏忠賢自己的人,而要不了幾個月,魏忠賢便開始大肆清理朝堂,庵黨勢勝,東林黨自此開始大敗,不知多少人丟官殞命......到了這一步,陳瑞瑜不相信何正彥還不明白,就算不是為了陞官,僅圖自保,也勢必要將自己推到浪尖上。

可想而知,這何家也斷然不是單單一脈,現在陳瑞瑜還不知道何家傾向於那一派,也根本不想知道,這隨後......何況陳瑞瑜目前完全說不清自己的身世,正如何六兒所想,給人印象是「有意隱瞞」,這更是危險,不論陳瑞瑜是否能為其所用,那一條性命,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與其朝不保夕,不如當機立斷,自此不告而別,徒然留一份神秘便罷。

經過這一次,陳瑞瑜才算體會到了,什麼叫恩仇,什麼叫無奈,這世上,可沒有截然分明的界限,善惡黑白,從未有什麼公斷。要想在這世上活下去,就得硬起心腸,不然,不僅小命不保,還不知會連累多少人。

眼下還不知自己這世的家人何在,就憑自己遭人暗算,怕也不會是個安慰的所在。

想到這個尚未明晰的家,陳瑞瑜倒是有幾分猶豫,若真想起來,是否回去?

陳瑞瑜向四周望了望,黑漆漆的全是山林,似乎這世上就唯有自己一人而已,多少有些孤獨之感。罷了,等想起來再說吧,若是自己能夠生存下去,倒也不必急著回去,眼下......還是先顧眼前吧。

陳瑞瑜摸了摸背後的包裹,暗自心安。下午九叔公與劉恩都有些心神不穩,倒是沒留神陳瑞瑜已經悄悄藏了些吃食,還得多謝何家七小姐,那點心乾糧隨手可得,陳瑞瑜甚至得空切了半片臘肉。這點乾糧也就夠了,懷裡還有何六兒「孝敬」的十兩碎銀子,這次陳瑞瑜可有心揣穩當了,這可是全部將當,在沒有尋到生計之前,就全靠這些了。

腰間懸著的鏢囊,讓陳瑞瑜信心大增,適才奔上山時,陳瑞瑜身子里的某些記憶又「溢出」不少,甚至能躍上丈許的坡坎......這些足以讓陳瑞瑜相信,在遇到危險時,至少能夠自保。

陳瑞瑜最後望了眼燈火,轉身撲進黑夜。

這去向,陳瑞瑜也已想妥當,向東,向通州方向走。既然要離開九叔公與何家,那京城是不能近的,這附近的皇莊也要遠一些,再有,自己既然是在船頭遭人暗算,這通州是必定去過的。此時陳瑞瑜已經不懼那些暗算之人,眼下這身打扮,怕是仇人也未必認得出。那通州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往來人馬眾多,生面孔更是尋常,不僅適合隱藏,就是尋些生計,怕是也要容易些。

今夜明月高懸,這一帶又僅是丘陵矮山,儘管密布山林,卻絲毫沒有給陳瑞瑜帶來麻煩。陳瑞瑜一路飛奔,很快便遙遙越過當初上岸的河邊,一直向東奔去。

路上陳瑞瑜奔的興起,在越過一道深溝時居然凌空一個空翻,落腳恰恰踏在對面邊緣。待看清時,陳瑞瑜一陣后怕,隨即又是一喜,這身子,後世怕是難見吧?不過,自己如此,豈不是說這世上還有不少與自己一般、甚至更強的人?

這般胡思亂想,腳下卻沒停步,一路上陳瑞瑜盡量避開有燈火的地方,此為京城附近,想必巡夜的巡捕營可不是擺設,萬一被拿到,豈不麻煩?陳瑞瑜這荒野飛奔,倒還真避開了驛道上的幾座關口。

待到天色微明,算下來少說也走了二十多里地,陳瑞瑜才停下來,舉目四望,見四周仍是樹林,前面不遠處的山腰上,倒露出一角飛檐,瞧上去像是一座小廟。陳瑞瑜打定主意,要去小廟裡暫歇,這也該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想到這裡,陳瑞瑜才想起,自己還是忘了一樣,水。陳瑞瑜暗自苦笑,日後可得反覆思量才好。

奔近林邊,見那小廟已然破敗,兩扇廟門歪歪斜斜敞開著,怕是已合不攏,由門望進去,處處結滿蛛絲,顯然許久無人來過。陳瑞瑜正想直接進門,看看是否能尋到水,卻猛然聽見殿內傳來人聲,夾雜著隱隱哭泣聲,像是女人的哭聲。

陳瑞瑜皺眉,前後打量了下,便轉身沿著廟牆尋到後殿,伸手試了試,用力一撐,便上了牆頭,左右瞧瞧並未有人,便輕手輕腳的跳下去,悄無聲息的掩過去。

此時天色大亮,陳瑞瑜湊到窗前,隱住身子探頭瞧去,晃眼卻是一驚,只見殿內兩把明晃晃的鋼刀,正好反光射過來。微一定神,放眼細看。

殿內兩人卻是長相猙獰,一瞧便不像好人。陳瑞瑜心裡倒覺好笑,未必還真有長得像歹人的?那兩人均是身形彪壯、一身橫肉,高矮也差不多,卻偏偏一個是瘦長臉,一個彌勒相,這般手持鋼刀站在廟內,多少有些滑稽。如若不是在這荒山小廟裡遇到,陳瑞瑜怕是要笑出聲來。

再看一眼,陳瑞瑜便有些奇怪,適才聽到人聲,怎地這會兒兩人光擺個姿勢站著不動?再說,又不是臨陣搏殺,這般將明晃晃的刀子亮出來作甚?嚇人么?

再看片刻,那兩人仍然不動。陳瑞瑜心內狐疑,猛地想起適才不是聽到女人哭聲?這殿內卻沒瞧見。陳瑞瑜又細細瞧了一遍,便俯身離開,在前殿、後殿間悄悄搜尋了一圈,並未見到有人,便又回到前殿窗前。探眼一看,兩人仍然擺著個姿勢不動。陳瑞瑜百思不得其解,心裡一動,乾脆退出幾步,越牆而出,在小廟外又尋了遍,果然有所發現,在十幾丈遠的林中,拴著兩匹馬,附近卻並未有人。陳瑞瑜不放心,再細細尋了遍,仍然不見有人,心想這該是廟中二人所乘,便悄聲又回到廟裡。

殿中二人仍然不言不語,姿勢擺的極為端正。

陳瑞瑜也來了興趣,想要看看到底弄的什麼玄虛。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打廟外飛來兩隻不知名的鳥兒,或許也是被那明晃晃的鋼刀所驚,剛一飛進便又繞了一圈又飛出去了,卻恰恰在那彌勒相眼前飛過。那人下意識的揮刀一掃,這一動,旁邊那瘦長臉立即大笑,叫道:「哈哈,果真是我贏了。來吧,今日好好伺候一下六哥我。」

那彌勒相恨恨一「哼」,將手裡鋼刀在空中虛砍一通,顯然心裡有氣,卻發作不得,叫道:「便宜了你。」

說罷,便去那佛像香案下一陣搗鼓,取出一個包裹來,左右瞧了瞧,順手放在香案上。

那瘦長臉滿面得意,笑道:「怎麼,還讓六哥我站著吃不成,還不快快搬過來。」

那彌勒相瞪著眼,卻真的將那香案搬過來,使勁看了看瘦長臉,居然伸手用袖口將香案上灰搽凈,然後打開包裹,卻是兩個細長嘴兒的酒壺,餘下的卻是一包包的吃食,連陳瑞瑜都聞到陣陣香味兒。

這場景,陳瑞瑜可不知該如何猜測才好。

那彌勒相之人擺好酒食,卻忽地不生氣了,眯眼一笑,道:「也罷,怎說你也伺候過五爺我七八回了,這做兄弟的怎麼也得照顧一你回。來吧,六哥,請。」

這下那瘦長臉不樂了,忍了忍,嘴角抽動幾下,看著彌勒相好一陣子,一扭頭,乾脆自己去搬了個蒲團過來坐了,也不多說,伸手指了指酒壺,道:「我也不與你辯,總是今日贏了,你且給我斟酒。」

「斟酒?」彌勒相粗大的眉毛揚了揚,伸手提起酒壺,忽地一頓,笑道:「罷了,你也莫賭氣,今日讓那小娘子伺候咱爺倆,你若不願,日後我再補你一回。」

說罷,也不看瘦長臉,自顧走到佛像后,伸手真扯出一個人來。

陳瑞瑜一瞧,見果真是個女子,滿臉是淚,一雙眼驚恐萬分,嘴裡卻是堵著塊布,雙手也捆著一條布帶。

彌勒相一把將那女子拉到香案前,叫道:「你也莫哭,到了此處,只能怪你命不好。倒是你先聽好了,這會兒我們爺倆飲酒,也不要你做別的,就給我們斟酒伺候著便是。你可聽清楚了?」

那女子面色慘白,已然快暈過去了。陳瑞瑜瞧著那女子約莫也就是十多歲的模樣,還是個丫頭,衣裳倒是還齊整。

見那女子不答話,彌勒相湊近了些,道:「你且聽清了,帶你來此,我們爺倆可是沒怎麼著你,今兒個就讓你斟酒,你若不願,可別怪我們做點旁的樂子......」

那女子顯然聽明白,卻只大睜著眼睛,不說話,當然,嘴還堵著呢.

那彌勒相之人怕也是才想到,便伸手扯下堵嘴之物,又問:「你可清楚了?」

那女子實已昏過數次,此時還算清醒,雖說單是將其擄來對一個女子便已是奇恥大辱,這二人的確並未侵辱她,這會兒卻讓她給兩人斟酒......說實話,就是陳瑞瑜聽了,也不知如何說話。

那瘦長臉此時倒幫腔道:「怎麼?你不願?」

那女子忙點頭。

「好。這樣才好。」彌勒相之人轉身,竟然也搬了個蒲團坐下,單等著那女子斟酒。

那女子戰戰兢兢,一步一晃的走近兩步,伸手拿起酒壺,卻是晃得厲害。

那瘦長臉忙道:「小心些,小心些,莫要灑了。」

......

殿外窗前的陳瑞瑜有些納悶了,這二人到底是怎回事?那女子顯然是被擄來的,可眼前這副情景.....該怎麼辦?

陳瑞瑜放鬆身子,憑直覺確信自己能對付這兩個人,適才見那二人腳步虛浮,執刀揮舞間並無章法,顯然僅僅拿把刀而已......

卻聽殿內那瘦長臉連道:「香,真香,可是難得的好物啊。」

「正是,香到骨子裡去了......」

陳瑞瑜一瞧,卻是那二人雙手捧著酒盞,放在嘴邊品著,竟然是一小口一小口的飲酒.......對面那嬌滴滴、弱不經風、滿臉是淚的小女子,二人竟是猶若無視。

「六哥,這酒果真是醉花居的?」

「自然是,程爺賞的,難道有假?」

「程爺賞的.....也未必是真。」那瘦長臉似有不滿,道:「頭幾次得的東西,不是說要多給幾成的?到此時也未再提一句。這可不是一回兩回了。幸虧上迴路上遇到那個獃子,這得的馬、銀子沒送過去,不然......」

「你也勿埋怨,你道這銀子是好賺么?」彌勒相道:「上回也就罷了,也就是那個獃子,瞧著便是頭次出門,不然哪會容易得手?居然不用咱們猜便打開包裹給瞧清楚了,這些年你可曾遇到過?不過,也就這一回吧,若讓程爺曉得了,還不扒了咱幾層皮?」

陳瑞瑜是越聽越詫異,還真有這麼巧?上回就是這二人盜馬騙人的?

陳瑞瑜一時火起......這也得怪那二人,這怎麼聽了、瞧了,都覺得二人有些傻不楞登的,真真是個蠢賊,可就是這樣的蠢賊,生生便讓陳瑞瑜長了見識。

這輕視之心一起,火氣自然就大了七分。

陳瑞瑜一躍到了門前,跨步直入殿內,可惜這前殿沒有殿門,不然一腳踢飛,那聲勢還要大一些。這般走進去,可就不怎麼威風了。

果然,那二人猛然間見陳瑞瑜進來,吃了一驚,卻是不忙站起,愣愣看了會兒,那瘦長臉先皺皺眉頭,一張臉拉得更長了,道:「程爺讓你來的?你好是面生,才跟的程爺吧?也不言語一聲,到嚇人一跳。」

「說吧,程爺有何吩咐?」彌勒相之人不耐煩的說道。

陳瑞瑜真是哭笑不得,多少有些看戲的心思。不過,一眼瞧見那女子的模樣,卻又收了心思。

「你倒是說啊?怎地?我可告訴你,這女子可不能動,程爺交待過的,這銀子沒到手,便碰也不要碰.....」瘦長臉居然一番教訓。

陳瑞瑜有心一腳踢翻香案,卻是聞到香味,覺得可惜,自己到底還餓著呢。這二人實在是......陳瑞瑜原本的怒氣,都有些散了。

陳瑞瑜看著那女子,輕聲道:「別怕,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那女子卻是更加驚恐,向後退了兩步,渾身都在顫抖。

這......居然也當自己是一夥的。

陳瑞瑜不再多說,轉身面對那二人,沉著臉道:「你二人說的那馬,是在何處得來的?」

「關你何事?」瘦長臉顯然也不是省事之人,面色一變,喝道:「你才來幾日,便敢對我們吆五喝六的?」

「還反了你了,既跟了程爺,難不成不懂規矩?」彌勒臉也喝道。

陳瑞瑜怔了怔,不想再理會二人的胡攪蠻纏,想了想,轉身又對那女子說道:「你莫怕,一會兒真送你回去。你可是被他們擄來的?」

那女子驚恐未改,卻是聽著陳瑞瑜語聲柔和,多少安靜了些,大著膽子瞧向陳瑞瑜,見到陳瑞瑜的面孔,一雙眼,不知不覺間便就信了幾分。

「奴家......奴家正是。」

「你家在何處?家人可知?」陳瑞瑜問道。

「奴家家住通州......」想是更信了陳瑞瑜的話,這未說完,便泣不成聲。

那二人這才覺察出不對勁來,相互對視一眼,然後才跳起來,雙雙拔刀指著陳瑞瑜。

「你......你是何人?怎地來此?」瘦長臉叫道,那聲音,多少有些顫抖。

「我瞧你是不想活了,爺爺我打斷你的腿!」彌勒臉之人橫肉抖動,瞧著便象是發怒的很了。

不過,這手裡拿著刀,卻叫著要打斷人的腿......這還不是嚇唬人么?

陳瑞瑜冷笑一聲,道:「你們當真要與我動手?」

「怎地?」二人同時叫道,卻也同時退後一步。

「我練的是殺人的功夫......」陳瑞瑜撇了他們一眼,輕聲道:「想試試么?」

那二人立時面色刷白,相互對視,擠眉弄眼的好一陣子,忽地將手中腰刀一扔,跪在地上......這二人太過齊心,那動作一致,快慢一般,就連腰刀落地,也僅是「咣當」一聲,倒將那女子嚇得不輕。

「大俠饒命!不是小的做的,小的只是奉命看管,絕無歹意!」

「正是,正是,大俠,您高抬貴手,我可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歲,不,剛滿月的幼子要養啊,饒命啊!」

二人是聲淚俱下,哭得可比適才那小女子還要「梨花帶雨」。

說道這兒,倒是那小女子不哭了,臉上還掛著淚,卻似乎頗有興趣的瞧著眼前這一幕,還不時的打量著陳瑞瑜。

至於陳瑞瑜么......這難道不像是戲詞兒?眼前這二人未必是戲班裡出身?這說話、動作......

若真是看戲,倒也不值一提,偏偏眼前這一幕,就活生生的,瞧那個瘦長臉,那眼淚可不是擠出來的,真真是淚流滿面,而那彌勒相,臉上的橫肉也沒了,倒變成了苦行僧。

陳瑞瑜仍由他二人哭述、哀求,就是不發一言,到那二人將所知之詞都說盡了,實在沒有什麼新詞兒,偷眼抬頭試探時,才問了句:「真有大俠么?」

二人一愣,那女子也是眉毛一挑,看向陳瑞瑜。

「有,有,有,真有。」二人齊聲又是點頭,又是回話。

「真有?」

「真有!」

陳瑞瑜卻是真心問的,這也是臨時起意,想知道附近是不是也有功夫高強之人,卻沒料二人回答得如此肯定。

「你們在哪兒見到的?」

「就在眼前!」二人齊聲而應。

陳瑞瑜無語,這穿過來之後,還從未有今日這般心境......當然是樂啊。這二人做賊還真是可惜了。

可眼下眼瞅著再這麼不清不楚下去,還不知費去多少時辰,這已將陳瑞瑜問清「案情」的心思都弄淡了。

怎麼處置這二人?陳瑞瑜進殿之前,壓根兒沒料到自己僅幾句話,便料理這兩位「身形彪悍、面色猙獰」之人。送官?陳瑞瑜自己能見官么?

若是二人在這殿內凌辱女子.....等等惡行,陳瑞瑜倒不在乎舉手殺之......殺人這事兒,對於陳瑞瑜這副身子來說,觸動並不明顯,可瞧著這二位的模樣,陳瑞瑜不信還有人起什麼殺心。

此時那二人似乎瞧見了轉機,居然一聲不吭,老老實實的等著。這察言觀色.....這功夫倒還真有。

陳瑞瑜想了想,仍然面對那女子,輕聲問道:「你可信我?」

那女子抬起頭,注視著陳瑞瑜,點點頭。

居然又是一個相信的。

「你且起來,一會兒再想法子送你回家。」陳瑞瑜道。

「多謝大俠!」女子福了一福,站起身子。就這麼一禮間,那女子已抹去了淚。

這聲大俠叫的......陳瑞瑜有些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自找的。

陳瑞瑜瞅了眼香案上的酒食,笑道:「我這正餓著......」

這本想對那女子說先吃點墊墊肚子,可這才說了幾字,那瘦長臉與彌勒相便連聲說到:

「請,請,請上座!」邊說邊將地上那蒲團拍了又拍,弄出好大的灰來,捧著送到陳瑞瑜面前。

另一邊還不忘了對那女子說:「小姐也請用飯,這身子骨兒可不能餓著,小姐金貴著呢?

「大俠請,大俠請,小的給您斟酒。這酒可是醉花居的招牌,多少來京的人想喝還排不上號呢?」

「正是,正是,」彌勒臉此時已完全是一臉福相,就像他自己便是那醉花居的主人。「這酒入口不洌,回味綿長,確是上品。」

瘦長臉眼珠兒一轉,對那小女子笑道:「小姐,小的給您賠罪,實在是照顧不周,您若是心裡有氣,儘管責罰小的便是,小的絕對眉頭不皺,心甘情願。只是小姐可彆氣壞了身子,那可是天大的罪過,小的可不吃罪不起了。請請,小姐請這兒坐。」

陳瑞瑜心裡這個糾結啊,是半個字都吐不出。轉臉一瞧......不敢相信,那小女子居然.....有了笑意!

唉,這二人還真是個「寶貝」。

更意外的是......

那小女子居然道:「大俠請!」

這是什麼世道?陳瑞瑜有些迷糊了,這還是大明朝么?這是......什麼片子?算喜劇一類?還是搞怪一類?

最後,陳瑞瑜嘆了口氣,坐下喝酒吃肉。

整件事,像是陳瑞瑜做錯了。那小女子在一旁斟酒,那二人陪著無比燦爛的笑臉,忙著布菜、解說菜品的來歷、味道的正宗......

瘦長臉、彌勒相居然沒想逃走離開,如同貼身隨從,始終距陳瑞瑜三步之遠。

也罷,這事兒總要有個了斷。

「你們叫什麼?」陳瑞瑜酒飽飯足,開始「斷案」。

「小的叫王飛虎,排行老五,人稱五哥。」瘦長臉還真不客氣。

「小的叫鄭潛龍,排行老六,人稱六爺。」彌勒臉堪可比肩。

陳瑞瑜一怔,這飛虎、潛龍......便笑道:「你們是兄弟?」

「大俠高見!」二人齊聲答道。

陳瑞瑜......不能再怔了。

「真是兄弟?」陳瑞瑜問。

「真是,表兄弟。」瘦長臉道。

「遠房表親!」大概是見陳瑞瑜有疑,彌勒臉......鄭潛龍補充道。

陳瑞瑜覺得,自己彷彿被這二人牽著鼻子走,這可不好。

「上回你們是不是在山裡盜馬騙銀子了的?」陳瑞瑜問。

「是。」二人居然只答了這一字。

陳瑞瑜......只好道:「那是我的馬。」

王飛虎、鄭潛龍側頭細細打量著陳瑞瑜。

「不像,」王飛虎道:「大俠有問,小的自然據實回話,小的可不敢有半句欺瞞。」

陳瑞瑜決定不跟他們糾纏,便道:「那馬呢?」

「就在廟外。」

「不止一匹。」陳瑞瑜順口道。

「另一匹是那馬自己勾來的。我們瞧見不要白不要,便留下了。倒真不知是誰家的。」

陳瑞瑜真想一走了之,在這麼下去,怕是......

「這位小姐是怎回事?」陳瑞瑜直問。

「真不幹小的們的事。」王飛虎一本正經的說道:「那邊程爺只說讓我們帶小姐去一個僻靜處,不讓旁人瞧見。我們便接了小姐到了廟裡。」

「正是,」鄭潛龍道:「正是因太僻靜了,小的們還帶了刀子防身,以免什麼野物傷了小姐。」

陳瑞瑜喉頭吞咽了下,勉強問道:「你是說,你們那刀子,是為保護小姐的?」

「正是。」二人又齊聲回答。

「適才我不是瞧見你們逼著小姐斟酒?」

「唉,」王飛虎忽地嘆了口氣,倒讓陳瑞瑜嚇了一跳。「小的們想,小姐手腳麻木,該多走動走動,可這男女有別,又不敢直說,便只好出此下策。」

「是啊,還好大俠明了,小的們的心意才能說出來。」鄭潛龍介面道。

陳瑞瑜覺得自己......就快信了。

陳瑞瑜將臉一沉,道:「你們是想去見官呢......"

還未等說完,王飛虎、鄭潛龍異口同聲、斬釘截鐵道:「不去!」

這一口氣給憋回去,陳瑞瑜一陣心血翻騰啊。

這問了半日,還什麼都沒問明白,陳瑞瑜有些惱火了,可面對那二人,卻始終發不出火來。

末了只好對那小女子說道:「先送你回家吧。遠不遠?」

「不遠。」那女子低聲道:「向東約莫十五里,便是奴家住的地方。」

「哦?原來小姐曉得路的,倒是我們選對了地方。」王飛虎道。

「對啊,」鄭潛龍補充,「還好我們用心,不然小姐去了陌生地兒,怕是睡不安穩。」

「住口!」陳瑞瑜猛然喝道。

王飛虎、鄭潛龍嚇了一跳,齊齊退里一步,又是齊齊將嘴閉得緊緊的,果真一言不發。

陳瑞瑜來回打量著二人,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他們。想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將這女子妥當安置了。

「小姐,」陳瑞瑜輕聲道:「可真認得路?」

「認得。」那小女子飛快的抬眼瞧了一眼,輕聲道:「這廟......原先還是家父捐銀子建的。奴家是來過的。」

陳瑞瑜不禁瞟了眼兩個笨賊,那二人卻雙目低垂一動不動,像是根本沒聽見。

「那......小姐可騎得馬?」陳瑞瑜試探著問道,「廟外有兩匹馬,若是騎得,這便送你回去。」

這小女子瞧上去弱不禁風,這「騎馬」問的便有些勉強。看起穿著,頭上雖沒見金釵銀飾,衣群卻非尋常農家,可這荒郊野外的,又哪兒尋轎子去?

「奴家騎得。」小女子低聲道:「多謝大俠。」

「大俠不敢稱得。」陳瑞瑜道。

陳瑞瑜再瞧了一眼小女子,心裡一動,遲疑了下,輕聲問道:「小姐......經這一難,你這回去......可是無礙?」

事關女子清白,陳瑞瑜是此時才想到的。這倒並非有何妥善的辦法,只是忽然想起,若是這女子回去便就懸了梁,豈不是又好心辦壞事?不過,話一出口,陳瑞瑜便有些悔了,這豈非又要自尋麻煩?難不成自己還要管到底了?

那小女子明顯眼皮跳了幾跳,細長的眉毛盪起几絲漣漪,低聲道:「多謝公子。奴家家裡是做船行的,家父僅小女子一女,奴家也曾幫著父親做事。」

陳瑞瑜倒是尋思了片刻,才明白這女子話中之意。

家有獨女,且要幫著辦事,自然是要拋頭露面的。

這微一停頓,那女子倒生怕陳瑞瑜不理解,又低聲道:「家父體弱,家裡......奴家倒是可做一半兒的主。」

如此甚好,陳瑞瑜不打算再多嘴了。

「這就走吧。」陳瑞瑜起身,轉眼卻瞧見那立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的兩人。

「小姐,這二人,你打算如何處置?」陳瑞瑜問的輕聲。

「自有公子做主。」小女子答得乾脆。

陳瑞瑜想了想,低聲道:「請小姐稍候。」

說罷,便對二人叫道:「你二人過來。」

那二人立即俯身前趨,碎步走近,垂首侍立。

陳瑞瑜也不打算多說,甚至連教訓都懶得開口。這隻要二人說話,不定又扯到哪兒去了。

「上次你們盜我的馬,我自要拿回的。我那包裹呢?」

這不過是一問,想必早尋不回來了。

「大俠稍候。」王飛虎居然不多話了,轉身跑到一邊,也不知在哪兒一陣翻騰,真還將那包裹取出。

陳瑞瑜一瞧,還真是何六兒送的原樣未變。

「打開。」陳瑞瑜道。

鄭潛龍立即上前解開,攤在香案上。

一套衣裳還在,那把短刃也在,就連銀子也仍然還在。陳瑞瑜撇了這二人一眼,這二人做賊......還真有性格。

陳瑞瑜上前略略翻檢,尋出那張路引,拿在手上一時遲疑,稍後,便定了主意。

「有火么?」陳瑞瑜問。

「有的。」王飛虎轉身從不知什麼地方摸出個火摺子來。

「燒了。」陳瑞瑜將路引遞過去。

王飛虎倒不多話,只覺得面前這位大俠極為神秘,卻是乖乖的引燃那張紙。

陳瑞瑜親眼瞧著那張路引變成灰燼,這才將香案上的包裹再次包妥,背在身上。

「小姐,請,這便送你回去。」陳瑞瑜道。

那小女子抬頭注視陳瑞瑜,稍停了片刻,這才舉步向廟外走去,陳瑞瑜隨後跟著。

那王飛虎、鄭潛龍也不言語,跟在陳瑞瑜的身後,真有些亦步亦趨的模樣。

陳瑞瑜也不理睬,自顧帶著那小女子往廟后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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