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軍官軍費
舒坦了一夜的潘百戶,酥麻了半休的徐維宗,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叫人伺候洗漱,待回到客棧,二人皆是滿面紅光、精神百倍,讓人與陳瑞瑜招呼了聲,便徑直去了關押眾多管事的柴房。
潘百戶儘管憋屈了多年,可一身祖傳的詢問本事,要比徐維宗要強得多,厚厚一疊子筆錄都讓潘百戶挑出不少毛病來,那些徐維宗疏漏之處,潘百戶不辭辛勞,再次將人押來重審,竟忙得沒空搭理陳瑞瑜。好在有單獨一處院子供其使用,帶來的那幾個好歹也有些用處,倒也不陳瑞瑜分心。
直接呈給如今皇上最恩寵的魏忠賢魏公公,潘承林潘百戶怎能不拿出萬分小心來?要繞過掌鎮撫司劉僑,這筆錄便得能夠直接定案,讓魏公公看了便能用上,而不是再「勞累」旁人再審。按陳瑞瑜的「建議」,這算是見面禮,隨後也才能有讓魏公公參選的可能。
一份謀划變成事實,還在於眾多細節的逐步完善。潘百戶如此,陳瑞瑜也不例外。
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很快便將三百多人再次做了篩選。此次召集的三百多人,人人悍不畏死是不假,但按陳瑞瑜的吩咐,這同樣心思,或者說願意用命去拼一份「榮華富貴」的,卻並非人人均是。
昔日軍營里受盡營官盤剝,戰場上斬獲敵人頭顱卻被人冒領戰功,僥倖留得性命卻又沒有容身之地,待來到關內,過得僅是食不果腹、衣衫襤褸的日子,這些遭遇,即便是一身武藝不凡之人,也難得存有「熱心」。
這不得不說所謂門第世家的好處,若是打小便受到「傳授」,熟知祖上昔日傲人戰績的,此時卻仍然能在心中留存幾分尋覓之意。這樣的人可以與前者一樣,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也可以讓刀頭染血只為換來一頓酒食,但哪怕是一丁點的可能出現時,便立即站出來,沒有半點遲疑。
大明朝太祖皇帝昔日麾下衛所戰兵何止百萬?從龍封爵者之外,常勝之將、百戰之兵又何止萬計?當年的衛所百戶、千戶、指揮,哪個又不是敢於提刀上陣之人?二百多年下來,這些人或是家道敗落丟了祖蔭,或是因罪戍邊從頭做起,其中能想著重現祖輩榮耀者,怕也數以萬計。
如今聚集在白水鋪子里的,僅是其中較為「幸運」者。
若是陳瑞瑜沒有出現,這些人只能無聲無息的消失掉,或是娶了個粗手粗腳的老婆落地生根,或是跟對了哪家商號去了他鄉沒了音信,更多的,怕是死在誰也無法預料的械鬥之中。
督師孫承宗孫大人麾下十幾萬兵馬中,也會有這樣的人,甚至更多,但白水鋪子這邊不同的是,這些人都因種種緣由不願繼續留在軍營之中,或者說,對大明朝正式編製的軍隊失望之極,寧遠千里逃亡,也不願在文官們的一紙「方略」下成了無名無姓的「炮灰」。
陳瑞瑜目前只是大手大腳的發了銀子,大碗的酒大盆的肉,甚至也不吝嗇銀子提供一些姑娘們,即便僅有一夜,住得是床榻棉被,穿的是細布面料趕製的新衣......三百多人最簡單的心思,也是跟著這位少年多一些日子。整個大明朝,還有誰對一幫子兵們如此看待?
是故陳瑞瑜儘管沒有召集全部人馬說話,卻沒有任何一人有絲毫不甘之意。
篩選的結果,遠超出陳瑞瑜預期。
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經陳瑞瑜一番「鼓動」,領會極深,這篩選之中雖各自說法不同,且並不會如陳瑞瑜那般說得過高過廣,但卻比陳瑞瑜更有「誘惑」力。三人也遠比陳瑞瑜更了解這些精壯漢子們的脾氣,也知道如何將漢子們的目光引向通往將來的「大道」。
這些漢子原本便是三五成群的散落在方圓近百里的範圍內,正如當初召集時那般,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通過其中或是相熟、或是相互脾氣相投等等一一傳話出去......
三百一十五人中,唯有三十人在篩選之外。這幾乎讓陳瑞瑜大吃一驚,原本他想著......這該是反過來才對,甚至一度為此擔心過。他可從未料到,當清楚再返遼東是用「擊敗建奴」作為最終目標時,竟然有如此多的人會選擇繼續跟隨。
餘下那三十人,卻並非是貪生怕死,只是對聽到的「雄心壯志」,直接選擇的是不信!其他人儘管也多是心存疑慮,但卻選擇沖著哪怕是一丁點的可能而沒有出口質疑,或許也有猶豫,可畢竟都與秦振武等人站在一起。那三十人當然不是不願跟著陳瑞瑜走,只是態度卻讓陳瑞瑜將其劃出了一個「未來」的圈子。
既然心存大志,日後擴軍時,少不了需要更多的武官,倘若不是這比例過於驚人的話,陳瑞瑜是有心栽培些軍官出來的,至少眼下可以用些心思。但事實卻讓陳瑞瑜覺得,眼下帶著的是個軍官團?
陳瑞瑜不免生出几絲「過早」的憂慮,這些軍官可一個都不能少,日後的戰場上......
儘管比例過於懸殊,可畢竟按照設想分出了主次。
因篩選是暗地裡進行的,再加上全部人馬又統一做了調整,那三十人倒完全不知已經被劃為「另類」。陳瑞瑜也並未有棄之不用的打算,只是讓秦振武將三十人單成一隊,新選了一名小隊長。將餘下的眾人中稍熟悉火器的,編給趙天寶一隊,其餘的便分給秦振武、楊一志帶領。
陳瑞瑜身邊,只留下鐵鎚、鐵杵二人,再多的......陳瑞瑜自信自身武藝,並不遜於眼前這些經歷戰火的漢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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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鋪子里的各家商號、店鋪,一直戰戰兢兢,即便是突然冒出來的錦衣衛並未騷擾他們,也並未不允開門做生意,可到底會是什麼結果誰也不敢預料,那些鐵匠鋪子、豆腐店、裁縫鋪子等等還沒什麼,他們只靠白水鋪子里的人謀生,這封了出路生意反而還好了不少。但那些依靠商隊往來的商號,可就損失不小,一連多日只進不出,留下的商隊愈來愈多,什麼時候是個頭?
潘百戶多留了一日,陳瑞瑜也不再讓商號們多擔心了,封鎖未解,但卻令人將所有商號的管事召集到那家「張記」的後院。這幾十號人硬著頭皮,沒敢耽誤,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張記趕去。
張記門外,十名身著飛魚服、垮綉春刀、懸腰牌的錦衣衛壯漢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對戰戰兢兢的管事們視為不見。待進了張記後院,卻見更多的錦衣衛穿著華麗的飛魚服站了好幾排,其中那位少年,隱隱便是領頭之人。
待所有的管事在約定的時辰都到齊了,陳瑞瑜這才往前走了幾步,掃視了一個來回,才開口道:
「張記商號,之所以被查封.....」
陳瑞瑜有意頓了頓,道:「是因通敵之罪!另外四家,是藏匿違禁商貨、私藏軍需。這下場你們也看到了,我知道你們心裡怕得要命,不過,還不是怕的時候,你們該想想,自家鋪子里有沒有?」
管事們頓時便有些亂了,起初進來時,因無人招呼,這些人也不知該怎麼辦,就都站著的,此時也不知誰領的頭,轉眼間便跪下一片,卻誰也不敢出聲。瞧著為小爺的意思,還要挨家挨戶的查?這有沒有藏匿軍需倒沒人多想,只要一查,那還不能找出毛病來?再說,什麼叫軍需?當然,客棧門口那尊虎蹲炮是都看見了的,也都在罵那家商號純粹找死,但米糧算不算?誰家沒米?這會兒恨不得家裡連一粒米也沒有的好。
錦衣衛的威風,不僅是那遠異於尋常衛所的服飾打扮,重要的是代表皇家,對這些商號的管事來說,皇帝親軍這招牌都是浪費了,只要代表官府便就足以嚇得屁滾尿流的。這些商號管事平常也養著幾十號護衛,平日里好勇鬥狠誰也不虛,可這會兒,連個念頭都不敢有。
陳瑞瑜滿意的看著腳下跪著的管事們,又耽擱了會兒,才再次開口:
「我這回來,不是查你們。」
這下安心多了,管事們又是齊齊叩頭。
「不過,這白水鋪子,雖說朝廷也有些年沒有管過了,可這是不是朝廷的地兒?」
這話就不講道理了,白水鋪子沒官府管,那也得問官府啊?再說,白水鋪子原本住著幾個人?若非這些商號,又哪兒來的白水鋪子?至於是不是朝廷的地兒,卻沒人有疑問,不過,眾位管事也聽出來了,這位少年錦衣衛的話,可是有下文的。
「你們正經兒做生意,這沒錯。」陳瑞瑜道:「朝廷也不會尋你們的不是。不過......」
管事們恨不得豎著耳朵。
「這稅......朝廷早有定製,三十稅一,只要照章繳稅,便沒人尋你們的不是,今日不會,以後也不會。」
那心思靈活的,可就聽出味兒了,大著膽子抬頭,卻見陳瑞瑜正滿人堆里尋呢,見此人抬頭,那目光便看過來。
「小的們願補足商稅!」
有人領頭,那剩下的誰還聽不出來?接下來便是一片叩頭聲,嚷著叫著要補交稅款。
「好,既然你們願補足了,朝廷也就不會追究。」陳瑞瑜絲毫沒有覺得這代表朝廷說的話有何不妥。「補足之日,便是白水鋪子暢通之時。」
這便是要解開封鎖了?管事們這才覺得這位小爺也不是不好說話的,這逃避稅款額的事兒,就似乎不在白水鋪子,哪家商號也沒少干,抓住這一條說事兒,可沒人覺得冤枉。
眾人管事正琢磨怎麼回去籌集......還得算算才行,如何繳銀子,就聽陳瑞瑜又道:
「這補多少,如何算,我不派人跟著,不過,你們好生算妥了,別到時候讓我叫人一樣樣的核算!」
話音剛落,管事們的心裡,那銀子數目頓時多加了一倍。要說這無商不奸,可沒冤枉了的,這死到臨頭都有人在算計。陳瑞瑜自然不可能去細細核算到底該繳多少稅,也根本算不清。可在管事們聽來,那就是「勒索」的介面而已,當然,陳瑞瑜既然強調了,免不了要補一份清單才好。
「都記好了。」陳瑞瑜略略提高聲音,道:「由今日起,所有經過白水鋪子的商隊,都必須繳稅通行!違者商號收繳、查封商號。」
管事們一愣,這麼說,白水鋪子從此便就有官府管了?
「只要繳稅的,我保你們百里之內平安無事。若是百里之內有什麼麻煩,只管來稟我,我給你們一個公道!」
管事們又是一愣,按說這清查道路、剿滅劫匪,本該就是朝廷主管的事兒,這位小爺還不算不講理嘛。當然,這話一出,白水鋪子那些護衛們的價錢,可就等同於腳夫了。影響倒也不大,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這事今日就這麼定了,回頭繳稅的,都到......胡老二的客棧里去。」
「是。」管事們參差不齊的應到。
「稅款的事兒,明日再辦也不遲。眼下我倒是有些事兒要各位幫個小忙。」
管事們提了心,才對這位小爺有了好感,這會兒可就......
「這回查封了五家商鋪,這房子、商貨也都有不少。」陳瑞瑜道:「這商貨么......你們當中若是有人要買了去,便今日就來定下。另外,若還有剩下的,還得麻煩你們幫著運到通州去。想必你們各家的騾馬大車也夠了。這事今日便要辦妥。」
原來是這事,倒也不難。管事們倒怕陳瑞瑜真的愈來愈客氣,這五家有什麼商貨,各位心裡也有數,不管是往北、往西運,可都是賺錢的貨,這會兒買下來,還省了一半的路呢,算起來還是佔了便宜。至於幫著將貨物運往通州,卻也花不了幾兩銀子,倒是買下省事些。
這動心思盤算銀錢中,就有更膽大的了。
「這位官爺,」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管事叫道:「那幾家鋪子.....也賣么?」
管事們頓時一片暗罵,這小子真是猴精,自己怎麼沒想到呢?
這白水鋪子沒有官府,那房產、宅院買賣還是有的,隨著在此設下的商號愈多,那好地兒可不多了。
「張記以外,都可以買。」陳瑞瑜一揮手,心裡倒有些感謝那位「敬業」的猴子了。
秦振武、楊一志、趙天寶一直在一旁筆直站著聽著,心裡也佩服這位少年的「膽大包天」,就這麼會兒,就全變成了銀子,不僅如此,那收稅一說,當然是為了日後的軍費,但這主意......至少自己這些兵們,可從不敢往那上面想。
一個時辰后,當一名心懷忐忑的管事用一百兩現銀買走兩車上好的青花瓷器后,白水鋪子各家商號里再也尋不到管事們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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